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既然衣物,食盒能够送进去,那么传两句话,暗中送个小纸条什么的,自然更是不成问题。
    不过,这也是刑部大牢的痼疾了,毕竟,在京城这个地界上,各种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刑部通常情况下,关押的人犯要么是不太重要的,要么是已经判决待斩的,不论是哪一种,都没有看守特别森严的必要。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么做就是有理的,因此,虽然明知道卢忠是在告状,朱祁钰还是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问道。
    “先生,卢指挥使所说的,可是实情?”
    要不说,金老大人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面对同僚明目张胆的告状,天子看似不悦的质问,他老人家是丝毫不慌。
    刑部大牢的问题,金濂作为刑部尚书,自然是清楚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更明白的是,天子肯定也是清楚的。
    想要密不透风的关押一个人,刑部大牢,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诏狱还是大理寺的监牢,都比刑部要靠谱的多。
    但是,天子却还是将人犯移交到了刑部,这本就是很明显的用意了。
    因此,金老尚书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此刻,闻听天子垂问,金濂拱手开口,道。
    “回陛下,确有此事。”
    卢忠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金濂的干脆利落,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天子,却见他老人家脸上的不悦之色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笑容,问道。
    “为何?”
    金濂抬眼瞥了瞥卢忠,然后对着天子拱手道。
    “回陛下,何浩被送来是,身上遍体鳞伤,几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那个时候,再继续提审他,不仅无用,而且,还有可能让人犯猝死,所以臣便命人将他好好将养着,待身子恢复一些,再谈案子。”
    说着话,金濂见到卢忠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子便看出他想说什么,继续道。
    “当然,如今他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但是臣又要出京,所以,臣打算这次出京,将何浩一并带上,在路上提审。”
    略停了停,似乎是要给某指挥使一个消化的时间,金濂方继续道。
    “至于刑部看守不严之事,确实是臣之过失,待此次回去之后,臣会再行申斥下属,避免再有此事发生。”
    这下,卢指挥使是真的忍不住了。
    前脚刚说自己马上就要出京了,后脚说自己会好好整治刑部大牢,就算是敷衍了事,您这也太不用心了吧?
    刚想开口说两句,一抬头,便见到天子瞪了他一眼,于是,卢指挥使顿时就蔫了,讪讪的退之一旁,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反而是上首的天子轻轻点了点头,道。
    “也好,任礼一案,关注的人不少,如今整饬军屯在即,案子固然是要查清楚的,但是,也须得注意方式方法,何浩既然交到了刑部的手中,朕自然是相信先生的。”
    所以说,这其实才是金濂的底气。
    到了他这种地步,着眼的是全局,而非一隅。
    像是卢忠,他并非是经验或者智谋不如金濂,他们之间真正相差的,恰恰是格局。
    卢忠想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要办好天子给的差事,天子让他查案,让他撬开何浩的罪,拿到任礼的罪证,他就铆足了劲把差事办好。
    但是,换了金濂,他着眼的则完全不同。
    在接手犯人之后,金濂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要怎么快速的把案子给审清楚,把口供拿到,而是天子此举有什么用意。
    刑部的大牢看守并不严密,这是机制和关押的犯人情况决定的,当然,身为刑部尚书,想要整饬并不难,至少,在他在刑部的时候,想要改善这种状况并不难。
    但是,有必要吗?
    还是那句话,如果天子想要牢牢的关押一个人,让他继续呆在诏狱便是,没有必要移送到刑部来。
    既然送过来了,说明天子并不在意何浩会内外传递消息,甚至,说不定还希望如此。
    至于为何?
    首先便是刚刚金濂说的,何浩这个人的性命,现在还不能丢,呆在刑部大牢里,至少金濂不会对他用刑。
    至于那些送进去的衣物,食盒,真以为刑部的大牢纯粹是个筛子吗?那些狱卒都是经年老吏,甚至有些是几代都在刑部做事的小吏。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银子该拿,他们心里门清着呢,有这些人照看着,何浩反而出不了什么事。
    而且,就像天子刚刚说的,查案是要查的,但是,不能仅仅只顾查案。
    何浩到了刑部,那么,外头有些人便会知道,何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相较于在诏狱当中生死不知,不知道他吐露了什么的状况下,何浩在刑部当中,至少能够让有些人掌握他的“情况”,从而不会轻举妄动。
    这些都是在案子之外,政治上的考量,也就是金濂这种大臣,才能大致摸清楚其中的用意。
    卢忠?呵呵……
    见此状况,朱祁钰瞥了一眼卢忠,然后将目光转回到金濂身上,开口道。
    “先生此去甘肃,既然是要带上何浩,想必路上便能将他审清楚,左右卢指挥使在京中也无事,这桩差事既然最开始是他办的,便让他一同跟着去,协助先生,一块将人犯审问清楚带回,可好?”
    这话一出,金濂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对于卢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天子还是十分信任看重的。
    说是让他过来协助,其实,就是让金濂提点教导他一番,虽然心中有点不太乐意跟锦衣卫打交道,但是,天子跟你商量,那是给你面子,真敢说不,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是,金老尚书只得拱了拱手,道。
    “臣遵旨,必定竭尽全力。”
    第720章 要人
    临出殿时,卢忠明显还有些不满,但是,天子既已开口,他也只能乖乖的回去收拾东西,准备跟金尚书一起,奔赴甘肃查案。
    二人一同离开了皇城,正要分道扬镳之际,卢指挥使忽然灵光一现,对着准备上轿回刑部衙门的金濂问道。
    “金尚书,您早就盘算好了,要带何浩一同去甘肃,所以,才迟迟没有在刑部提审他?”
