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王看着外头的于谦,总觉得有哪不妥。
    见此状况,郑王道。
    “伊王叔也不要担心了,周王叔不是说了,于谦既然答应了来登门致歉,就肯定做好了被我们给下马威的准备,就让他等着便是,你难不成忘了,当初你进京的时候,被陛下在殿外罚了多久?”
    提起这件事,伊王顿时恨得牙痒痒,什么妥不妥的,都抛到脑后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缓缓移到了正当空处,于谦依旧这么站在,距离他到达十王府,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底下的百姓都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是,于谦却始终站在远处,这么大半天了,水都没有喝上一口,露在寒风中的双手,已经隐隐现出了青紫之色。
    终于,十王府的大门重新打开,两个宦官打扮的人走出来,来到于谦的面前,道。銏
    “于少保,刚得的消息,几位王爷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传回来话说,让您明天再来!”
    说罢,他们拿出了一份表章,正是于谦刚来的时候,递进去的谢罪表。
    原样奉还!
    如果说刚刚的等待,只是一个下马威,那么,现如今摆明了就是在羞辱于谦了。
    藩王出城麻烦的很,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藩王连找理由都这么敷衍,明显就是想要继续为难他。
    这一番话,并未压低声音,因此,在场的人基本都听到了。
    于谦的官声一向很好,何况,这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人,不然的话,最开始为什么不说,非要等到于谦在这站了一个多时辰才姗姗来迟,所以,话音落下之后,围观的百姓立刻就掀起了一阵阵的议论。銏
    不过,作为主角的于谦,倒是平静的很,略微活动了一下因为寒冷而略显僵硬的手指,于谦伸手接过谢罪表,然后放进袖子里,随后,客气的拱手回礼,道。
    “有劳了,既是如此,于某明日再来拜见。”
    说罢,于谦转身离去,依旧没有乘轿,而是就在这众人围观当中,继续徒步走了回去……
    不过,他倒是回去了,但是,十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引起的震动才刚刚开始。
    南宫。
    “什么?”
    朱祁镇倚在榻上,原本神态松散,但是,听到朱仪说了十王府发生的事之后,顿时直起了身子。銏
    “于谦真的去了?”
    “回陛下,是。”
    朱仪坐在下首,闻听此言,又站了起来,神态恭敬,道。
    “闹得动静不小,这件事情本来就在京中已经传了好几日了,今天,于谦又是特意走着过去的,所以,见到的人很多。”
    “后来,几位王爷故意将他晾在十王府外,足足有一个半时辰,当时周围围了很多的百姓。”
    “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人出来见于谦,就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将他打发了回去,而且,末了还特意嘱咐,要让于谦明天再去。”
    “明天再去?”銏
    朱祁镇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古怪,目光微收,望着殿外十王府的方向,口中轻声喃喃道。
    “这些宗室,这是要把于谦的脸面彻底给踩在脚底下啊!”
    朱仪站在底下,并未说话。
    不过在心中,他的确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说,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朱仪就已经料到,这些藩王不会轻易的让于谦过关,可是,他当时觉得,将人晾在外头一个多时辰,已经是足够达到效果了。
    谁能想到,一个下马威还不够,竟然还要让于谦再去,他们真的就不怕,事情最后闹得难以收场吗?
    这边朱仪疑惑着,另一边,朱祁镇的眉头也锁了起来,沉吟片刻,又开口道。銏
    “看来,这次周王叔祖和鲁王叔祖他们几个,是真的急了,不然的话,光凭其他几个藩王,怕是不敢这么做。”
    “可是,周王叔祖向来性格宽和,鲁王叔祖更是与世无争,光是军屯的事,怕是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咄咄逼人。”
    话至此处,朱祁镇望向朱仪,问道。
    “除了军屯的事,近来京中可还有什么,惊动宗室的事?”
    “这……”
    朱仪装作皱眉思索了片刻,口气中带着几分试探,道。
    “据说,礼部这段日子,在酝酿着要对宗室规制进行更定。”銏
    “虽然现在还没有往上呈,但是这些日子,大宗伯和户部的沈尚书已经碰过了几次头,约莫最迟年节过后,就该上朝议了。”
    “难道说,是为了这件事?”
    “更定宗室规制?”
    朱祁镇沉吟着,思索了片刻,问道。
    “可知道具体涉及哪些方面?”
