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戎有些意外,见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了过来,便也没有拒绝这位书院读书种子的要求,取下灰色烟袋,递了过去。
    其实在之前,他是默认这枚灰色烟袋是他的战利品的。
    似是也看出了赵戎的想法,司马独一摇头道:“放心,我只是看一看,此物……似乎与我印象里的某个东西颇像,不管是你描述过的神通,还是它的外形。”
    他说着,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灰色烟袋,思索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件通讯玉牌。
    司马独一闭目,似是与书院方面通讯,确认一些什么。
    片刻后,司马独一忽然睁眼,直接道:
    “这是落剑袋。”
    赵戎眉梢挑了挑,没太大惊讶,因为他在透明女子的帮助下,炼化这枚奇异灰色烟袋后,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
    只是还不怎么熟悉来历与神通罢了,目前也没有使用过……
    他不动神色的看了看周围朱幽容等人的面色。
    发现众人似乎十分惊讶诧异,眼睛全落在了这枚叫‘落剑袋’的灰色烟袋上,似乎是怎么也想不清楚它会出现在这儿。
    还没等赵戎继续好奇,司马独一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在整座望阙洲,只有一枚落剑袋,它在……嵬嵬山。”
    赵戎一愣,这种灰色烟袋还不止一枚不成?
    是成套的异宝?
    还是曾经修真界某件留下赫赫威名的神物的刻复品?
    像是看出了身怀重宝却不自知的赵戎的疑惑,朱幽容轻声解释道:
    “严格来说,落剑袋的诞生之地,是在我们望阙洲的北海,是发源于北海的异宝,由海上的古之仙人,采北海落木炼制而成,耗时凡人六甲子……”
    “听说全天下一共有九枚,色泽不同,品质亦是不同,子瑜你眼下的这一枚落剑袋,呈深灰色,品秩应该居中,不算最高,也不算最低。”
    赵戎忍不住瞧了瞧这只平平无奇的灰色烟袋。
    它还有兄弟姐妹?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刚炼化这只落剑袋时,脑海里出现过的一片灰雾缭绕的海岛异林……海上剑修无法御剑飞过它头顶。
    这就是落木?
    这么大一片树林,眼下看来才仅仅被古之仙人制成小小的九枚落剑袋?
    赵戎思量嘀咕,感觉确实是少了,不过却也让人容易看出它们的珍贵稀有。
    这时,晏几道点头接话道:
    “朱先生说的没错,然而即使是品秩最差的落剑袋,也能成为山上不少大仙家里面压轴的重宝了。”
    他摸摸胡须,语气严肃了些:
    “盖因这落剑袋极克天下剑修,关键时刻,能牵制剑修本命飞剑,折损极大战力,真能要了剑修老命……所以每一枚落剑袋,都被太阿剑阁登记在册,在何方势力或个人手里,交易转手,新旧换主,全都记录其中。”
    “并且,被列为人族禁止流入外族异宝。特别是严格禁止它们流入西扶摇洲昆都的妖荒之门中……”
    殿内。
    孟正君皱眉,摇头道:“这异宝,全天下总共就九枚,我记得昆都的扶摇选帝侯府有一枚品质很高的,中洲也有几枚……剩下的几乎全都在太阿剑阁和南逍遥洲了。”
    所谓异宝,便是有特异的神效,或许不适合主流修士,然而针对某一类修士,或者落入某一类修士手里,却是威力巨大,例如眼下,众人眼前的这枚落剑袋。
    孟正君皱眉,转头看向司马独一,面色不解:
    “这落剑袋确实不该出现在我们望阙洲,这儿虽然是这个异宝曾经的发源地,但是诞生自北海的九枚落剑袋,这么多年来,早就被其他几个大洲的势力抢走了,我记得本洲应该是没有的,你说嵬嵬山有一枚是什么意思?”
    司马独一摇摇头,开口道:
    “嵬嵬山从南逍遥洲机缘巧合之下购入了一枚落剑袋,此事较为隐蔽,时间也挺久的了。”
    “众说周知,望阙北地,嵬嵬山与欣然宗不对付,两家恩怨颇多,欣然宗多剑修,近来更是新加入了不少太清逍遥府天骄,嵬嵬宗不安,所以一直以来,都四处收集克制剑修之物。”
    他顿了顿,看了眼这枚小小的灰色烟袋,冷眸轻眯,“南逍遥洲曾有个古老家族已经衰败,想转手拍卖家族内珍藏的一枚落剑袋,此事也获得了太阿剑阁的首肯……消息传来,于是嵬嵬山副山主特意前往南逍遥洲竞拍。”
    “不过听说那次的竞争十分激烈,嵬嵬山虽然是望阙洲的北地大宗,但是南逍遥洲想要落剑袋的仙家势力亦是不简单,按道理,当初本来是轮不到嵬嵬山获得的,但然后有两个最大的剑冢是冤家对头,相互争夺抬价,让落剑袋流拍数次,争夺不休,双方谁也不让谁得到……”
    “最后只好折中,一番曲折后,落入了来自隔壁洲的嵬嵬山副山主之手,被太阿剑阁登记在册。对于嵬嵬山来说,这也算是个不小的意外之喜。”
    “所以那枚落剑袋也成为了一件宗门重器,一直被保存在山门内,使用极少,但也算是震慑欣然宗了,因为一件秘密武器,不使用时比使用时威慑力更大,所以此事,两家以外的山上人知道的倒是较少。”
    众人颔首。
    殿内气氛寂静了下来。
    他们目光最后不约而同的再次落到了眼下这枚小小的灰色烟袋上面。
    那么问题来了,这枚落剑袋,是嵬嵬宗珍藏的那一枚落剑袋吗?如果是的话……
    孟正君挥袖,沉声:“这嵬嵬山的落剑袋,怎么出现在了袭杀我们书院学子的贼人手里?”
