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不由诧异。
    按说这事儿现如今应该只有他和楚王知道才是,为何伍奢居然也知道了?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先生竟还有心情说笑?”
    “先生可知大王今日是如何回应的?”
    伍奢显然并不希望李然就此离去。
    只不过,他与其父伍举有所不同,伍举对李然乃是忌惮其才能终究为楚国之患。而他对李然,更多的乃是钦佩。
    他自然更希望李然能够长期留在楚国,为楚国大业贡献力量。
    “不知……”
    而李然听得此问,不禁是摇了摇头,随后又不无纳闷的回问道:
    “大夫莫不是知晓些什么?”
    随后,伍奢便当即是将今日楚王大帐内所发生的事都给说了一遍。
    “今日大王召奢前去议事,奢原本还以为是军务,可未曾想,居然是特意为了先生之事。”
    “大王言道先生请辞,乃是毁约违信之举,颇为震怒。便当着一众文武的面告诉奢,要奢转告先生,先生之前与大王的约定,难道是忘了?如今先生只为大王谋划了一件事而已,又岂能背信弃义,一走了之?”
    “奢窃以为,此次大王是当真怒了,先生此举可谓……凶险呐……”
    伍奢的语气似是十分的焦急,脸上也满是忧虑之色。
    且勿论这种担忧究竟是真是假,看得出来,他对于李然如今的处境也的的确确甚是关心。
    而李然听到这话,不由是又冷冷一笑,不可置否的耸肩道:
    “果然如此。”
    “哦?先生早就料到了?”
    伍奢不禁皱眉问道,而李然则看向了侍立一旁的孙武,并是笑着回道:
    “倒并非是在下料得的,方才长卿才说了大王断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然离开,果然,还真是让他给说中了。”
    孙武见状,微微一个作揖,却只是颇为无奈的浅浅一笑。
    随后,伍奢又正色道:
    “想来也是啊,先生乃饱学之士,足智多谋,若不能成为大王的臣子,日后便必定成为大王的敌人。先生如此请辞,大王不应,也是情理之中啊?”
    “奢以为,先生不如暂且安居于楚国,待日后有了时机,再做计较不迟。如此,先生可得无咎,而我楚国亦可安泰无虞。”
    伍奢,终究是站在楚国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一件事。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伍氏一族如今也好歹算得是楚国的又一兴起的豪门大族。
    只不过,一心为楚的伍奢,绝对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他的儿子伍子胥,将会成为楚国最恐怖的梦魇。
    正如李然不会想到,第一个来劝他留下的竟然不是申无宇,也不是伍举,而是伍奢。
    他看着伍奢释然道:
    “呵呵,大夫好意,然心领了。”
    “楚国能有大夫这般忠君体国之臣,真乃楚国之幸呐。”
    ……
    第三百四十三章 伍家的命运
    李然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劝自己留在楚国的,居然会是伍奢。
    实际上,他与伍奢之间,说起来也并没有多少交集,碰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而伍奢的此一番劝说,倒也算得是言真意切。
    “另外……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然看了看孙武,随后与他点了点头,他二人便是来到后园之内。
    伍奢举目周围,又煞有其事的探了一探,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朝着李然道:
    “先生若是一走了之,可曾想过究竟能不能活着离开楚国?”
    “奢如今与先生说得这些,虽是有些唐突冒昧与愚钝了,但以先生之智,如何会想不到这一点?先生若执意为之,还请早做打算啊!”
    “奢言尽于此,还请先生三思。”
    李然闻言,却依旧是不可置否的点头道:
    “呵呵,自李某出仕以来,要取李然性命者,不在少数。”
    “不知大夫究竟是想说什么?”
    他当然清楚伍奢要说的绝不仅限于此,这不过是一个开场白罢了。
    果然,伍奢闻言,当即面露思索之色,似乎他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
    好一阵后,他才叹道:
    “先生智计绝人,仅三言两语便知奢此番乃是话外有话,实在令人钦佩。依先生之高明,日后若是执意要走,谁又能拦得住先生呢?”
    “其实,奢乃是私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先生能够看在家父的面上,日后待我楚临危之时,能给我们伍家留下一条生路。”
    原来,说了老半天,这伍奢竟是未雨绸缪来了!
