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便是新帝登基后, 在太上皇一去世,就马上雷霆快速地将平王母家连根拔起的原因。
    如果不除他的母家, 新帝的朝堂就永远别想安稳。
    太上皇当初还活着的时候, 秦承业是不好动皇太后的。因为太上皇手里仍然握有一定的权力, 一旦忤逆太上皇,两股势力联手,那新帝的帝位就不保。
    所以即便是他痛恨的后母,秦承业也是没有办法直接动的。
    只有新帝去世之后,朝廷那些原本站在他对立面的人心被稳定之后,他才能够去动家大业大,势力强盛的平王母家人。
    古代的世家大族的势力是很大的,有时候改朝换代也只需要两三家大族联合就能够被覆灭。
    因此新帝在铲除皇太后的母家之前,足够的隐忍,布置的足够详细。
    在太上皇去世,秦承业这一番肃清的动作之后,不仅仅是云舒,朝中上下所有人一下子都明白了,他们的新帝,这个病歪歪的四十多岁的男子,究竟有多么的能耐。
    听着云舒的解释,秦承业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爱卿的意思朕已经懂了,可究竟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引他出洞呢?”
    云舒说道:“这可能就要委屈一下陛下了。”
    “委屈朕?”周帝疑惑地指了指他自己。
    云舒点点头,说道:“若是陛下身体忽然抱恙,不久之后又传出命不久矣的消息,那么只要利用平王殿下在皇城内的奸细,平王陛下想必是很乐意快马过来继承皇位的。”
    “即便朕死了,皇位还有太子继承,又哪里轮得到平王?”
    云舒说道:“若是太子殿下被送到别的地方历练去了呢?”
    “到时皇城内部无人立马继承,那么就是平王殿下跟太子殿下比时间了。不是么?而为了快马加鞭赶紧赶到京都,平王殿下是完全没有办法带领那么多军队来京都的。这样一来,咱们即可瓮中捉鳖。”
    云舒自动忽略了周帝那个在襁褓中还没有满百天的皇子,这么小的年纪,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即便平王到时,那孩子真的继承了皇位,只要平王略用一些手段,那么摄政总是不难。
    他是皇亲国戚,将来不管是让小皇帝禅让也好,杀了小孩儿说夭折也好,都比跟已经要及冠了的现任太子抢皇位要更容易。
    至于太子殿下究竟会不会在平王到之前回来,那么结果是周帝可控的。
    到时候只要平王进入京都,那么周帝就会来一场兄弟相残的戏码。云舒十分肯定,周帝对平王已经没有了丝毫耐心。
    聊完了这件事儿之后,云舒明显感觉到周帝看他的眼神更加敬佩了几分。
    之后二人一起躺下,黑夜在床褥里又聊了些政治问题。虽然没有通宵达旦,但也聊了有四更天才睡下。
    皇帝的龙床对云舒来说,睡起来也就是那样,虽然用的都是极好的物件儿,可是由于睡不习惯,云舒甚至还感觉龙床没有自己的“狗窝”睡着舒服。
    自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云舒才想起来,估计被周帝留宿的事情,基本上是会被记到史书中去的。
    想起现代的时候学到刘备跟诸葛亮抵足而眠,都容易让班里某些同学想入非非。
    倘若这个朝代能够长存于世,想必他的人生事迹也会被挖掘出来,这么一想,云舒忽然就觉得自己不清白了......
