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范家?”
    驷颛对此也甚是迷惑起来,一时只能是把他与晋国的范氏是牵扯到了一块,但又不能确定。
    “那足下远道而来,不知却是所为何事?”
    “只因听闻大人府上近日有尊者不禄,特来拜望!”
    “哦,有心了。只是……恕在下愚钝,不知足下究竟是代何处名望而来?”
    “蠡乃是受我家先生之命前来!”
    驷颛淡然道:
    “你家先生?”
    “李然,李子明是也!”
    范蠡的回话让驷颛不由得一怔,听罢过后,本能的便想要命人上前捉拿,但是看到他镇定自若的模样,但还是按耐住了这个想法来。
    “哼!你这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范蠡来此,其实也并非李然派来的,而是范蠡自己判断局势而做出来的决断。
    他这几日在城内看得极为真切,如今这郑邑上下确实因为丰段的死而陷入混乱。
    但丰段的势力犹在,毕竟树大根深,其同党也是在暗处蠢蠢欲动。
    子产大夫也依旧是处于威胁之中,轻易是不敢出得游府。
    郑邑现在的局面属实不明。
    而范蠡,则是通过驷颛近期的不作为,敏锐的嗅到了其意味。
    或许,这驷颛是一根可以尝试去撬动局面的撬棒也未可知。
    毕竟,之前的阵前对话,范蠡便跟在李然身边,亦是曾观察过驷颛。
    他知道驷颛此前其实之所以领兵前来与李然作对,不过是为了能够“忠于职责”。而其内心,却是不忍见到这般同室操戈的。
    所以,若驷颛能被他就此说动,打开城门迎接李然进城,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子然大人,如今郑国局势纷乱,朝堂昏暗,郑国百姓苦于丰段之暴政久矣。如今正值此郑国危亡之际,若大人不能当机立断……只恐驷家也将是万劫不复啊!”
    驷颛这时闻言,突然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此人。而后,这才猛然是想起,此人在此前原来是见过的!
    “足下确是胆略过人,但驷某却为何要听你的呢?呵呵,你当真以为自己还能活过今日吗?”
    驷颛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意,范蠡冷静道:
    “子然大夫若现在想要杀我,可谓是易如反掌。但是杀了范蠡之后呢?子明先生入城讨逆,子产大夫重执权柄,这乃是必然。子然大人若非要如此一意孤行,逆势而为,那想必,驷家这几代人的基业,就要毁在大人的手中了!可惜……可惜啊!”
    驷颛眯着眼睛,亦甚是嘲讽的回道:
    “呵呵,竖子当真无礼!我们驷家究竟如何,难道还需要听你一无名小卒在这妄言不成?”
    “呵呵,在下确属无名之辈。但如今郑国的局势,是任何明辨之人都能看得通透的。子然大人既身为驷家宗嗣,当要为驷家的长远着想。子然大人,如今一切您尚可把控,到底该如何抉择,难道还需要蠡说得那么清楚明白吗?”
    驷颛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站了起来。
    “哼!那依你之言,那驷某是不是该现在就去打开城门?去迎那李然入城?哼!莫要在此信口雌黄了!我们驷家,本就是与丰氏同气连枝,何况驷某又此前是与那李然是交了手的!梁子早已结下,难道那李然还可护得我们驷家不失?”
    驷颛这一番正话反说,其实是一下子便点出了范蠡此番前来的目的。而与此同时,也将自己的顾虑是直接揉进了这一番言辞之内。
    范蠡闻言,对此自是心领神会。只不过,关于这一点,范蠡本是不能替李然来做决定的。但是,对方既然都已经都把话挑明了,范蠡也不能不接这一茬。
    于是,范蠡便只根据子产大夫和李然的为人,却是极为笃定的回道:
    “呵呵,那是当然的!子明先生本意便只是为了惩治丰段和竖牛,且让子产大夫能够重掌朝政。如今丰段已死,竖牛也已潜逃。只要子然大夫能够顺应天命,打开城门相迎,若是如此,那驷家便可谓是立下了大功的。而子明先生素来多智,一旦入城之后,也定会查明令尊死因。蠡以为,子然大人应该也不想令尊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吧?”
