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阿枳被问傻了。
    杜絮一笑,“小丫头,你该明白一个道理,男人的心,不是一个孩子就能套牢的。再者,女子也不该为了讨好丈夫委屈自己。”
    “奴婢不懂。”
    “你那么机灵,怎会不懂?”杜絮绕开?她?走向?长廊一头,戳破了阿枳佯装的糊涂,“是身不由己,不敢想?吧。”
    入夜,季懿行行尸走肉般由侍女褪去衣袍,换上一袭雪青色缎纹寝衣。
    他钟爱明艳色彩的衣衫,可自从娶错妻,穿什么都觉得灰头土脸。
    侍女为他系好腰带,指尖刻意划过他的腰腹,深知三少爷在房中没有得到?慰藉。
    季懿行深深睨她?一眼,似警告,也似讥诮,但总归没有训斥,甚至带了点?纵容的意思。
    侍女受宠若惊,一头扎进他怀里,“奴婢愿意为少爷......啊三少夫人......”
    不知何时,杜絮已?靠在了半敞的房门前?,啃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没想?到?被抓个正着,侍女赶忙跪地。
    季懿行毫无愧疚,越过侍女,面无表情?地走向?里间,打从杜絮在门边露出衣角,他就注意到?了。
    盯着青年的背影,杜絮耸肩,“阿枳,将人带下去,送到?前?院充当?烧火丫鬟。”
    从一等大丫鬟变成干杂货的,侍女惊慌失措,半跪着爬向?杜絮,“三少夫人开?恩,奴婢不敢了!”
    杜絮避开?她?的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还笑着对阿枳道:“传下去,这侍女怀了你家三少爷的种,被我打掉了。”
    阿枳:“......”
    有点?难办。
    季懿行沉着脸折返回来,没等发作,就被杜絮抢先一步,施施然离开?,留下一抹艳丽背影,气得他够呛。
    另一边,相安无事?了一个白日的宁雪滢与?卫九被卫伯爷请去了朱阙苑。
    “明早增援大同镇镇匪的将士即将启程,按理说,深闺妇人不必到?场,但身为大同镇总兵的女儿?,为父觉着,你该为将士们送行。”
    早有此意,宁雪滢当?仁不让,“多谢爹爹成全。”
    闻言,卫伯爷会心一笑。
    卫九站在一旁,转动着食指的银戒,若有所思,忽然提了提唇,有种看好戏的意味儿?。
    宁雪滢没有理会他,也不在意他的看法,若是连这点?气魄都无,还哪里配做宁嵩的女儿?。
    想?起鲜衣怒马的父亲,宁雪滢坚定了送行禁军的决心,绕过卫九径自离开?。
    **
    青岑的伤势不算重,但也要卧床静休,任凭妹妹青橘怎么询问,都默不作声。
    探望过青岑回到?玉照苑,宁雪滢独自漫步在阑珊月下。
    今夜风柔,云浓雾稠,屋外并不寒冷,宁雪滢坐在院角的木秋千上消磨着时辰。
    距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她?不想?回到?房中,距离某人一墙之隔。
    倏然,稀薄夜雾中传来笛声,悠扬盈耳。
    宁雪滢刚要沉下心来欣赏,却见庭院的老树上坐着个人,手持竹笛,倚靠在树杈上。
    敢在玉照苑肆意吹奏之人,除了那人还会有谁?
    宁雪滢冷然起身走向?正房,留下微摇的秋千。
    笛声未止,绵长婉转,没有因少了聆听者而减损半分音色。
    比起宁雪滢,卫九更不愿呆在屋里,只因被关久了,闷得慌。可子夜将近,也懒得再去别处。
    他不喜被困一隅,也不喜置身热闹之中,看似恣睢不羁的人,唯独喜欢与?星榆、月波为伴。
    笛声止时,有一个小丫头低头走路撞到?树上,疼得使劲儿?揉了揉脑门。
    卫九斜睨一眼,认出她?是宁雪滢身边的侍女秋荷,“不看路?”
    秋荷赶忙福福身子,怯生生地向?后退去,“奴婢打扰到?姑爷了,这便退下。”
    没得到?首肯,她?站着没动,尴尬地翘起脚趾。
    丑时那会儿?为了自家小姐敢于拍门质问的小胖丫头,此刻的反差令卫九感到?好笑,“手里拿的什么?”
    秋荷手一背,“书信。”
    “讲明白。”
    秋荷支支吾吾半天,恐世子爷会不耐烦,只好如实交代。
    她?在陪嫁来京前?,在宁府有一交情?不错的小姐妹,是主母田氏身边的大丫鬟,后来闹掰了,起因是那女子时常在田氏面前?搬弄她?的是非。
    待她?离府后,那女子不改恶习,时常嚼舌根,被田氏打发出府,如今走投无路,想?要来投奔她?。
    秋荷讪讪道:“奴婢嘴笨,不知该如何回信拒绝,才能既简明又霸气,还能狠狠打她?的脸。”
    听罢,卫九转了转竹笛,斜插在背后的腰封上,伸手向?下,“信拿来。”
    换作卫湛,定然不会管这等闲事?。
    透过微启的窗缝,宁雪滢默默观察着那个伸手拿信的男子,不知他在给秋荷支什么损招。
    等秋荷蹦蹦跳跳地走进房中,她?合上窗棂,一本正经地咳了声,询问起缘由。
    “别来,无恙......?”