    自然,除了“抵足而眠”的小插曲外,其余的方面,云舒跟周帝聊的还挺好的。
    由于跟周帝商量的计划必须十分隐秘,云舒自从那日跟周帝讲过这件事儿之后,就没有再对任何人提起来过,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云舒也没有多说。
    从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先是太子被调到了西北各地检查联军情况,周帝的身体果然也就如计划中的那般,“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两日由于周帝身体“抱恙”,云舒也就闲在了家里。
    皇帝生病,云舒他们也没好意思利用这会儿休息时间去酒楼里喝酒吃肉的,因此朋友们要相聚也都是在家里。
    这日正好就约在云舒家里相聚,三月即将要到了,然而皇帝却身体不好。
    云舒他们原本只用关注一件事儿,然而今年开春又因为新帝的身体原因,而有了另外一份挂念。
    蔡博文他们原本跟太子殿下交往比较密切,现在太子殿下带了几个高官离开,便都时常来云舒他这边说话了。
    云舒看着朋友们在桌前讨论着皇帝病情,大皇子能不能支撑起来的这类问题的时候,差点都要憋不住将自己跟皇帝的计划说了出来。
    后来为了让自己不要泄露出信息来,这段时间以来变得格外沉默寡言。他姐夫他们还以为云舒是因为皇帝的病情而担忧,纷纷觉得他真是对周帝忠心耿耿。
    自然,对于机密事件无法跟朋友诉说这件事儿,云舒多少还是抱有一些愧疚的。
    这日大家聊了一回,到了下午,天要暗下来了,几人提出来要回去。
    云舒留了饭,但是云舒只是普通的会客,他们来的人,加上顾笙歌,就有四个,也不好打扰,就说要回去。
    云舒于是跟弟弟亲自去送。
    到了他院外的时候,瞧瞧碰见幼鱼走过来。云舒于是叫住她,问她上哪儿去。
    “才从姑娘哪里拿了个花样子,正要拿去给太太。”幼鱼回答完了,又对云舒他们两个兄弟说道:“二爷、三爷,家里炖了龙眼肉红枣汤,要拿来尝尝么?几位爷就走么?不在家吃晚上么?”
    几人都回说不用。
    云舒兄弟两个听了有龙眼汤,便都说要吃。
    幼鱼听了,忙下去吩咐厨房了。
    这边幼鱼离开后,云舒他们仍旧送朋友们出去。
    方衍在路上说道:“秋季吃雪梨汤、银耳汤,春季吃龙眼红枣,你们家吃的花样倒是多。连我岳父家也没这么吃过,每次来你家,天天都换着汤羹吃。”
    云舒笑笑,说道:“那都是时节所致么,母亲平时在家也不做什么,光研究怎么食补了。秋季干燥,春季补肝。只是她细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特地说出来。”
    周幻海在一旁调侃道:“这倒是不值得说,他是在感叹你们家就有这么讲究的人,他们家就没有。”
    方衍看周幻海一眼,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就你会说话。”
    这边蔡博文却半天没说话,一开口就问云舒:“幼鱼也不小了,怎么还梳着姑娘的发髻,你们家怎么不给她找个小厮配了?”
    云舒说道:“也不非得找小厮,出去做人家正头娘子,按照我们家的身份,她又是太太身边养出来的,那也不是不配么。”
    蔡博文挑眉,说道:“哟,她心气儿这样高呢?你们家也是,真就忍心将她这么嫁出去啊?她长得越发利落好看了,我还当你们家少爷要将她纳到房里来呢。”
    云舒说道:“这也不是心气儿高不高的问题。况且我们又不娶她做妻子,耽误人家作什么,小妾只是个玩意儿,纳到房里了还是叫人家做奴才,有什么意思?”
    蔡博文忙道:“你没意思,我倒是有意思。要不然你把她给了我如何?瞧瞧她那双手,圆润又不胖,皮肤白的跟雪似的,纳到房里,多享福啊。”
    云舒觉得蔡博文这样说话,有些不舒服了。
    “你说她好看便说他好看,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蔡博文却像是不知道云舒有些生气一般,说道:“天下男人,除非是那些天生要断子绝孙的,否则谁看女人不是这么看。看她一段手臂,必定是觉得她这双手伺候起来一定舒服。看她一张脸,必定是她嫁给自己的时候拿得出牌面,看得也舒心。偏偏你顾云舒就是个异类,心里想的不肯说出来。还说什么欣赏。
    你这么标榜自己,若是生在魏晋,竹林也有第八闲了。我想想你这样的性格究竟像谁。我看就是阮籍了罢。人家美丽的女子死了,你也要上去哭一哭才好说。
    既然不喜欢,就该早找个人给她嫁了,甭管她是做妾也好,是做妻也好。就这么托着人家,我想啊,这姑娘不被你熬成婆,迟早也要熬出祸患来。”
    云舒见他这么说,越发没有道理了,于是朝蔡博文翻了个白眼。
    才博文于是指着云舒,笑道:“瞧瞧、瞧瞧,连这青白眼都是如出一辙的。”
    周幻海到底是云舒的姐夫,出言劝和道:“好了好了,你明明都知道他的性子,还要招惹他。把他弄得恼火了,小心他叫永安打你。你要知道,十个你还不够永安练手的。”