    众人沉默。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只是杀一个扶摇境的小小儒生,需要用到落剑袋吗?
    所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甚至是栽赃陷害?
    赵戎抄着袖子,心里嘀咕一句“嵬嵬山”。
    这个北地大宗的名字,他简直是太熟了,然而对于嵬嵬山修士,赵戎又很陌生。
    不像是欣然宗,因为青君的关系,他认识那个担任欣然宗长老职位的宁师姐。
    印象中,嵬嵬宗的修士,好像一直在山上很低调,而他们处理山上生意的大商号却又相反,生意遍布全洲,甚至还经营着跨洲渡船这种要实力兜底的大生意……
    司马独一安静思索片刻,有了决断,开口了。
    他是书院副山长的嫡传弟子,读书种子,虽然司马独一比朱幽容和孟正君等书院先生低半个辈分,但是此次调查之事,却是隐隐以他为首的,他代表那位副山长。
    “这次事件,在此地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后续的线索已经明了了,我斗胆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众人自无不可。
    司马独一转头,“晏先生,劳烦您走一趟,去大魏王朝调查秦简夫背后的那个家族……沿着这条线查下去……查一查秦简夫当初死里逃生后,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有没有‘高人’相助……”
    “孟先生,学馆最近考核事情多,你是学正,不适合走太远,那就留在这儿,继续调查下张会之这条线,另外盯一下大离皇室……”
    “至于我……我代替老师,走一趟嵬嵬山。”
    孟正君与晏几道颔首。
    司马独一移目,视线却是平稳略过了朱幽容,没有安排她事情。
    他看向了赵戎,将落剑袋直接递回。这是这位赵师弟的了,林麓书院从来都没有自家学子受委屈还要还人东西的道理。
    “赵师弟,若是没什么还要补充的线索,那你就先返回书院,大考还未结束,你的学业要紧,后续事情,就交给师兄与几位先生。”
    赵戎点头,接过落剑袋,重新收起,“多谢司马师兄,晏先生,孟先生。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司马独一又建议道:“路上小心,不过你也可以让朱先生带你一起回去,更安全一些。”
    朱幽容知道这只是建议而已,她当然不会和赵戎一起回去,赵戎也不会提。
    因为他有娘子,还有那个叫李白的二品武夫保护,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况且昨天才消除了误会,二人也开始有些男女大防了,不似之前知己好友般有点忽略性别的亲密随意。
    不过司马独一不知道这些,话语只是出于好心。
    此时,朱幽容和赵戎都没看对方,只是默契的点头,知道了接下来应该没他们什么事情了。
    便一齐转身,离开大殿,进入了幽黑的墓道。
    朱幽容与赵戎一前一后,沉默无言的走了一会儿。
    待远离了正殿。
    漆黑墓道内。
    有女子忽道:“我走了。”
    平静男子点点头,没有回话,竟也没管走在前方的女子根本看不见他点头的动作。
    他垂目,抄着袖子前进,似是又在想心事。
    而前方的儒衫女子似是有话说,忽然停步,转身。
    某赵姓男子走路正在出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脚步来不及刹车。
    要奋不顾身、势大力沉、当头棒喝的一头撞进前方那片如大海般温柔辽阔的胸襟之中了。
    在这一刹那间。
    赵戎心里就一个想法。
    不是吧,这么狗血?另外……
    会不会闷死?
    漆黑墓道内。
    一场胸杀案即将发生。
    某人忽然觉得,在等会儿被朱大先生打死前,先被闷死似乎也挺不错的。
    然而下一秒,脑袋前冲的男子身形突然静止住了。
    当然不是撞进了柔软似棉花糖的缓冲带里,精准且狗血的命中了目标。
    一只玉手刹那间出现在了他与她之间。
    在即将触碰到时,立马挡住了这次‘学生奋不顾身冲向软饭食堂’的势头。
    朱大先生玉手按在了坏学生前冲的狗头上。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
    似是在说……小子瑜,你想什么呢?
    嗯,按照朱先生的出题习惯,这个‘想’字此处应该有两种意思。
    赵戎:“………”
    不多时。
    二人在有点尴尬的气氛之中,调整回了安全距离。
    “咳咳,谢谢。”
    赵戎低头理了理衣服。
    这一次距离隔的远点了。
    他其实觉得也不全怪他,首先是在这漆黑狭窄的墓道内,朱幽容没事停步转身干嘛?
