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和谭大人的关系在朝中算得上是同僚,也不知他会不会前往。
    会错她意图的田嬷嬷微微停下步伐,侧眸睨了眼神色自若的女子,道:“还有宁姑娘和宁老夫人。”
    早已有所猜测的秦桢颔首。
    她掀开遮挡落雪的帐幔,乔氏已然在内等候多时,她侧眸看了眼候在另一侧的车马,对上了舆内掀开帐幔看来的宁笙,她点头示意后踏入舆内。
    “外头天冷。”乔氏缓缓地拉过她的手,塞入个暖手炉,她的手不过是离开暖手炉须臾时候手心便如同在冰窖中浸透过似的,“身子可好些了,若是还没有好今日也可以不去的。”
    “已经大好了。”秦桢坐在舆内一侧,双手掌心触碰微微摩挲后才覆上暖手炉。
    乔氏上下打量着她,见她双颊较显红润才信了这句话,“适才是在和笙儿打招呼?”
    秦桢颔首。
    今日的宁笙一身鹅黄色的装扮,在这满目白芒雪色中尤为亮眼,这样引人注目的色彩是秦桢不会触碰的,但不妨碍她看到时眼前一亮,甚至有些许羡慕。
    只是她也不知这股羡慕从何而来。
    车舆缓缓地动起来,窗柩内部用来装饰的珠帘相撞发出点点响声,清脆的声音散去舆内的些许沉闷。
    “宁家前些日子遇了事,惹着了当地的知府,当地世家基本上都知道姑母和国公府的关系,本不是什么大事,谁知宁家老二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竟然当街伤了知府幼子,打得人家现在都下不了榻。”
    宁家并不是从仕的,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商坤,仗着有国公府这个关系肆意横行才能做出如此事情。
    乔氏心中有气,但宁老夫人到底还是她的姑母,低下头来寻她已经是实属不易。
    秦桢听到这儿,也大抵明白了为何宁老夫人想要将宁笙塞入宣晖园,为宁笙的未来着想是一部分,更重要地是拯救当下岌岌可危的宁家。
    宁老夫人携宁笙来京的意图不做隐瞒,府中最为迟钝的下人都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过就如乔氏此前所言,宣晖园的事情若没有沈聿白点头,是谁都坐不了他的主。
    “宣晖园的事情别说我做不了主,就是做得了主我也不会将她许入院中。”乔氏昨夜没有休息好,说起这件事头又比晨时疼了几分,她无奈地闭上眼眸道:“今日带她出府也算是见见其他世家,你晚些时候带她去见见,也算是不白来一趟。”
    秦桢应下了。
    她和京中的世家姑娘们算不上多么要好,但是也都曾在同一书院温书过,平日遇见时也能交谈上几句。
    随着年龄上涨,相识的世家女们多于其他世家子弟联姻,家中也或多或少有兄长或小弟,若是能够和宁笙彼此看对了眼,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谭府离沈国公府并不算多远,仅仅是上千步脚程,不过须臾片刻就听闻舆外飘入的喧嚣声。
    秦桢探身掀开缕缕窗柩帐幔瞧见不远处的谭府大门,谭大人和夫人伫立于大门两侧迎接着往来的宾客们,她眸光慢条斯理地环视着周遭,许久后才稍显失落地放下帐幔。
    谁知就在帐幔落下的一瞬间,视线中忽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软下的身躯倏地挺直,再次掀开了帐幔。
    疾驰的骏马停在谭府门前,沈聿白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将鞭子交给身旁的人,朝着迎来的谭大人拱了拱手。
    秦桢眼角微微扬起,眸底的澄澈水光盈盈,甚是动人。
    假寐的乔氏睁开双眸所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只是看她一眼就知道,“聿白来了?”
    “嗯。”秦桢收回搭在帐幔上的手,取来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面上的手焐子递给乔氏,“他已经随着谭大人入府了。”
    “昨日他还和我说今日公务繁忙不会来,没想到还是来了。”乔氏道。
    秦桢不知背后还有这件事,探身出舆时视线掠过谭府门匾上的字眼,等待着宁老夫人和宁笙来后一同入内。
    “你今日来得可不早。”谭夫人笑逐眼底地走来对着乔氏娇嗔道,又瞥了眼静静站在一侧的秦桢,熟稔地皱了皱眉,“多日不见,桢儿似乎又清减了不少。”
    “前些日子病着呢今日才出府。”乔氏替她解释道,说着又对谭夫人介绍着宁老夫人和宁笙。
    谭夫人打过招呼之后便领着她们往府内中。
    秦桢跟在她们身后,听着乔氏和谭夫人的交谈声时而笑笑需要时也会出声应和些许。
    “秦桢!”