    永安,便是笙歌的字。
    蔡博文闻言,看了一眼笙歌,想想他的武力值,于是也不说话了。关门放笙歌这种事儿,也确实像云舒能做得出来的。
    周幻海见蔡博文安静了,便调侃蔡博文道:“你还说他像阮籍,要我说,你这么能混说,口才好,又会作诗又会编故事,该去做个说书先生才是。”
    听着周幻海这么说,周围方衍跟云安都“扑哧”一声笑了。
    这样你来我往一场,大家也算扯平。云舒兄弟二人送了人离开之后,也渐渐将蔡博文今日下午惹出来的不愉快给忘了。
    送走朋友之后,厨房那里就送来了龙眼红枣汤,云舒喝过之后,整个人都舒畅了。
    他走到塌前躺下,想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快到晚饭时间了,天色暗沉沉的,初春的风还冷,从窗外吹进来,弄得云舒鼻尖干涩。
    莫名其妙的,云舒又想起了方才蔡博文说的话。
    “我想啊,这姑娘不被你熬成婆,迟早也要熬出祸患来。”
    “能熬出什么祸患?”云舒半梦半醒间回答着。
    过了一会儿,居然悠闲到睡了过去。
    再次起来的时候,其实离他睡过去才过了不到两刻钟。
    起来的时候,云舒就觉得左右眼皮轮番跳跃。左边跳了跳右边,右边跳了跳左边。
    压根儿没有道理,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又或者祸福并存似的。
    这日过去之后,朝堂内都在传周帝生病的事儿了。这么一段时间来周帝都不上朝,太医每天请按问脉的。
    前段时间听说皇后娘娘也去书了,听说信内消息是传唤在外的太子赶紧回来,然而谁都没有看过信里的内容,都是猜测罢了。
    之后好容易才上朝两天,又是垂帘议政,皇帝不让人看他的脸了。说明病容肯定十分憔悴,因此根本瞒也瞒不住。
    不过也只有朝内大臣知道了这件事情,这会儿的普通百姓其实不那么关注今天换了哪个皇帝。并不是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况且他们并不懂政治,并且即便换了统治者,只要不是极端残酷,其实都差不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太上皇答应北方政权,给他们划分出大量土地的时候,大部分百姓回了城之后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的原因。
    其实身在这个朝代,云舒越发感觉,或许百姓并不愚昧,更多的是一种麻木,无论朝代如何动荡,他们的日子似乎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就像牛羊,你抽打它的时候,他是不懂得反抗的。
    只有现代的百姓,才会在意是谁来领导他们。
    现代大部分人都读书,也都了解历史,他们已经觉醒,跟现代的百姓其实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古代老百姓起义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成功。草莽成功的皇帝并不多见,刘邦起义成功的时候,秦军百万大军都在守边疆,朱八八成功是大势所趋,元朝虽然大肆扩张,然而不懂政治的人多,内外矛盾尖锐,是天时地利人和。
    现代国家的成立,因为西方压迫、百姓觉醒,时代所趋是历史推动的潮流。不改国家性质,民族就活不下去。
    云舒知道他是怎么也无法带领百姓走出光明的一条路的,唯一减少流血牺牲的办法,就是巩固江山,在他有生之年,将他所侍奉的皇帝教育好。
    他希望只要有他云舒在一天,天下就不会大乱。这便是他一生的追求了,然而长路漫漫,究竟能不能做到,说实话云舒自己也很不确定。
    因为历史他并不是必然,现实中总是有太多的偶然,他们将这种偶尔当作了上天的执意。
    他发现自己越是在古代当政,就越发地迷信了。
    譬如天降灾难,瘟疫、极端气候、人祸,他都能想做是上天降下来的灾难,在测验领导者的能力。
    他觉得,其实老天爷是承认任何政权的。只要有人能够带领一个民族活下去,在其他国家、文明面临着困难,灭绝的危险的时候,只要有一个领导者、一个政权能够带领他的人民,至少是带领大部分人民活下去,那么他便是天子。
    想到这里的云舒时常觉得,果然“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句话是正确的。
    天子并重的消息已经在朝廷内部,自然也会传播到平王那里。
    平王这边的幕僚的想法也是两极化,一部分人认为有些可疑,不赞成平王过去,虽然朝内肯定还有站在平王这边的人,然而这样只身前去还是太过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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