    “是啊,姑爷是这么教奴婢回的。”
    秋荷拿出书信,摊开?在宁雪滢面前?。
    信笺数十页,宁雪滢没耐心看完,单挑了第一页的第一段。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秋荷,别来无恙。”
    后面的内容不用看,都能猜到?大概写了什么。
    攀交情?卖惨的成分居多。
    难怪卫九会以“别来,无恙”来回复,的确简明扼要又不失霸气。
    还真是损得很。
    将书信还给秋荷,宁雪滢以默认的方式给予肯定。
    “别为不值得的人耿耿于怀了。”
    “奴婢明白。”
    “去备水吧,我想?沐浴。”
    秋荷收起信退了出去,很快提着冒热气的水桶走进来。
    水汽袅袅环绕中,宁雪滢坐在浴桶里闭目凝气,想?起今日种种,又记了卫九一笔账,若是可以,真想?替卫湛彻底剔除掉这重恶灵。
    站在落地铜镜前?涂抹过桃花膏,她?裹着白色布巾走出湢浴,本打算唤秋荷和青橘进来收拾,却发现兰堂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走进来,携带沁凉北风,惹得她?打起哆嗦,可下一瞬,她?就丢出手里的瓷瓶,砸向?肩头落雪的男子。
    “出去!”
    卫九侧身躲开?,眼睁睁看着瓷瓶砸在门扉上,落地碎裂。里面装着白色的膏体,飘散花香。
    抬眸间,妍姿艳质的女子映入眼帘,削背、雪肌,清瘦又丰腴,清瘦的是体态,丰腴的是被布巾遮住的两处。
    卫九一怔,全然没想?到?一进屋会撞到?这副场景。外面飘雪,他本想?回书房小憩,睡到?卫湛醒来,却发现书房少了一味沉香,这才来正房查看有无富余。
    不自在仅仅在俊面上一闪而过,他转而轻嗤,大步走向?西卧。
    被他的无礼气到?浑身发抖,宁雪滢环住自己走向?东卧,快速更换好衣裙。
    婀娜的身姿映在了纸糊的直棂隔扇上。
    卫九拿着一盒香料出来时,无意瞥过,别扭地避开?视线,刚要离开?,却被叫住。
    拉开?隔扇,宁雪滢板着一张浴后粉润的俏脸走出来,“下次记得叩门,这是修养。”
    卫九侧头,高挑的身量在灯火下完全笼罩住了身侧的人儿?,“鹊要回巢,还要先过问鸠的意思?”
    愠气转化为拌嘴的动力,宁雪滢上下打量他,“鸠占鹊巢的一直是你。”
    两人针对的显然不同。
    听出她?的暗讽,卫九眸光一凛,不怒反笑,隐现一丝佻达,慢悠悠地朝她?走去。
    压迫感袭来,宁雪滢慢慢后退,眼含戒备,直到?身体抵在兰堂的圆桌上。
    放下香料盒子,卫九单手撑在桌边,附身逼近,“我和卫湛共存,接受不了,大可和离,不必勉强。”
    离得近了,他能清晰闻到?女子身上的桃花香。
    桃花香和鹅梨香缠络,混合出了独特?的味道,甚是清新好闻。
    而宁雪滢,清晰看到?他唇上结痂的伤痕,是她?咬出的伤口。
    第26章
    雪落庭砌,淅淅索索个不停,风势也?随之渐大?,隔扇撼烛,使明火突突跳动,映在男子漆黑的眸中。
    卫九直起身,拉开距离,撩袍落座,手执侧把祥云壶,想要为自己斟茶,却发?现壶中空空,无茶可饮,“或许转换身份会活得更惬意。”
    压迫感骤然撤去,宁雪滢松弛了些,但?仍怀有警惕心。
    听他好商好量的语气?,有种正在与老谋深算的贾商谈生意的错觉。
    “转换身份?”
    “嗯。”卫九一面应答,一面从西卧取出?茶罐和?小?泥炉,添炭烧水,似要心平气?和?地好言相劝。
    可谓软硬兼施。
    “卫氏在金陵城有上百间商铺,你?若愿意和?离......”点燃一碟盘香放入如意流云铜炉中,他不疾不徐道,“那些铺子全归你?,日后,宁氏会成为金陵城的首富。”
    沸水洗过小?种红茶,卫九将第二泡茶汤推向对面,尾音清越上扬,“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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