    事实上,对于金濂审案的能力,卢忠是不怀疑的,单看金老大人过去的履历就知道,他在刑名一道,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
    所以卢忠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将何浩移交到刑部之后,这位金尚书,一直迟迟没有开审。
    要知道,作为任礼一案的关键证人,撬开了何浩的嘴,这件案子就成了大半。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何浩基本上就是那个替任礼办脏事儿的人,不论是侵占军屯,还是刺杀于谦,不出意外的话,都是他在居中传话安排。
    甚至于,就连截杀使团,也有他的份,当初任礼假借使团冒功的请功册上,可白纸黑字的写着何浩斩首二级的名字。
    卢忠很清楚,这桩案子朝野上下都在关注,刑部身上的压力,并不比锦衣卫小半分。
    正因如此,看到金濂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才更加着急。
    但是,就在刚刚,金濂说他要将何浩带到甘肃去的时候,卢忠忽然便反应了过来。
    这位刑部尚书,只怕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何浩的情况,没有人比卢忠更清楚了,虽然他在诏狱当中待得时间并不算长,但是,锦衣卫的刑具他都用过了大半。
    不客气的说,如果不是在刑部大牢将养了这段日子,继续呆在诏狱当中,何浩是撑不了多少日子的,当然,也更经不起长途跋涉。
    所以实际上,金濂不是不审,而是在等何浩的身体恢复之后,准备把他带去甘肃来审?
    金尚书看了一眼面前这位面色憨厚,实则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指挥使,开始不想理他。
    毕竟,锦衣卫的风评,在文臣当中实在算不得好,甚至有些时候,比东厂还差上三分。
    要知道,东厂虽然跋扈,但是,到底只是个承旨办事,偏向于搜集情报的所在。
    可锦衣卫不一样,锦衣卫侦缉刑案,有属于自己的诏狱,最大的用处,就是关押审理朝廷官员。
    尤其是,看眼前这位指挥使的风格就知道,锦衣卫可不是什么正经会好好审案的所在,诏狱中的刑具,可比刑部和大理寺丰富多了,不仅种类丰富,而且样样都有充分的实战经验。
    因此,对于卢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金濂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
    但是,想到自己刚刚在殿中的保证,他还是点了点头,开口道。
    “卢指挥使,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嘴,不仅仅可以用刑罚一道,屈打成招,永远是下等招数。”
    “何况,在京城当中,并不适合提审何浩,至于具体要怎么审,待出京之后,自然会见分晓,陛下既命卢指挥使随本官同去,指挥使大人到时自然便知。”
    说罢,金濂拱了拱手,上了轿子便离开了,留下卢忠站在原地,片刻之后,轻哼一声,也离开了。
    …………
    另一边,在打发走金濂和卢忠之后,紧接着进殿的,自然就是等候许久的礼部尚书胡濙和内阁次辅俞士悦。
    这段时间朝廷的确是平静,但是,要说最繁忙的衙门,那肯定莫过于礼部了。
    一向迟到早退的胡大宗伯,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在礼部待到准点,才下衙回府,倒使得原本最是清闲的礼部,平白变得内卷了不少。
    “臣等参见陛下。”
    进了殿中,二人恭敬行礼不提,赐座之后,胡濙便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递了上来,道。
    “陛下,春猎演武之期已定,这是钦天监测算的黄历,老臣已从其中挑选了三个大吉之日,请陛下御览。”
    说罢,将奏疏转交给一旁的内侍,递送到御前。
    朱祁钰翻开瞧了瞧,果不其然,胡大宗伯办事很妥帖,演武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七,按照原本商量好的,在春猎结束之后举行东宫出阁的仪典,也就是四月。
    胡濙挑的这三個日子,恰是四月初,四月中和四月末,以至于,在看到这本奏疏的时候,朱祁钰十分怀疑,他老人家到底看没看钦天监测算的结果。
    不过,对于胡大宗伯的谨慎(试探),朱祁钰倒是没有在意,思索了片刻,提起朱笔在奏疏了圈了一笔,便将奏疏转手递了回去,道。
    “四月初一是个好日子,钦天监既然觉得没问题,那就定在这一天好了。”
    “老臣遵旨。”
    胡濙眼皮子跳了跳,但是却没多说,只拱了拱手,老实领命。
    紧接着,便是一旁的俞士悦起身开口,道。
    “陛下,东宫出阁,仪制自当早备,如今东宫府官不齐,辅佐太子恐有差错,故臣奏请陛下,可否从翰林院中,再选数名饱学之士,充入太子府,以佐东宫!”
    所以说,很多事情,一旦起了个头,后面的环节,就是顺理成章的,所差的无非是早晚而已。
    就如东宫太子之事,册封之后,便是出阁,既然要出阁,备府便是绕不过去的一步,这都是名正言顺的事。
    即便是东宫年幼,备府之事可以稍加拖延,但是,出阁之前和出阁之后,总归是不一样的。
    就如现在,太子既然要出阁,俞士悦这个太子府詹事,自然便要负起责任来,不然的话,就是失职。
    如今的太子府,虽然设置齐备了官职,但是人员基本没有,主事的是俞士悦这个詹事,但是他手底下,连个少詹事都没有。
    左右春坊两个大学士,只有一个徐有贞是专任,另外一个萧镃,本职还是翰林院学士。
    谷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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