    闻听此言,朱仪的脸色有些为难,道。
    “陛下明鉴,此事虽是礼部执掌,但是,大宗伯的性格,您应该也有所了解。”銏
    “公是公,私是私,他老人家虽是臣之岳丈,但是朝廷公务,他向来不对臣说,尤其是……”
    话至此处,朱仪的口气顿了顿,悄悄打量着太上皇的神色,然后继续道。
    “……尤其是春猎之后,大宗伯来臣府中探望内子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所以,臣所得的消息,也都是从京中流传的消息所知,具体不详,只是知道涉及到爵位承继,婚姻册封,俸禄规制,其他的消息,臣还在打探。”
    看着朱仪这般神态,朱祁镇微微一愣,不过旋即,他便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摆了摆手,道。
    “你不必多心,朕没有别的意思,胡濙朕知道,你如今既然和朕走的近,他与你保持距离是正常的。”
    于是,朱仪拱了拱手,拜道。銏
    “多谢陛下体恤。”
    “不过……”
    安抚了两句,朱祁镇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是重新将精力放在了眼前。
    “爵位承继,婚姻册封,俸禄规制……”
    “这些倒的确都是敏感之事,怪不得这些藩王反应如此激烈。”
    “不过,他们怕是太小看于谦了!”
    闻听此言,朱仪不由有些愕然,迟疑片刻,他问道。銏
    “陛下,您的意思是?”
    朱祁镇微微一笑,道。
    “于谦他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到了这距离除夕没有几天的时间才去,说白了,就是想卡着朝廷封印的这段时日,让舆论发酵,好让接下来的宗藩改革更加顺利,这点心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朱仪思索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旋即,他又疑惑道。
    “这一点臣明白,于少保此次出京,毕竟是为推行大政而去,他被诸王如此逼迫,亲自登门致歉,势必会有不少大臣心怀不满,朝中诸臣,虽然多是明哲保身之辈,但是,毕竟还是有不畏艰难之人的。”
    “何况,于少保毕竟是皇上的爱将,此番他被逼迫至此,皇上想必也心中不悦,即便是为了讨好皇上,也会有人‘敢言直谏’!”
    “如此一来,礼部提出宗室改革一事时,阻力就会小很多,但是,臣有些不解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诸藩王也一定能想得到,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要这么做呢?”銏
    “因为没有选择了……”
    朱祁镇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口气突然变得有些惆怅,道。
    “朱仪,你说,如果这些藩王好好待着,什么也不做,朝廷,不,皇帝就不会在宗藩一事上打主意了吗?”
    “这……恐怕不会!”
    朱仪思索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道。
    “以臣对大宗伯的了解,他为人一向谨慎,就算是想整顿宗藩,若无皇上授意,只怕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所以此事背后,一定是得了皇上旨意。”
    于是,朱祁镇笑了笑,总算是将情绪调整了回来,道。銏
    “所以啊,打从整饬军屯开始,皇帝其实就已经盯上宗藩了,不,应该说更早,或许在当初召诸王进京朝贺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宗藩一齐入朝,本属违制,朕当初听说皇帝这么做的时候,只觉得他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各藩王对他这个新皇的态度,却不曾想,打从一开始,他就没将这些藩王当做威胁。”
    “如此大胆,朕倒是不如他。”
    这番话说出来,朱仪倒是有些意外。
    这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什么时候,这位太上皇竟然会承认自己不如皇帝了?
    第1027章 太上皇的帝王心术
    沉下心来想想,单纯从对待藩王上来说,天子倒也的确是比太上皇要大胆的多。
    正统时期,朝廷对诸藩王的态度,更多的是拉拢和防备,一方面多加赏赐纵容,以作安抚,另一方面,又多有防备之心,处处警惕。
    按照祖训,新皇登基三年不朝,但是三年之后,则需依次来朝,但是实际上,或许是因为太上皇幼年继位的缘故,需要更加小心,所以实际上,整个正统年间,藩王入朝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一点,倒是和如今的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太上皇所说,当初召藩王入朝,实际上是违背祖训的,但是当时的情况特殊,这本身实际上就是一种试探。
    旨意已下,假如这些藩王托词祖训不肯入朝,那么,很大程度上便说明,他们可能并不认同新天子。
    所以,哪怕违制,也得入朝。
    从这个角度来说,正统时期的藩王免朝,和景泰时期的诸王入朝,实际上作用和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手段不同而已。
    无论是入朝还是免朝,藩王要做的其实就一件事,那就是遵从朝廷之命,但是从这一点上上来说,其实也可看出两位君主的不同之处。
    朱仪心中暗暗思索着,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太上皇脸上隐隐的不悦,心中念头微动,便开口道。
    “陛下此言,臣倒有几分不同的见解。”
    “宗亲藩王,乃是社稷藩屏,天家血脉,臣以为陛下优待诸王,实则是出于亲亲之情,血脉之亲,况如今诸王,多为尊长,自当更加尊重,似皇上这般算计自家人,未免……”
    后面的话,朱仪没有说下去,但是,肉眼可见的,太上皇的脸色明显好了起来,羊作生气,轻声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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