    这不是钓鱼执法?
    其次,朱幽容她儿子的食堂半径简直太大了,若是正常食堂,他原本是能及时刹住车,不进去的。
    并且要是静姿这丫头的话,赵戎估计他刹车后还能多留出一步的距离。
    绝对安全。
    所以有时候食堂小一点,不仅省粮食省布料,还能很省事。
    但是这新的思想觉悟,赵戎此时没法向朱幽容分享与普及。
    眼下,他的思绪没有一个重心,漫无目的的发散。
    想到哪儿是哪儿。
    从早上起就是如此了,一整天,赵戎精神恍恍惚惚的,不时的走神。
    朱幽容没给他解释的时间。
    她直接道:“子瑜,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赵戎摇头,认真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要停步,抱歉,差点撞上了,是我失礼了……”
    “不是。”朱幽容忍不住打断道。
    她抿抿红唇,看了看他。
    她哪里是生气他差点撞进怀里的事情,她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生他气?
    “我是问你,现在脑海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早上见面就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刚刚谈事情时,你好像也一直出神,重要的事情你也漫不经心的。”
    朱幽容螓首低垂了些。
    二人虽然一直是知心好友,十分默契,经常心有灵犀,但是朱幽容今天却怎么样都没法知他的心,不知道赵戎在想些什么。
    甚至刚刚走路时,往日默契的二人都差点撞在了一起,宛若一个人走路左脚绊右脚。
    她抬首,“还有,你今早说,你用不上不死药,甚至还浪费……这是什么意思?”
    赵戎偏头,伸手摸了摸粗糙冰冷的墓壁,“朱幽容,你觉得……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儒衫女子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浪费粮食,浪费布料,教你做事。”
    赵戎:“………”
    不至于……
    没想到胸襟宽广的女子也会这么记仇。
    这时,朱幽容眉头一挑,“所以,你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赵戎闻言,认真想了想。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朱幽容认真道:“这个问题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当你真思考了,那你就有问题了。而当你有问题后,你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都是有问题的,子瑜,我建议你现在什么也别想,立马回家,好好睡一觉,或者把精力放在写字、看书上,或者与灵妃妹妹和芊儿妹妹聊聊天,累了就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一觉醒来,然后继续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有趣我很喜欢,然后继续抱着青君芊儿,过着娇妻美妾的幸福生活?”赵戎笑了笑。
    朱幽容眉头一凝,“子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乏味无趣了。”
    朱幽容有些生气了,面色严肃:“赵子瑜,你是说,那么爱你为你奉献的两位青梅娘子,让你觉得乏味无趣了?那小小呢,是不是也是这样,你玩厌了?你怎么……怎么和那些喜新厌旧的负心男子一样了?”
    她一字一句。
    赵戎毫不怀疑,若是他敢点头,朱幽容下一秒就要狠狠的揍他。
    “不是这个意思。”
    赵戎平静摇头,“不是觉得青君和芊儿乏味无趣,还有小小也是,她们都是世间第一等的女子,只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乏味无趣了,我因为我的自私,困住了她们,让她们被羁束在了我的周围,让她们失去了灵性、失去了自由。”
    他抬头直视儒衫女子,诚恳道:
    “她们本不该这样的,她们本是极好极好的女子,却因为我变得卑微变得脆弱变得疑神疑鬼爱吃醋……昨天甚至还误会了你我,吃一些莫须有的醋……她们本不是这样的……本不该变成现在这样的生活的。”
    说到后面,赵戎回头,看着漆黑幽长的墓道,轻轻呢喃。
    “赵子瑜!”
    朱幽容皱眉,直接不客气道:
    “你要是觉得现在和她们相处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你要是觉得她们现在的样子与性格不是你希望看到的,那你就去改变她们啊!去改变这样的生活啊!一味的逃避与敷衍又算什么?”
    “你是一家之主,你是她们深爱的夫君,是她们的天,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坦诚说的?有什么改变是你不能去努力做的?这世界上最能改变她们的,就是你啊!”
    “这生活与日子,是你们小三口一起过的,而你又是男子,是带着她们过日子的!”
    “现在怎能因为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乏味无趣了,你就拆伙,甩给她们一副了无生趣的死样子。”
    儒衫女子越说越气,她凝视赵戎:
    “你看着我的眼睛,赵子瑜,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连努力改变生活、带她们过好日子的责任心都没有,那你还娶她们让她们把心交给你?”
    朱幽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拉进了些。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赵子瑜!”
    四目以对,她认真道:
    “我认识的那个赵子瑜,是遇见问题会迎难而上,去直面解决它的。
    “教率性堂正义堂书艺课是,带领同伴圆满举办封禅大礼是,在黑暗地宫站在秦简夫尸体上也是!
    “而不是望而却步,昏昏碌碌,随波逐流。”
    赵戎微楞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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