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领打扮的男人有着一副看起来相当健壮的体魄,声音洪亮,笑容淳朴而灿烂,五官带着混血感的深邃。被他握住手的长泽脊背一阵发冷,恍惚间看到一头憨态可掬的棕熊,正模仿着人类的模样冲自己微笑。
    “我们家阿纲平时辛苦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山本老师她应该马上就会回来,麻烦您稍等一下。”
    长泽僵硬地抽出手,转头看见迪诺满脸痛苦地往屏幕里录入成绩,头一次觉得这个金发现充看起来这么顺眼。
    没过多久,结束教学的数学老师将沢田家光带去了一旁的相谈室。
    相谈室的官方用途是师生谈心,因此四面都是透明玻璃,允许倾泻而来的阳光将一言一行都照得敞亮,实际大多被年轻教师们用来在午休时隔音。
    有什么掩人耳目的内容、非要避着人聊不可呢?
    心中藏着恶意的揣测,长泽看向那间相谈室,隔着穿越玻璃的通透阳光与你们对上了视线。
    沢田家光用一种仿佛看见虫豸般不带情绪的神情,冷漠地扫视过长泽。
    在他对面,近来在师生中都颇具人气的新同事也对长泽微微笑了笑。
    长泽眼皮重重一跳,心中响起不详的警铃,开始坐立难安。
    他就像是等待着检查结果的重病患者,在心中不停预演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揣着最糟糕的结果装糊涂。
    判决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当天傍晚,长泽也被请进了同一间相谈室。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嘴巴比脑袋更快反应过来:“等一下,如果我暂停工作的话,A班要由哪位老师来接手呢?那些孩子们才刚刚换过了班主任,马上又换新老师,肯定无法适应。”
    “不用担心,接下来就会开展分班考试,重新分配各个班级的师资力量。”教导主任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长泽:“这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长泽君,你已经被停职了。”
    “这是诽谤,是冤枉……请相信我……不,请等我收集证据,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教导主任严肃起来:“我们接到的是实名举报,出于对学生的保护,才决定只对你进行停职处理。你要是再敢去打扰那些孩子,校方也不会忍气吞声。”
    长泽从她鄙夷的眼神中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回缓的余地了。
    说是暂时停职,但他清楚哪怕复职自己也会被边缘化,再无晋升的机会。教师的圈子就这么大,他不可能再通过任何一所学校的背调。事情闹大只会对自己更不利,那些学生的家长绝对不会放过他。
    长泽浑浑噩噩地回到办公室,他在工位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满是愤恨的双眼。
    “是你吧……”长泽看向坐在一过道之隔的女人,对方似乎提不起回应的兴趣,兀自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平日礼数周全的人,现在头也不抬,这种无视带来的屈辱感让长泽的情绪彻底爆发:“是你举报我的吧,山本谕。我已经听说了,你会接任A班的班主任,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滋味是不是很爽?”
    你摁下Win  +  L,黯淡的屏幕熄灭掉眼瞳里的光源,仅留下黑夜般深邃的冷淡。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长泽觉得自己的温度也被带刮去,浑身削皮剥骨似的空洞,能听见瑟瑟穿堂风声。
    搭在键盘上的指节不耐烦般地敲了敲,像是牵动了拴在长泽骨骼上的木偶线,令这具骷髅缩了缩脖颈。
    长泽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因为面对你而产生了恐惧,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拔出了插在笔筒里的水果刀,朝着你刺了过去。
    长泽很明确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却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余光中,一向废物得令人不忍直视的金发外国同事竟然试图阻止他。
    迪诺险些就要成功了,但是一瞬间的停顿使他错过了唯一的机会。长泽笑了起来,至少在这一刻,他在面对迪诺时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咚。
    长泽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后脑勺撞击在桌板上发出的声音,剧烈的痛感模糊了这几秒钟的记忆。视线清明的第一个画面,是自己如垃圾版被丢开的画面。
    与此同时,身体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尖锐地划过脖颈,深深刺在衣领上,顷刻间汗湿了脊背。
    视线在剧烈颤动的呼吸中清明起来,长泽看到一双红月衬在那张古井无波的面颊上,冷寂地俯瞰着自己。而弯在你唇畔的,赫然是充满了混沌与骇然意味的嘲笑。
    “太乱来了,谕老师——”迪诺慢一步夺走行长泽的水果刀,发现他已经晕厥过去,就这么倒在你的办公桌下。
    以防万一,迪诺用外套把长泽的手腿捆住,视线触及他脖颈上的红痕时,呼吸微微一顿,竟然有些不敢看你。