    他深知李然的能力,他也十分清楚如今楚国的真实状况。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楚国的命运,似乎从楚王拒绝李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有些人已经能够提前在深秋的季节,就体悟到严冬的寒意。
    而像李然这样的人,他既能兴楚,那么日后就难保不会顺势败楚。
    倘若真的有朝一日,李然当真站在了楚国的对立面,楚国的下场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为了避免那一日的到来,为了避免伍家会因此而遭受牵连,他必须要有所筹谋。
    在自保这一点上,他和他父亲伍举倒很是相像。但在作派风格上,却又很不相像。
    伍举虽然也可以为了伍家的兴盛不择手段,但他却并不会来求李然日后保佑他们伍家。
    因为他并不相信李然,他甚至信不过任何人。
    在他看来,伍家的兴衰,只能靠他们伍家人自己去掌控。至于依靠旁人,那完全是无用的。
    可伍奢就不大相同。
    他乃是亲眼见识过李然的能耐的,他知道李然是如何一步步将申无宇给捧上上卿之位的。
    既然当年小小的一个申无宇,李然都能够有如此的神通护他平步青云。那李然日后能不能也保住他们伍家呢?
    所以,他知道,这时候的未雨绸缪乃是非常有必要的,尤其是按照现在的楚国局势来看。
    “哦?这倒是奇哉?大夫难道不知在下与令堂,一直就不太对付么?”
    “而且此事如今看来无风无影的……大夫莫不是在说笑?”
    李然笑着如是问道。
    本来就是这样的。
    伍奢的这句话,乍听起来,本就有些不对劲。
    可谁知伍奢闻声,毫不犹豫的摆手道:
    “唉,先生这话蒙骗他人可以,又岂能诓骗得了奢?”
    “先生虽与家父有些不合,但那是朝堂之争,朝堂之事又岂能与私交相提并论?”
    “这些年先生在楚国,虽或多或少有些过节,但一起立过的那些功绩,却也是明明白白的。群舒之战,巢邑之战,乃至后来的朱方之战,先生与家父所立之功,可谓是惊天动地。如此至交之恩怨,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所以奢还望先生,能看在与家父的交情上,日后若我伍家有难,还请先生护佑一二。”
    言罢,伍奢躬身一揖。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
    伍举这个老狐狸的儿子,自然也非同寻常。
    而这几句话,也确实可谓是说到了李然心坎里去了。
    他与伍举的朝堂之争乃是事实,而他之所以能在楚国扬名立万,建功立业,其背后也的确都有着伍举的影子。
    “大夫言重了。”
    李然抬手示意伍奢不必行此大礼,而后急忙道:
    “世事无常,大夫又何以料定,然未来一定会与楚国为敌呢?就算为敌,以然之绵力,又能对楚国做些什么呢?”
    “大夫此言,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呀。”
    伍奢闻言,不由又是一叹,并甚为惆怅的道:
    “先生不必宽慰奢,而今我楚国之现状,有目共睹,奢又岂能不自知?”
    “照着大王的性子,再有个三年五载,我楚国之势必定积重难返。届时还不知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到那时,先生既已离开楚国,想必见得楚国如此状况,也很难按捺得住吧?”
    “即便先生高义,不至于落井下石。可中原诸国呢?他们又岂能无动于衷,一旦他们趁火打劫,我伍家又岂能独善其身?”
    “所以,奢恳请先生,届时还请先生务必能保我伍家上下周全。”
    伍奢这话已经说得很是明白了,几乎是个人都能听得懂。
    从这也不难看出,伍奢在楚国朝堂之上虽没有什么大作为,但此人目光很是长远,看问题也很是清晰透彻。
    “既如此,然便答应大夫,倘若当真有这么一日,然自会念及旧情,尽力周全伍家。”
    李然也不再矫情,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对于这件事,李然很是清楚,伍家最后的结局,又哪里是他能够左右得了的?最后覆灭他们伍家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中原诸国,而是下一任的楚王!
    只不过,此时的伍奢,听得李然的诺言后,顿时再度躬身一揖,恭敬之色,一时溢于言表。
    “那……先生接下来打算如何做?要奢如何回复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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