    驷颛当然是想要查明自己父亲惨死真相的。但是,经过他们这段时间的暗中调查,再加上丰段的离奇死亡,都让案件更是添了几分扑朔迷离。
    而李子明的多智则是出了名的。他若是肯插手明查此案,倒是也能添得几分希望。
    驷颛靠近范蠡,盯着他的眼睛。
    “这城门……驷某可以去开,但是……若我们驷家因此而再遭变故……我驷家那必是要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范蠡得知大计已成,咧嘴笑了起来。
    “呵呵,子然大夫可尽管放心,子产大夫与我家先生,皆非背信弃义之人。若是事成,论功尚且不及,又何来的为难之理?对此,子然大人可尽管放心便是!”
    驷颛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扶额,大拇指和中指揉捏这自己的太阳穴,思量许久,最后还是接纳了范蠡的提议。
    ——打开城门,迎接李然入城!
    想那丰段活着的时候,曾是在气急败坏之际,说出过让驷颛打开城门。却不曾想,如今竟是一语成谶,虽然没有悬挂他的人头,但是他也确实是死了。
    第二天,驷颛以自己左军司马的身份,洞开了郑邑的大门,并是让李然的大军得以进入城内。
    丰段的死党,一时间直接是纷纷作鸟兽散,而子产也很快在游吉的支持下,重新回到了执政卿的位置。
    郑伯宁一开始还十分的惊恐,生怕子产会突然发难,更立新君。
    谁知,子产非但是无有此心,却反而是对其好生进行了一番安抚来。
    而在子产的安排下,李然也终是得以觐见国君。李然朝觐国君,并是直接谏言应该立刻恢复子产大夫之前的与民休养的政策,并请求是给祭氏平冤昭雪,并以此为契机,重开中断了数年之久的郑国商路。
    而郑伯宁,在确认了他们的确并没有篡逆之心后,也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并是悉数答应了李然的请求。
    当李然在宫外再一次见到了子产,数年不见,子产此时已成了耄耋之人,只见其头发胡子都已变得苍白,脸上的皱纹也如同岁月的鸿沟,留下深刻的印迹。
    李然见状,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阵酸楚。
    第四百二十九章 伯有杀人案的调查
    子产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让李然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而子产在见到李然后,也是唏嘘不已,看着当年如此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如今脸上也已布上了一层沧桑。
    而这时,祭氏族人和郑邑的百姓、商人也已是纷纷前来,对李然一众是表达了最为诚挚和热烈的欢迎。
    李然也是纷纷与众人行礼。而子产见了这一幕,看到这些许久未曾游街庆祝的民众,不由面带一笑:
    “哎……自从子皮他突然离世之后,郑邑的百姓们好像也已经许久不曾如此欢愉过啦……”
    子皮,也就是罕虎,其生前作为郑国七穆之首,其实乃是子产最为得力的助手。他为了团结各个穆族大宗,支持子产的改革事业,也可谓是呕心沥血。而从中所起到的制衡作用,亦是极为紧要的。
    所以,罕虎死后,子产便是大哭了一场。并是说出“吾已,无为为善矣,唯夫子知我。”(释意:我完了,没有人再为我办事了,只有子皮是懂我的!)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子产所担忧的那样。自那以后,子产对朝政的掌控力度就开始日趋紧张起来。
    再加上后来新君即位,对于子产的势力和威望也都是极为忌惮,以至于最后被作为实际二把手的丰段寻得了机会,并被其扳倒。
    而新政也就此是陷入停滞。甚至是连郑人最引以为傲的商人势力,也因子产的牵连而被清算。
    李然闻言,不由是叹息一口:
    “然这些年来不曾顾及郑国,不曾想到子产大夫因在下而蒙受了这般的冤屈,实属然之罪也!”
    子产闻言,脸上苦笑一声,却还是摆手言道:
    “你初到楚国,并为楚国出谋划策。侨此前确实曾怪罪过你。不过如今想来,你那时又何尝不是用苦良心?而如今的形式,似乎也更是证明了,唯有存在一个强楚,或许才是对如今的天下更加有利的。”
    “哎,想我周人与楚人斗了几百年,然而到头来,却是成了这般互相依存的关系。讽刺……当真是讽刺啊!”