    且不说你是正当防卫,身为黑手党的迪诺对这种事已是司空见惯,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雪白的利刃出鞘。但当迪诺回头看见你慢条斯理地将笔帽改回红笔上时,还是松了口气。
    “刚刚的情况太危险了。”如果不是被你瞪了一眼,在长泽行动的下一秒,迪诺就能够制伏他。
    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又好像在那笑声里吐露了自己的看法。
    显而易见,刚刚发生的一切证明你确实可以不需要他的帮助。你的反击相当果断,起身、抬膝、借力背摔,直接将人摔在桌上,红笔像西瓜刀一样精准地画了个半弧。
    迪诺自讨没趣,心里失落,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没想到长泽会……我通知彭格列那边来处理……”
    他忘记自己蹲在你办公桌下面,想要起身,咚的一下撞在了桌板上。
    听着怪疼的,眼前转起星星也不奇怪。
    糟糕,不仅没能成功耍帅,还又在你面前出糗了。
    这是迪诺的第一想法。
    紧接着,肩膀忽然被推了一下,轻柔的力道,迪诺直接向后坐在了那捆长泽身上。脸颊被同样轻柔地捧住了,意识到皮肤所接触到的温热触感来自于你的掌心,迪诺整张脸噌的红了起来。
    等一下。迪诺扶着桌沿想要起身,额头触碰到柔软的腹部,僵硬立刻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脉。他的五感从未像此刻敏锐,俯落向自己面庞的呼吸里浮动着轻盈的热量与香味,白皙脖颈后晃眼的光晕像是纷飞的火星,或是青天白日下故意扰人心事的星子,点燃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笑音,而脑海不受控制地将一切记录下来。
    他抬头看见支配自己全部感官的主人,就这样被你推回了昏暗的书桌下,叫月亮一样悬在眼前的女人遮去视野中的天日。
    仿佛只被允许注视着你一个人。
    迪诺这才发现你不知何时取下了眼镜,那双穿透黑暗的漂亮眼睛里浮着一层赤红的涟漪,像一层朦在月光上的血雾。
    你的声音从雾中传来:“迪诺老师,可以接吻吗?”
    “什么?”喉结生涩地上下滚动,迪诺愣愣地注视着你,如遭蛊惑般点了点头,片刻后才领悟这意味着什么。
    你吻了下来,和清冷好闻的香味一起,将他整个人都纳入了自己的标记范围之中。下唇被轻轻咬住,一点疼痛带来了亲吻的实感。迪诺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要呼吸,人类存活需要交换氧气,可是他害怕惊扰到这场侵略与俘获,一动也不能动。
    放课后的教职工办公室里,两个人就这样伏在见不得光的办公桌下,旁若无人的接着吻。
    直到你忍俊不禁,微微歪过头看他。短暂分开的片刻里,迪诺急促地喘息着,神情慌乱中看见你微笑的模样。下意识弹开的脑袋隔着柔软的手掌顶在了桌板上,是你用另一只手掌护住了那颗榆木脑袋。
    迪诺又不敢动了,他任由那只手抚动着自己的发顶,在刚刚撞到的地方画着圈打转。
    “疼吗?”
    迪诺摇头,他看不见,也猜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但你被这种可怜兮兮取悦了。
    你抬起他的下巴,迪诺下意识要交出唇齿,却被你用手指抵住了鼻尖,像是对新接回家的小狗立规矩一样摇了摇。
    “剩下的就不能在这里做了。”
    几缕发丝从你胸前垂落到他脸颊上,痒痒的,迪诺没忍住嗅了嗅,就看见眼前的指尖收回去,将发丝顺到了耳后,露出了整张皎洁面庞。
    “要跟我回家吗?”
    砰砰。迪诺感觉自己整颗心脏都变得毛茸茸的,跳动的频率跟一根冲着主人疯狂摇晃的尾巴差不多了……自己该不会汪了一声吧?
    你租住的公寓比迪诺想象的更大,或者说大得多。
    与为贯彻古典主义美学而建立的城堡不同,高级公寓信奉实用主义与科技美学,严谨而冷感的精致恰如居住在这里的那个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把迪诺推倒在沙发上,膝盖横过去跨坐在他膝盖间,揪着他的领带又吻了下去。
    很轻的重量,不需要花什么力道就可以推开。迪诺试探着揽住被你陇藏在发丝下的肩胛,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男性滚烫的体温附着在你皮肤表面,将嗓音蒸腾得沙哑。
    两个人的鼻尖亲昵地触碰在一起,迪诺呼吸一顿,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
    松开领带的手停在了他领口的衣扣上,你用另一只胳膊挂住他的脖颈,停止动作。
    “第一次?”
    他圈住你的肩膀,试着拉进两人的距离:“……你会介意吗。”
    你垂首吻了吻那对惶惶的蜜糖色眼瞳:“当然不。但是你呢?”你猜他有特殊情节。
    你猜对了。
    “顺序好像不太对,但是我不想让你扫兴。”迪诺说着,压抑声音里的艰涩,凑过来用鼻尖蹭蹭你:“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还好我现在有开口的机会……你愿意和我交往吗?谕。”
    你被他可爱到了。
    指尖触碰着喉结的突起,指腹微微用力地蹭过去,果然听见一声猝不及防的喘息。
    “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没想这些。”
    迪诺听出了言下之意,他试探性地触碰你的唇,那对克制着欲火的、熔熔的眼瞳凝望你,里面沉着柔软的感情:“那现在呢?”
    像是被柔软的肉垫扒拉了一下衣角,你微微偏过头,勾住他的衣领向下一扯。
    “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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