去了陆岑音掌管的影青阁。
    多年后,我才理解。
    人与宝,人与人,其实都一样。
    讲究机缘。
    当时去影青阁,单纯就是因为听肖胖子说,影青阁比较公道。
    陆岑音知道我手上有一枚佛像铜钱,但影青阁金陵分店好多家,里面的古董文玩数以千计,对这种小东西,远到不了她这尊大神面前。
    到了影青阁之后,柜台店员问道:“先生,您是请货还是割爱?”
    我回道:“兜里有一件称心货,想请您掌一下眼,如果合适,给个囫囵枣吃。”
    柜台店员闻言,摆了白色鉴布,拿出三件套,仔仔细细地察看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他对我说道:“您稍等。”
    这是要请掌柜了。
    单凭这一点。
    影青阁比四方斋那群憨货专业多了。
    很快。
    里间出来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酒瓶底厚的眼镜。
    他拿着佛像金钱,看了好一会儿。
    尔后,他抬起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这位小哥,东西可有传承?”
    掌柜问这话,其实心里已经认可了这是真品。
    但文物法出台之后,但凡正规开古董行的,一定要问上这么一句。
    正所谓,人货可取、鬼货不碰、神货请仙。
    人货,就是家里祖辈流传或者市场正规交易来的古董。
    鬼货,墓地里挖出来的阴货。
    神货,博物馆里盗出来的东西。
    人货是可以正常交易的,鬼货则不能碰,见到神货只能直接报警,请警察来处理。
    话虽如此。
    但你若硬要说自己的东西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古董行也判断不出来。
    之所以一定要问,盖因古董行里都有摄像头。
    你回答什么,会原原本本记录。
    到时追究起来,古董行就没了责任。
    为此,但凡鬼货、神货,一般私下暗中交易比较多。
    有些小说里写盗墓之后直接去古董行或拍卖行里卖阴货,典型嫌米饭太香的做法。
    我如实回道:“摊市收来的,请掌柜放心。”
    掌柜闻言,点了点头:“宋淳化佛像金钱,不是原版,仿材用铜,但断代确属宋代,属于上了年份的老物件,品相上佳。我姓宋,是这家店的掌柜,出一个实在价。若小哥肯割爱,东西和卡号一齐留在影青阁。”
    我问道:“宋掌柜出多少?”
    宋掌柜伸出手:“一巴掌,怎么样?”
    完全符合我心里价位。
    我对这位宋掌柜油然而生一股尊敬。
    眼光精准、出价公道、办事爽快。
    老一派鉴宝大师傅的风范!
    我回道:“行!”
    随即,我拿起纸笔,写了卡号递过去。
    柜台店员将佛像金钱小心翼翼地收了,转手将卡号递给了一位女店员。
    女店员随即填了收货单,上面盖了影青阁收货戳,将回单撕给了我。
    我拿起回单,正准备走呢,门口两个人突然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先生请留步!”
    我回头看向了宋掌柜等人一眼,他们也一脸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拦我的人,竟然是两位红花棍郎。
    但凡传承多年古董铺子,里面有文职、有武职。
    文职主要有司理、掌柜、朝奉、司柜。
    司理就是一把手,影青阁这么多家分店,全由陆岑音掌控,毫无疑问,她是大司理。
    掌柜是司理之下的具体负责人。
    朝奉就是柜台店员的角色,初步鉴定审核,遇到大事,须请示掌柜。
    而司柜,就是开单收钱出帐之人,类似那位女店员。
    武职则比较简单,叫红花棍郎。
    以前古董商人行走江湖,身带重宝,必须聘请武艺高强之人护身。
    这种人一般拿一根上面漆满红色花纹的棍子,平时棍子用来挑宝,遇上土匪强盗,红花棍一抽,厮杀护宝、护主。
    他们腰间别着一根类似电棍长短的棍子,通体红色。
    必定是红花棍郎无疑。
    一位红花棍郎说道:“楼上有一位先生的老朋友,想见你一面。”
    真是活见鬼!
    能指挥红花棍郎拦我的老朋友,除了陆岑音,我想不出其它人。
    这事儿太巧了。
    陆家排面这么大的大小姐,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家店?
    我回道:“不想见!”
    红花棍郎说道:“她说你一定会想见。”
    我问道:“为什么?”
    他回道:“因为她说要当面感谢你,让她生平第一次坐上了牛车。”
    我脑瓜子顿时嗡嗡直跳。
    陆岑音竟然知道那天救她又打晕她的人是我!
    不应该啊!
    我全场戴了猪面具,面相上分辨不出。
    九儿姐曾带我在东北住过一年,东北人纠正外地人口音的能力太强了,砸场子的时候,我用的可是纯正东北话,几乎能以假乱真了,声音肯定也分辨不出。
    后来在茅草丛,我还把她给敲晕了。
    难道是送她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描述的?
    可当时我因为尿急,根本没进医院。
    即便医护人员描述出送她进去人的模样,也是在描述肖胖子,而陆岑音压根不认识肖胖子。
    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
    现在裴哥正满金陵城在找当天砸阴席的人。
    参与吃席的食客,除了我和陆岑音,没人逃出来。
    陆岑音完全有理由相信,砸阴席之事,肯定是我干的。
    那么。
    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今天不见是不行了。
    我沉着脸,跟着红花棍郎上了二楼。
    到了一间套房,带路人敲了门。
    里面传来陆岑音熟悉的声音:“进来。”
    红花棍郎打开门,把我给让了进去。
    办公室非常大,装修的古色古香,清一色黄花梨桌椅,墙上挂着郑板桥的画,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的青瓷铜罐。
    窗帘拉了一半,阳光恰如其分地洒进屋子,映照的办公室宝气幽幽。
    陆岑音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手中拿了一杯红酒。
    她影子拖曳在地上,修长而灵动。
    齐肩的乌发垂落,窗外微风轻轻撩起鬓丝,衬托她侧脸更加明媚、动人。
    陆岑音转过身来,向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正要找你呢,你竟然到影青阁来了。”
    我坐了下来,没吭声。
    她第一次找我。
    带着大金主求贤若渴的诚意,彰显出女强人的端庄与雅致。
    而这一次。
    她更像是掐到了蛇七寸的捕蛇者,神情中带着一丝侥幸的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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