    “更何况,此番子明你如今又替侨解了如此的危局。侨亦是由衷的感激啊……只不过,侨如今年岁已高,恐不久便要随子皮而去……子明的这一份恩情,侨怕是不能再报了……”
    忽闻子产的这番言论,李然觉得此言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便立即是与围上来的众人告别,并是与子产一起来到其府邸。
    两人又席地对坐,李然则先开口道:
    “大夫,如今郑国百废俱兴,一切还有赖大夫主持大局。大夫方才所言,实为不妥,大夫万万不可只因小挫而心灰意冷啊!”
    子产轻轻摇了摇头。
    “哎……侨如何不知郑国如今的局面?然而侨一人终究精力有限,侨如今已年逾花甲,日薄西山,能撑得一时便是一时吧!……只可惜子明你非为郑国上卿,无有这公族的身份。否则,侨倒也不必如此担忧……”
    子产说着说着,不由得落下泪水,李然劝慰道:
    “大夫不必忧虑,郑国上下,有能者颇多,倒也并非无可用之人。譬如子太叔,他素与大夫交好,又为人宽厚,然以为当可大用!”
    子产也想到了游吉,却显得是颇为担忧。
    “子太叔素来与人为善,为政亦是以宽示人,乃郑国上下所周知的老好人。只不过……为政之人又岂能太过宽仁?子太叔若不能硬其心肠,无有一些雷霆手段,又如何能震得住这朝野上下的一众宵小呢?”
    “哎……先不提这些了。关于丰段和驷带之死,不知子明你有何见解?”
    话锋一转,而李然其实对此也早有想法。
    “然以为,此事需得作两手准备。一方面需官家及时给出一个说法,好让郑邑的各穆族大宗就此稳定下来,如果让这鬼魂之说再继续下去,对郑邑是有百害无一利的!”
    “另一方面,则是该调查出这幕后究竟是何人?虽然这幕后之人,似乎与我们无仇。但也应将此事调查清楚,以平息众人的愤意。另外,也可防止再有人利用此事兴风作浪!”
    “毕竟此事攸关百姓对于公家的信心,所以然以为务必要妥善处置!”
    子产闻言,不禁是点了点头,说道:
    “嗯,既如此,那此案便交由子明你来处置吧。至于给宗族那边,侨也早有决断,就由子太叔出面,请示国君,赐公子嘉之子公孙泄和伯有之子良止,二人重新封为郑国的大夫!并恢复其公族的身份。以此来安抚众人之心!”
    重新封赐伯有的后代良止为郑国大夫,这个举动其实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这无非就是为了“平息”伯有的鬼魂。(春秋时期,罪人的后代通常会被剥夺贵族身份。)
    而子产之所以要同时再封公子嘉的后代公孙泄(公子嘉在这之前也是谋逆叛乱之人),这其实是表明了官家的一个态度:
    即官家并非是因为惧怕鬼魂,而封赐伯有后裔的。这完全是出于官家念及以前公子嘉和良宵都是公族之后,且其先辈皆有功于社稷,故而重新恢复其后人的名望。
    简单来说,就是既要给幕后之人一个交代,但是又不能就此认怂!
    李然只略微做了一番考虑,便是知晓了子产此举的意义所在。也知道这大局由子产掌控定是不差,便只抱拳作揖回道:
    “既大夫已有决断,那然这去调查伯有鬼魂之事!希望能早日水落石出,以助大夫成事!”
    两相言罢,李然出得子产大夫府邸,回到祭府。
    祭氏遭此横变,祭先,祭罔,祭洵父子三人在这场大火中丧命,竖牛又回来这一通搅合,如今的祭氏也早已是今非昔比。
    李然看到眼前的萧索之色,心中不由悲戚。
    他命褚荡带人,去叶邑接祭乐母女,李然则是带着孙武和范蠡继续调查起了“伯有鬼魂”。
    驷带先死,如今也已下葬,而丰段却还没有来得及入土,李然便立刻带人是直接来到丰府,查验丰段的死因。
    李然将丰段的尸身看了个遍,因为此刻正值隆冬,这尸身周边也只放置了少许冰块便可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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