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学生死活不肯走,就杵在教室里不动弹。
    江海潮跟个救火队员似的跑过去调停。
    瞧见人脸,她愣了下:“王明明?”
    这是他们村的啊。去年夏天,他丢了给他爸买烟还是买酒来着的五块钱,被她弟弟妹妹捡了。结果他爸差点没打死他。
    逼的他们不得不拾金不昧,主动把钱给还了。
    现在王明明手里抱着被子,整个人都像让被子给压垮了一样,却脚有千斤重,动也不动。
    四年级的班长看到江海潮便告状:“大队长,你看,他家被子根本不能用。”
    王明明鼓足勇气反驳:“干净的,今天晒了一上午,被套也是刚洗过的。”
    “你也不看看都烂成什么样了?补丁成这样,怎么拿出来给城里客人用啊?丢脸!”
    江海潮打圆场:“好了好了,赶紧干活,把卫生做好。王明明,你跟我过来。”
    小班长终于赢得了战斗,得意洋洋地安排本班同学忙去了。
    江海潮充当了半个老师的角色,把王明明喊到边上,先给甜枣安他的心:“勤工俭学小组算你一个,晚上统一发蛋炒饭,到时候别忘了吃饭。”
    王明明的眼睛立刻亮了,用力将自己抱着的被子往上抬(他比江海潮矮一个头呢),认真地强调:“真是干净的,晒过的。”
    江海潮心情复杂,这家伙和杨桃、虞凯一样大,却因为他爸不是个东西,当初要不是被硬逼着都不肯给他上学,现在才上四年级。而且他看着比海音都瘦小。
    唉,也是的。
    他们家那情况,他爸向来只管自己,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跟人打牌赌钱没钱还,能直接叫人上门扒稻子。听说他大大看不下去,喊他去家里吃过几顿饭,结果他大妈害怕他变成自家的责任(养个小孩哪里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的事),又怕小叔子会来找茬,坚决不许他大大管。
    所以王明明饱一餐饥一顿的,跟李涛似的,不是孤儿胜似孤儿。他比李涛更惨,起码李涛他爸蹲大牢里,没办法出来打他啊。
    只是江海潮再同情王明明,也不能以权谋私,她摇头:“不要这么多被子。”
    看王明明脸都白了,她赶紧强调,“你看,我家也没被子拿过来,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好了,我说了,以后勤工俭学带你。”
    江海潮当然明白单一个礼拜一顿蛋炒饭对王明明来说肯定不够。
    可她也不敢做更多啊。
    难听点讲,但凡王明明真是个孤儿,她随便给他找个什么活儿,不管是让他去帮忙打饭还是接手工活给衣服订小珠子(这家伙手挺巧,被子上的补丁是他自己打的,针脚挺细密的),总归吃饱肚子不是难题。
    奈何他有个癞皮狗一样的爹。她要管他,他爸就能跟苍蝇屎似的黏上来。这种讨厌鬼,她可不想惹麻烦上身。
    所以对着王明明失望的脸,她也假装没看见,只叮嘱他:“赶紧把被子抱回家,然后过来帮忙。你看人这么多,要做的事情多了。”
    她扭过头,瞧见海军带着超超和龙龙跑来跑去的,赶紧喊住人,“龙龙,你回家跟你妈讲,今晚估计人不少,你家要是蒸了重阳糕,拿过来卖吧。挺好吃的。”
    龙龙眼睛一亮,兴冲冲地答应:“yes,madam!”说着,他拔腿就要跑。
    江海潮在后面喊,“反正有什么吃的喝的都拿出来吧。晚上起风冷,估计大家想吃东西。”
    超超已经追着龙龙出去:“我跟你一起。”
    海军自认为还得留下来给姐姐帮忙,没有去凑热闹。跟大人传个话而已,能要几个人啊。
    江海潮没顾上弟弟,先回头看还抱着被子傻站在原地,咬咬牙,没头没尾问了句:“你家铜脚炉吗?那个里面放上稻子壳,粮管所直接扒,用稻子壳烘山芋,烘熟了可以吃。你吃过没有?我婆奶奶去年在学校门卖的。”
    今年这生意估计做不了咯。家公爷爷和婆奶奶太忙,分不出人手来。反正到现在她也没看家公爷爷去西山换山芋。
    但这真是个本钱小挣钱快的小买卖,谁做谁知道。
    唉,要不是看他可怜,她才不暗示他有样学样呢。
    王明明“啊”了一声,露出迷茫的神色,旋即羞愧地低下头,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支支吾吾:“我……我没钱,我没吃过。”
