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举这一仗,打得漂亮,直把楚国这半年来的憋屈给泄了个干净,不止伍举自己倍有面子,即便是随楚王一道前来的卿大夫们,也为此而感到光荣无比。
    因为伍举这一仗,确实是打出了楚国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彪悍!
    出营十里,楚王亲自前来迎接自己的楚军,其隆重程度,较之当初李然返回章华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臣伍举,拜见大王!”
    “伍卿快快请起!”
    “此战,伍卿力克朱方城,乃我楚国的大功臣,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楚王躬着身,亲自把伍举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随后,他拉着伍举的胳膊,两人肩并肩进入营帐之中。
    “伍卿此战,功在社稷,寡人便赐你距此地不远的椒县,封你为椒县的县公!”
    楚王的赏赐一如既往的厚重,珠光宝器都是其次的,主要是这个椒县的县公一职。
    前面说了,县公在楚国的地位十分重要,一个地方的县公,相当于一个封地的君主,权力甚大。
    伍举从一个外逃之人,再到楚令尹熊围的谋士,而今爬上一个县公的位置,这番经历与过程,实在令人称颂。
    再者,伍举这个县公也并非别处的县公,而是如今楚王即将迁都至此的乾溪,其旁边的大邑——椒县。
    这如果放到后世来看,就俨然相当于直隶总督,亦或是首都的市长兼军区司令。若要算上这份职权与地位,那全国上下可就是仅此一份了。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这可比李然这个叶公的身份,却还要尊贵许多了。
    伍举倍感殊荣,当即磕头称谢,感动之余,亦是老泪纵横。
    好一阵后,他才朝着楚王道:
    “大王,此番朱方城之战,首功当属孙武,若无孙将军偷入城中与臣里应外合,此战绝不可能赢得这般容易。”
    说起来,伍举心里始终还是有些遗憾的。
    毕竟这一仗,孙武不但没有死在朱方城,反而还立下了大功。
    而他也知道,孙武在攻破朱方城之中的功绩是绝对瞒不住的,与其让孙武自己告诉楚王,莫不如自己先一步提出来,至少还能混个心胸宽广的德名不是?
    只是如此一来,孙武若被赐封,李然的身份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日后若想再干掉李然,其中困难,不言而喻。
    可事到如今,伍举也深感无奈。
    他既不能掩盖孙武的光芒,又不能独揽功劳,所以这一杯羹,他是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这可完全由不得他。
    当然,若因此只感到这是伍举的无奈之举,那也是鼠目寸光。
    因为他之所以会主动提及孙武的功劳,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便是他如今也是认命了。
    既然干不掉李然,那就想办法与李然交好。而通过提及孙武的功劳来赢得李然的好感,这对他而言,也算得是一种示好的手段。
    既然得不到便毁掉,但如果毁不掉呢?那就想办法跟他称兄道弟。
    不得不说,伍举的这个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第三百一十章 李然又成了钟离县公
    伍举的老奸巨猾,并非只在政治博弈中得以体现。
    他的目光与远见,也同样具备这种特质。
    他并不知道未来的伍家还是否会与李然牵扯上关系,但站在如今的他的角度上来看,与其与李然互相难堪,还不如他主动示好,至少不会在未来给自己一族招来隐忧。
    毕竟在“如何把李然留在楚国”这件事上,他已算得是费尽心力且不择手段。即便是他联络上了在他看来,这楚国上下最为阴狠的角色——王子弃疾。
    可最终的结果,却仍然是无济于事。
    所以,此刻的伍举,他跟楚王一样,也就此认命了。他也不得不改换一下对待李然的策略。
    而楚王当然也知道孙武在此次朱方城大战中的功劳,再听得伍举这一番为孙武请功,楚王大悦。
    当即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然与孙武:
    “嗯,伍卿所言极是!孙卿之勇与先生之智,皆是举世无双!”
    “既然孙卿原本就是叶邑的县尹,那往后便代替先生,成为叶邑的县公吧。”
    楚王一开口,便将李然之前的县公之位赏赐给了孙武。
    在场诸位,闻声皆是一怔,饶是伍举也不由得眼皮狠狠一跳。
    要知道,孙武如今才不过二十出头!
    与他伍举的孙子伍员乃是一般大的生人!
    他们两个年龄悬殊如此之大的人,此番得到的奖赏,乍一看竟是一模一样的!
    更何况,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伍举之外,又有几人得到过如此的殊荣?
    年仅二十便勒马封侯,这份荣耀与辉煌,便是想一想都会令人头皮发麻!