    熟悉的嗓音自远处传来。
    秦桢抬眸循着声源望去就对上好友周琬的视线。
    周琬不顾他人眼神地朝她招着手,示意她紧着过来。
    乔氏自然也听到了周琬的声音,偏头睨了眼宁笙对秦桢道:“去吧,跟着我们也好生无趣。”
    “好。”秦桢福了福身,侧眸朝宁笙示意了下,“妹妹跟我走吧。”
    宁笙微微发愣,不明白她是什么用意,但身后被人稍稍推了一把后也没想太多就跟上去了。
    长廊深处的凉亭内不少人围坐着,圆桌角落下的炭火忽明忽暗,四面透风的环境下星星缕缕的炭火也难以满足取暖的需要。
    凉亭本就用来纳凉的,秦桢才踏上台阶就感受到了穿过袄子袭来的冷风,抬眸瞥了眼站在台阶上等她的好友,“怎么不去屋里坐。”
    “屋里都是人,哪有这儿来得清净。”周琬可不想去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余光瞥见鹅黄色的陌生身影时她愣了下,“这位是?”
    “宁笙。”秦桢往后伸手牵住宁笙的手心,对着凉亭中打量的众人介绍着,“不久前来京赴宴的表妹。”
    说罢她给宁笙一个个地介绍着在场的姑娘们。
    宁笙听到这些人的名头,不是这家世家的姑娘就是那家世家的少夫人,她心中凛了凛神,落落大方地对着众人福了福身。
    “大家都认识这么些年了,来日见着了宁表妹必会好好待着的。”周琬打趣道,示意丫鬟在她身旁挪了个座出来给秦桢,小声地在她耳侧揶揄吐槽道:“就你会操劳。”
    秦桢闻言哧得一笑,“多年前你不也是如此操心我的。”
    话语落下时余光瞥见别院长廊内的修长身影,暖阳穿过云层落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的锐利寒意散去了些许,恰似夜间的皎皎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许是感受到她的眸光,须臾片刻后沈聿白转过身来,如墨般乌黑的瞳孔刺来,牢牢地锁在秦桢身上。
    秦桢眸光颤了颤,顶着他愈发深邃的眼眸迎了上去,许是这段时日相处久了,她没有丝毫的胆怯,也不像此前在外遇见那般收回视线。
    他身侧站着的是章宇睿和谭家少爷,不知是在聊些什么,两人见他久久未语也往这个方向看来。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的周琬顺着好友的眼神看去,看清长廊那儿的人影后嘴角微启下意识要打趣,余光却瞥见宁笙夹杂着些许娇嗔的眼神时心中微凛。
    周琬悄悄地扯了扯好友的手焐,等她看来后眸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宁笙,悄声问:“怎么回事儿?”
    回过神来的秦桢睨向身侧,看到女子眼眸中的痴意时稍显怔忪,摇了摇头,“再说。”
    闻言,周琬眉梢微微皱起,她可不是什么不懂情.事的未出阁姑娘,一眼就看出了宁笙神色中的不对劲,本还在怀疑是冲着谁去的,现在看到秦桢这样霎时间就清楚了。
    “心思这么明显,就这么养在府上?”