    呀!糊弄谁,灶膛里的烘山芋,她就不信他没吃过。
    可惜这家伙实在太木讷了。不晓得是不是动不动就挨他爸的打,脑袋瓜子闷掉了,反正到最后他抱着被子回家时,江海潮也没搞明白他到底听懂没听懂。
    大队长难得生出气闷,直接一挥手,在心里发狠:不管了,管不了许多。我是大队长,又不是大队书记。大人都管不了的事,我一个小学生管个鬼啊。
    最多,最多卡拉ok比赛挣了钱,学校里定贫困补助对象时,王明明自己不好意思申请的话,她帮忙在老师面前提一句好了。
    江海潮摇摇头,没多沉浸在无奈的情绪里,她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杨桃跑过来问大姐新宿舍热水瓶和塑料盆都不够用怎么办。她赶紧支账出去买。
    买来的暖水瓶平常也不闲置,以后就放在各个班级用吧。省得现在天冷了,家公爷爷的开水桶保温不方便,再说除了上学放学时外,学校也不让大家中途跑出来接水喝啊。
    嗯,这事也要写在他们雏鹰少先队的材料里。
    好厉害的,他们湖港镇中心小学的学生多少年没在学校喝过热水(估计建校以来一直如此,她见过好多同学上完体育课直接对着自来水灌肚子呢),现在他们凭借自己的劳动,给大家供应上了热水,多荣光的事啊。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反正江海潮感觉才草草安排好参赛选手和他们的拉拉队的食宿问题。广播台的伯格老师就过来现场指导参赛选手到时候要如何表演了。
    他还根据大家的参赛曲目,安排了他们先后出场的顺序。
    搞得江海潮感觉自己要现在她有事不看今天的比赛,得去县城了,就特别的渣。
    而且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也来了,还采访选手问他们的感想。
    再给江海潮贴十层脸皮,她也开不了这个口啊。
    唉,算了,反正都这个点了。今天把事情做好了示范给五年级的大队委看,下礼拜,下礼拜六她肯定能功成身退,好好去城里挣她的钱!
    可怜的现任大队长咬牙切齿,她就是太负责任了。要是陈小川,换成陈小川那会儿当大队长的时候,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拍拍屁股走人,美名其曰:给大队委和其他同学锻炼的机会。
    她就狠不下这个心。
    江海潮满腔复杂情绪,跟主持人姐姐还有伯格老师都打完招呼,又跑到旁边去安排挣钱脑袋瓜子灵光的小贩摆摊的位置。
    嘿哟,会挣钱的永远会挣钱。
    卢艳艳她奶奶今天都去江口赶场卖了好久的炸麻团,现在不用任何人喊,竟然又推着家伙什过来了。油锅一起,简直香飘十里。
    她还得意地显摆给江海潮看:“妹头,还是你的法子好,我现在拿竹签扎麻团,让人抓在手里吃,多方便啊。”
    江海潮都糊涂了,她啥时候给卢奶奶支这个招儿了?她完全不记得啊。
    招娣婶婶也一样。
    她平常帮春英嬢嬢做饼,不说学了十成十的手艺,单靠自己动手,也有七八分,还挺好吃的。
    今天江口有场,春英嬢嬢过去做生意了,还没回来。
    招娣婶婶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小学操场来支摊了。
    主打就是绝不放过任何挣钱的机会。
    她看见江海潮就笑,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妹头实在太好玩了。
    上个礼拜天晚上,她咚咚咚跑过去找大人,一本正经地跟春英嬢嬢必须得逼着小伟哥哥进步。
    她还拿了一本结婚指导书(不知道是不是她爸妈当年打结婚证的时候发的),翻到后面给人看,满脸认真地读出来:“看,国家都说夫妻要共同进步。现在燕燕姐姐进步了,在县城做的风生水起,小伟哥哥要是落后的话,那可没办法跟她同步。夫妻是平等的,要是不同步,劲没办法往一块使,肯定会散架的。”
    招娣婶婶当场就听得目瞪口呆,一个小妹头,小学还没毕业呢。就算往常结婚早,找婆家也不是她这年纪。
