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系统以前没问题,接头人、接头方式都运行良好。
    可偏偏,他们的头头,“黑衣宰相”道衍现在不管事了!
    这些间谍和负责接头的,见日日无事,也自然而然地从刚刚进入南京时那种‘看谁都是敌人’的紧张感中消退了下来,于是愈发懈怠了起来。
    这一懈怠,就让陆钊臣在心里骂娘了起来。
    陆钊臣发现了黄苇的不对劲,无论是那群宣府老卒警惕的眼神,还是提前擦拭干净的兵刃,亦或是隐藏的貌似极好的几箱甲冑。
    种种迹象,都证明了这群人想要干点大事。
    可是陆钊臣想要传递信息的时候,发现平日里给监狱洒扫的哑巴,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还是见天黑就回家了。
    而最糟糕的,是陆钊臣藏了纸条的蜡丸,此时就在他身上。
    情报没有传递出去,一旦被察觉,搜身之下陆钊臣就会暴露。
    到时候,自己殉职倒是小事,陆钊臣怕的是,这帮人是冲着永乐帝来的!
    事实上,除了大皇子朱高炽、户部尚书夏原吉,以及五军都督府里的几位燕军大将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连续来诏狱数日的永乐帝,明天不来诏狱了!
    所以,结合这群人谷王旧部的身份,陆钊臣产生了一个令他颤栗的想法。
    ——这些人想要刺王杀驾!
    尽管心里焦急不已,短短十几步路,陆钊臣还是在竭力想着办法。
    “陆千户看起来有心事?”
    黄苇拍着他的肩问道。
    “嗨想婆姨了,若是能弄来几个,陪着吃酒岂不是极好的?咱几个兄弟围坐吃酒,未免有些寂寞了。”
    黄苇笑眯眯地说道:“且捱过今晚。”
    “捱过今晚。”黄苇有些意味深长,“就想要什么有什么了。”
    陆钊臣胡乱应付过去,两人进入值房。
    八月末的晚上已经有些凉意了,掀开帘子,里面几人围坐成一团,桌上放了几碟下酒菜,酱牛肉和豆子胡乱撒着,一颗豆子叽里咕噜地滚落到了陆钊臣的牛皮靴下。
    陆钊臣弯下腰去,从容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陆千户,别动!”
    黄苇有力的大手忽然钳住陆钊臣的手。
    陆钊臣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几个宣府老卒其中甚至还有蒙古鞑官,跳下榻来左右抱着陆钊臣,摔到了地上。
    而一颗攥在陆钊臣手里的白色蜡丸,也随着那颗用来掩饰的豆子,一起被捡了起来。
    看着仰头躺在地上被手下匆忙控制住的陆钊臣,黄苇嘴巴咧起的笑意愈发不屑。
    黄苇捡起白色蜡丸,没急着拆开看。
    眼看着陆钊臣被用破布堵住了嘴,四肢也被彻底按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黄苇方才说道。
    “陆千户,不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吧?”
    “还是说,锦衣卫和现在这几个谍报机构传递消息的手段,只有陆副千户知道,黄某这个正千户不知道?”
    “本来,你若是装作不知,黄某还能留你见到明日的太阳,现在却是伱自作自受了。”
    说完这些,黄苇方才拇指食指交错,轻易捏碎白色蜡丸。
    但旋即,黄苇便是一愣,紧接着面色大变。
    白色蜡丸里,什么都没有!
    若是有一张细细白纸,黄苇还会觉得可能是隐形的字,用火能烤出来。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白色蜡丸已经被密封好了,说明这是陆钊臣故意为之。
    “你要传的消息呢?!”
    黄苇几乎暴怒。
    而陆钊臣的眼神里带着嘲讽,很快,他的瞳孔开始发散,七窍里淌出黑血来,俨然是不知何时服的毒药,自尽了,或许是早就藏在了嘴巴里。
    头皮仿佛都要过电般炸裂,黄苇始终沉着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惊恐。
    “查!整个诏狱,马上查!不能让消息出诏狱!”