    好友话中有话秦桢也听出来,心知倘若遇到这事的人是周琬以她的性子必当搅翻天,她从不畏惧流言也必定会让京中所有人都知晓别人相中了她的夫君。
    只是秦桢并不是她这样的性格。
    而且……
    她沉默了会儿道:“有时我会在她身上看到以前的我。”
    唯一不同的是,宁笙要比她大胆地表达心中的喜欢,不会收敛眸中的心悦之意。
    秦桢来国公府那年周琬就认识她了,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反驳,“你和她——”
    “几位姐姐们在聊什么呢,怎么也不遣人去叫我。”
    盈盈落下的嗓音打断了周琬的话。
    谭仪筱眸光不疾不徐地落在秦桢的身上,不过须臾片刻又收回了视线,继续说:“若是不母亲派人来告知,我还不知姐姐们在这儿。”
    秦桢迎上她的眸光,对她微微一笑。
    她们二人之间算不上熟稔,仅是在路上碰到后会打个招呼的点头之交。
    “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天天和我们凑一起作甚。”和谭仪筱熟悉的世家夫人调侃着,“你今日怎么不入宫有空来陪我们。”
    “公主身体抱恙今日不能上学,恰好小侄子满月酒我就不乱跑了。”谭仪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顿了顿,看向正对面的秦桢,道:“好久没有见到桢姐姐了。”
    示意闻夕换下手炉的秦桢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是很久没见了。”
    她的嗓音不熟稔但也不冷淡,习惯了被人捧高的谭仪筱眸色淡了几分,嘴角却扯起些许笑意,“今日正好桢姐姐在这儿,我还想着向姐姐讨样东西呢。”
    秦桢神色微怔面上却不显,余光和好友对视须臾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东西?”
    “听说姐姐前段时间得了块上好的翡翠原石。”谭仪筱边打量着她的神色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见她唇瓣微启又抛下另一句话,“正好公主殿下不日后就要办生辰宴了,想着给她送块玉佩,找来找去都没有合适的,倒是听说姐姐这儿有一块。”
    翡翠原石不是什么稀有之物,要是平时秦桢就给了,不过她入秋以来收到的上好翡翠原石也就只有生辰翌日收到的那块,而那块翡翠原石她本打算开石后给沈聿白做玉佩用的。
    秦桢眸中的笑意渐渐敛去,“那块翡翠原石是夫君送我的——”
    “姐姐。”谭仪筱眨巴眼眸撒娇着,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那般娇嗔道:“我昨日去璙园时听掌柜的说前些日子沈大人身边的鹤一来将原石买走,我一猜就是在你这儿。”
    秦桢脸色微白。
    猜到过那块翡翠原石不是沈聿白亲自采买的,但被当众说出来时还是会有那么些许仓皇,心口处泛开些许绵密的疼。
    凉亭中刹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出阁的几位姑娘心中都觉得谭仪筱这话在这儿说不合适,人家房中的事情哪有外人拿来当众说道的道理。
    “谭仪筱。”周琬语气中带着些许威胁。
    周琬是章宇睿的夫人,是世子夫人也是未来的王妃,她开口后在场的姑娘们连利用茶盏掩盖尴尬的心都没有了,纷纷出口转移话题想要拉开这股莫名的氛围。
    可谭仪筱置若罔闻般地继续对着秦桢说:“我实在是找不到成色极佳的原石,才来夺姐姐所爱的。”
    秦桢拉住眼眸中闪烁着怒火的周琬,带着些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视线直勾勾地对上似笑非笑的谭仪筱,也看出她是故意而为之。
    “我这儿还有其他上好的翡翠原石可以给到你,成色不输这一块。”
    谭仪筱摇摇头,“可是我就想要那一块。”
    “谭仪筱!你别得寸进尺了!”周琬气得挥开了好友的手,重重地拍打了下圆桌,震得桌上的茶盏陡然颤动,“就一块翡翠原石而已,哪块不是由你在这儿挑选!”
    谭仪筱似乎是被她吓到了,身躯狠狠地颤了下,语气也不由得放低了几分,“因为是要送给公主殿下的礼物,我才腆着脸来找桢姐姐的,若是姐姐不愿转卖于我,我再去寻便是了,桢姐姐何必这么对我。”
    秦桢愕然。
    余光瞥见拾阶而来的沈聿白时心中颤了下,瞬间就知晓谭仪筱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果不其然,随行而来的谭家大少瞥见自家妹妹欲哭的神色,问:“这是怎么了,闹成这个样子。”
    谭仪筱霎时间抬起眸来,哽咽道:“我得知桢姐姐这儿有一块上好的翡翠原石,便想着和姐姐商量将那块原石转卖给我,我正好送去给人制成玉佩赠予公主殿下,也许是我说话的问题,惹得姐姐生气了。”
    秦桢仰首眸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谭仪筱在说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是为她撑腰说话,还是无视这件事。
    想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瞧见沈聿白薄唇轻启,问她:“什么原石。”
    秦桢怔然,下意识地回道:“是你送我的生辰礼。”
    她眸光都不眨了,就这么看着沈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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