    她也能跟大人分析夫妻关系了。
    更让招娣婶婶忍俊不禁的是,她当真在正儿八经地分析,还给春英嬢嬢戴高帽子:“那种电视里的坏婆婆看不得自己儿媳妇进步,就会各种使坏,把人逼得跌回头才高兴。嬢嬢,你自己都是进步的人,你肯定不会干这种坏事。”
    当时招娣婶婶直接没忍住,笑得人都被面粉呛到了。
    现在再瞧见江海潮,她还是好想笑。
    妹头啊妹头,真有你的。
    江海潮叫她笑得脸上发烧。她也感觉有点尴尬啊。
    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或者是小孩充大人闹了笑话,而是她回家以后再翻那本结婚指导书,才发现好像不太合适。
    书里面讲了好多怎么当夫妻的道理,包括怎么过夫妻生活。
    虽然她内心深处觉得没啥,正儿八经的知识嘛。但大人是那种电视里一放男主角和女主角亲嘴的镜头,就会让你帮忙倒杯水的存在。叫他们看到这个,肯定会多想。
    江海潮赶紧打哈哈:“婶婶你忙啊,生意兴隆,我去那边看一下啊。”
    待一个个安排过来,她腿都跑细了一圈才能坐在长条凳上喘口气。
    “这里这里。”杨桃朝她招手,美滋滋地递上修远大妈推过来卖的豆浆,满怀憧憬地问,“大姐,今儿我们能把热水瓶和塑料盆的钱挣回来了吧。”
    好家伙,二十二间教室,竟然住满了。要知道,总共只有十五位城里来的参赛选手啊。他们可真够财大气粗的。二十六间教室,哈哈,抛开成本不谈,直接进账一千一百块。嘿嘿,本钱他们控制的可好,把所有的开支都算进去的话,纯利润也有六百块。
    一个月四个星期,那可是两千四百块。
    哇!够少先队干好多事了。
    江海潮打破她的美梦:“你别忘了,还有两千块的gg赞助费呢。”
    杨桃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给服装店打gg了嚒。怎么,效果不好啊?”
    江海潮摇头,她不知道啊。店里的客人的确不少,可她也不清楚究竟是电视台吸引来的还是听广播来的。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最起码的,伯格老师还是非常敬业的。其实上个礼拜他都露过脸了,这星期他不来,谁都不能说他不对。毕竟人家工作范畴只负责选拔出来的人去广播电台参加比赛那一截。
    只是,越是看伯格老师兢兢业业,她心情越复杂。
    因为卢艳艳告诉过他们,伯格老师之所以明明上了那么好的学校,却只能窝在小县城里,是因为他上大学那会儿碰上事了,特别大的那事。当年毕业的学生全都被打回原籍,档案里多了一页纸,他这辈子工作能力再强,都甭想再出头。
    怪叫人唏嘘的。
    杨桃还在小声嘀咕:“应该还是能引到人的,他放的歌挺好听啊。”
    相形之下,操场上唱的人水平可差多了。好几个大家都恨不得要捂耳朵了。搞这么大的阵势,也就唱成那样,不觉得白瞎了这么多钱吗?
    显然选手没这个自觉,他的亲友团和拉拉队们更没有。为了拉拢更多的观众给自家投票,他们又开启了现场贿赂模式。
    这回他们可没画大饼,而是实打实地让大家吃人嘴短。
    江海潮手里被塞了小塑料袋装的重阳糕时,都懵了。
    结果一抬头,一位大姨冲她笑得特别灿烂:“妹头,你们都投我们五号啊,阿姨请你们吃糕。”
    其他选手的亲友团一看这架势不对,不甘示弱,赶紧也跑小吃,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把炒花生:“妹头,吃花生,我们三号唱的不是更好听啊。选我们啊,选我们。”
    接下来的时间,江海潮又陆续吃到了卢奶奶的炸麻团和瓜子,等又有人过来时,她赶紧喊停:“别别别,我们每人只有一票。我们都吃过其他人的了,那边,你们去那边找人吧。”
    乖乖,再吃下去,他们几个的肚子都吃不消了。早知道如此,他们晚上的蛋炒饭都能省了。
    海军忧心忡忡:“大姐,那我们选哪个啊?”
    他们可已经吃了三家的贿赂,对着谁都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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