    今日出门了,只有一万字了,无颜求票接下来的剧情想要尝试一下【错线误会】+【反套路】,突破自己的叙事惯性,希望能写出一个比较好的效果。
    第89章 姜星火的绝笔诗
    夜色正浓,窗棂外呼啸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秋天来临了。
    房间里的油灯还亮着,昏黄温暖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屋子,但那种温暖却不能让人感觉到任何热度,反而让人觉得心头压抑,透不过气来。
    外面的锦衣卫们已经开始行动,屋里的两个小吏却浑然不觉,似乎依旧在辩论些什么。
    郭琎盘腿坐在榻上,笼着手侃侃来谈。
    “不管怎么说,如果按姜先生的说法,行白银宝钞就要取消铜钱.可铜钱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先不考虑国家利益,只考虑百姓,如果贸然取消铜钱,将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柴车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郭琎接着又道:“民间也未必会真的取消铜钱,就像是元朝时候一样,国家不让用,民间还是在流通,毕竟这是他们辛苦打拼出来的财富,他们舍不得。”
    “或者说,姜先生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的,才会设计了一个增加宝钞价值,以达到兑换为白银宝钞的过程.这个可能持续五到十年的过程,也可以说是逐步让铜钱退出流通领域的过程。”
    柴车有些木讷地答道:“这倒也对。”
    郭琎喝了一口热水,捂着杯子,看着白烟袅袅而起,感叹道。
    “叔舆兄,姜先生智慧渊博似海,深邃如渊,委实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揣测的。”
    “时用兄。”
    柴车一时犹豫,最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为何不能?”郭琎面色一僵,“陛下亲口允了,让我们把听得东西烂在肚子里。”
    “不是这个说法。”
    柴车有些木讷的目光,同样盯着杯子里飘起又散去的白气,他缓缓说道。
    “死人也一样能烂在肚子里.陛下不杀我们,纪纲就不杀我们吗?或者说,纪纲不动手,就不能让黄苇动手吗?”
    “黄千户平素,唉。”郭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转而变得有些忧心忡忡。
    “跟姜先生学的这些东西,确实是没有机缘这辈子都听不到的。”柴车的国字脸上,此时也颇有忧色,“可这些东西对我们这种小人物来说,听了也是要命的啊。”
    “那该如何?叔舆兄觉得谁能保住我们?”
    刚才侃侃而谈的郭琎此时没了那般从容,有些焦躁地问了起来,既是问柴车,也是问自己。
    “曹国公?”
    “不行,绣花枕头表面光鲜”
    “二皇子?”
    郭琎自问自答:“也不行,二皇子虽然潜龙在渊,可如果陛下要杀我们,他也拦不住。”
    柴车押了口热水:“姜先生可以。”
    郭琎稍稍怔然,旋即便反应了过来。
    若是皇帝想要大用姜星火,那么他们俩算是半个徒弟,从第一节课就开始听得那种.那他俩去打个下手确实可以,性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但若是.郭琎的想法还没发散开来,房门就被解了锁,“嘭”地一声推开了。
    灰砖地面上的落叶,裹着旋飘了进来,铁链子和锁头,也耷拉在了门上晃来晃去。
    郭琎和柴车被冷风齐齐冻了个哆嗦。
    “老王?”郭琎看着进门的人有些疑惑。
    老王是平时负责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狱卒,至于看押他们,则是由纪纲交代的两个心腹锦衣卫负责。
    而他们的房门,平日里都是锁着的,也没个窗户,门上缠着链子,锁在老王手里。
    门外的老王不给他们开门送东西,不到中午听课的时候他们就出不去。
    而如今深更半夜,怎地突然给他们开门了?
    老王裹着个破裘,那是他闺女七八年前送他的,如今毛都掉光了,还稀罕地当个宝贝似的,天天穿在身上。
    “老王,你怎地哆嗦成这样?”郭琎疑惑问道,“还有,这时候开什么门?”
    老王的牙关都在打颤,细心的柴车更是借着不算明亮的油灯,看到了老王破裘上的血渍。
    柴车翻身下榻,扶着老王的肩,沉声说道:“老王,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我二人慢慢说来,别慌!”
    老王依旧被吓得口不能言,手却是递了出来,张开手掌,手心里的一张纸条已然被汗水浸地半湿。
    递出了这张纸条,老王才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一半,张开了豁着门牙的嘴巴,颤颤巍巍地说道。
    “俺、俺不识字.外面的锦、锦衣卫,互相砍杀起来了,看着伱们的那俩人也被调走支援了,这时候恐怕已经死了.黄苇带着人见、见人就杀,这到底是咋个回事?”
    郭琎和柴车伸出手,抻面似的抻开那张细长的纸条,上面是字迹清晰的蝇头小楷。
    “诏狱千户黄苇藏甲冑、聚兵卒,似与谷王里应外合,意图谋.反!”
    “咣当”一声,榻下的小凳被踢翻,老王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柴车急急说道。
    “跑!赶紧跑!”
    老王艰难开口:“跑、跑不了嘞,外面的锦衣卫已经搜到这边了,要跑只能往监牢的方向跑。”
    “那不是死路?”郭琎面色难堪。
    他两人在被纪纲抓来记录《姜老师讲课笔记》之前,是被招募(强征)进锦衣卫,负责诏狱工作的文书,干的就是记录犯人名册的事情,还要跟着去各个监牢点人数的,对诏狱相当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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