    “大王……末将乃得计于先生,今日之功,末将又岂敢夺先生的封邑?还请大王三思。”
    谁知这时,孙武躬身而礼,竟是直接婉拒了楚王的赏赐。
    实在令人是猝不及防,这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是不由一惊。
    有如此的殊荣加身,孙武不但没有惊慌失措,不但没有感到兴奋,反而婉言回拒了楚王。
    这样的事情,确是世所罕见。
    “哈哈哈哈……”
    “长卿真不愧是子明先生所教导出来的高徒啊。此等的胸襟,着实令寡人钦佩!”
    “不过,孙卿未免也是太小瞧了寡人,寡人今日既是赏了孙卿,那又岂能是怠慢了先生呢?”
    话到此处,楚王微微一顿,脸上忽的闪过一抹诡异笑容。
    “先生为我楚国之大业建言献策,今日得以成事,先生之功当属第一。因此于情于理,寡人都是不会忘了的。孙卿未免是小瞧了寡人了,寡人又岂能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今日封你为叶邑县公,先生便为这钟离县公!”
    楚王此言一出,满堂俱惊!
    原来他让孙武为叶邑县公,为的便是让李然成为钟离的县公!
    只一时间,楚国上下竟是平白又多出了三个县公!这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震动,瞠目结舌。
    尤其是这刚被楚国给攻下来的钟离,竟然是直接封给了李然!
    为什么很是令人震惊呢?
    因为,钟离在被楚国收服以前,本来就是周王室分封的子爵诸侯国。
    跟其他所封授的县公不同,这地儿可地地道道的乃是一个邦国啊!
    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完全是两个档次的!
    “大王,臣何德何能,万不能承此重赏,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李然深吸一口气,而后径直拒绝了楚王的封赏。
    他如何会看不出这是楚王的诡计阴谋?
    此前叶邑县公的封赏,因为叶邑本身靠郑国较近,地方也不是很大,放此前也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所以楚王赏赐他叶邑的县公一职,他受了也就受了。
    大不了日后挂金还印,拍拍屁股也就一走了之了。
    然而,如今这钟离国的县公,这层身份的特殊性简直不要太明显好么?
    钟离国此前本身就是一个得到过“国际社会”认可的国家,乃是周王室所赐封的子爵,只因为吴国所灭,所以这才断了国统。
    现在他李然若走马上任,直接成为钟离的县公,那就等同于他李然被摆到了与中原诸国国君一样的位置,俨然成了一国之君了!
    先不说这样的行为是否太过于高调,仅仅他李然所拥有的这一层身份,只怕都会为中原诸国所不容。
    申地之会,中原诸国本就是不得已,只得与楚国一道攻打钟离。
    但中原诸国中,当真有一个国家愿意干这事儿么?谁不是心底里早就把楚国上上下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谁又不是心里面早就寻思着待此间完了事,日后如何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楚国?
    所以别看钟离国乃是数国联军一起攻打下来的,可是中原诸国打心底里根本就不愿去承认的。
    以致于如今各国史官,压根就不会提到“钟离”二字,却只说是楚国是会盟诸侯而伐吴。
    所以,若李然成为了钟离的县公,并且实质上接管了钟离国,成为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一国之君,那中原诸国岂不是要直接恨死李然了?
    而楚王之所以这么做,岂不等同于让李然彻底与中原诸国直接决裂?
    算计,一切都是算计。
    李然心里那个气啊,心道这楚王当真是一点儿人事不干,整天搞这些阴谋估计,害人不浅。
    “你堂堂一国之君,现在不看兵法,不理国政,天天看起三十六计来了是吧?”
    “给你出谋划策,你还给老子挖坑让老子跳?真不当人了?”
    “淦!”
    李然很难忍住不爆粗口,毕竟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策划对整个楚国而言乃是有着积极作用的。
    然而转过头,楚王就挖了这么大一坑让他跳。
    这是赏赐么?这分明就是个巨坑啊!
    “诶,先生不必谦虚,寡人早就说过,先生之于寡人,便是管仲之于齐桓,再重的赏赐先生也都受得。”
    楚王没有半点要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又把李然给捧了上来,直让李然与管仲并肩,实实在在的又给李然拉了一波仇恨。
    要知道,此刻在场的众人之中,参加过群舒之战,巢邑之战,乃至朱方城之战的人不在少数。
    这些人的功劳难道就小吗?
    可楚王单单只提了李然,而且将李然比作管仲,把他自己比作齐桓公。
    人所众知管仲与齐桓公的关系,倘若他李然当真是他楚王的管仲,那这些个战功同样累累的人,他们又是楚王的谁?
    难道说只有他李然值得一提?其他这些人难道就不值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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