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杨晓北,你总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语气很是急切,“你这一天去哪儿啦?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我不是杨晓北。”
    “啊?”那边的人愣住了,“不是,我没打错号码吧?!”
    “没有。你找他什么事?”宋思衡问。
    “哦哦。吓死我了。他没事吧?我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以为他出什么事了。”
    宋思衡微微垂下眼睑,喉结滚动一圈,轻声说:“没什么大事。你是他的?”
    “我是他队友。我们今天有队内练习赛,他一直没回来,也联系不上,急死我了。”
    宋思衡声音压低:“他生了点病。最近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对面的声音一下炸开了:“什么?生什么病了?!要紧吗?!”
    “还在检查,你不要紧张。”宋思衡努力平复自己的语调。
    “哦好,那就好,有人照顾就好。不过他有个快递到了好几天了,我估计是他填错地址了,给寄到学校宿舍来了。要不你来替他取回去?”
    宋思衡沉默了两秒,然后回答:“好,你把楼栋和宿舍号告诉我。我明天上午去拿。”
    “7栋608。男生宿舍你上楼一直往里走就是了。”
    “嗯。”
    宋思衡把电话挂断。
    窗外的风愈演愈烈,在这雾蒙蒙的天气里,楼下树木摇曳,花草晃动,人间的风景变得模糊不清。
    -
    巧的是,这头电话刚挂断,宋思衡自己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屏幕上弹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宋思衡看清后,立刻接通了来电。
    “喂,tim。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男声先是顿了顿,然后才开口:“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人,有下文了。”
    宋思衡的呼吸停滞了下,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杨晓北。然后他垂下眼睑跟电话那头说:“什么下文?”
    “是这样,我重新筛查了一遍跟他同龄、有相似背景的学生,查到了一个叫`凌小北`的男孩。”
    “凌小北?!”
    “对,冰凌的凌,大小的小。”
    宋思衡再次回看向病床上的人,他似乎仍在沉睡。
    宋思衡思忖片刻,最后走出了病房:“你继续说。”
    “他的经历刚好跟你说的这个杨晓北能无缝衔接上。这个凌小北,五岁的时候被启蒙教练选拔进了市训练队。从那之后,他的成绩一直很好,还拿过少年比赛的冠军。”
    “嗯。”宋思衡应和了一声。
    “然后,他十五岁去参加了全国星河杯选拔赛,拿到了一百米和两百米自由泳的两项冠军。赛后他被国内知名的职业教练相中了,带进了队里。”
    星河杯选拔赛。宋思衡听到这个比赛愣了愣,恍惚间想起了他去北市出差时,在立源体育馆的杂物间看到的海报。
    “但是,奇怪的点来了,他十五岁的时候,在一次队内比赛结束后就突然退队了。”
    “退队了?”宋思衡屏住呼吸好几秒,然后才追问。
    “对,他之前的成绩都还挺不错的,结果突然就退队了。而且队里也没有出什么通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宋思衡微叹一口气:“......你继续说。”
    “然后,这个人大约有三年没有任何公开消息。直到他十八岁,才有一点新的痕迹。我在一家课外辅导机构的报名名录里查到了他的名字,应该是在为进大学准备。从此之后,凌小北这个名字就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他在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去改了名字。用杨晓北这个名字进了江大的游泳队。”
    宋思衡约有半分钟没有说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知道了,谢谢。”
    窗外的天一下暗了下来,似乎又有一场暴雨等待降落。乌云卷积,气压很低。楼下的樟树有鸟雀盘旋飞过。
    宋思衡站了半个小时,脑子里一直在回放刚刚tim电话里说过的话。
    直到窗外落下了第一滴雨,在窗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很快远处有雷鸣声幽幽地传来,宋思衡才转身回了病房。
    杨晓北仍旧躺在那里,除了规律跳动的监护仪曲线,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的存在。
    宋思衡走到床边,倚着床轻轻坐下,他伸出右手,轻轻托住了杨晓北的右掌。留置针长探进皮肤,他的掌心很凉,宋思衡的心里也下起雨来。
    第43章 如果
    当天晚上,李恪请了两个轮班的护工,严肃地要求宋思衡回家休息。宋思衡这才第一次离开医院。
    不知不觉,宋思衡身上的衣服已经浸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眼睛发红,眼眶也微微下陷,下颌的胡茬疯长,看起来着实有些颓废。
    他原本准备去过公寓直接洗个澡睡个觉,但不知道为什么转头驱车去了东郊别墅。
    被清扫干净的东郊别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住人,推开门时更显得冷冷清清。客厅的百叶帘半开着,冷白的月光被格栅切割成了细长的剑刃,劈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两个单人沙发隔着两尺远,前方的电视漆黑一片。
    宋思衡只打开了一盏客厅的吊灯,整个空间总算有了一点伪装的暖意。环顾四周之后,他沿着楼梯往下走去。地下室的健身房,杠铃片还没有归位。
    宋思衡抬眼扫视,发现健身房靠天井开窗处的桌上,摞着一些整理好的杂物。最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扁扁的,小小的。
    宋思衡忽然发觉这盒子有点眼熟。上次别墅大扫除时,保洁大约是忘记带走了,把它丢在了这里。
    他走了过去,顺手拿起那个盒子,抬手轻轻晃了两下,里面哗啦啦作响。
    盒子表面像是被钥匙之类的硬物刮过,黑色的字已经完全看不清楚。
    他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装着两板药片。一板六颗,有一板已经吃完,只剩下铝箔的包装。包装上用中性笔写了几个字:一日两次,一次两粒。是杨晓北的笔迹。
    他明明不止一次地见过这个盒子,却没有一次仔细看清楚。
    宋思衡握着那板药片,双腿像是灌铅般沉重。他缓缓蹲下身子,地下室没有开大灯,只有天井透进来一丝微光。
    -
    春天到了,墙根不知是不是跑进了野猫还是松鼠,一夜窸窸窣窣不得安宁。
    这一晚宋思衡睡得很浅,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杨晓北带他去的那个古旧的游泳馆。只是这次没有温热的夕阳照耀,整个游泳馆极其阴冷,四周的墙壁微微渗进水来。
    宋思衡一个人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泳池,池水冰凉。他努力回忆杨晓北教他的自由泳的细节。
    提肘抬臂,然后高肘抱水,转肩,带动髋转动,大腿带动小腿打水。
    宋思衡抬眼看不见池壁,越游越觉得脱力,好像四肢都被冻僵了,动作逐渐变了形。然后是一阵巨浪涌来,宋思衡来不及抬头换气,就被一下卷进了深水里。
    他被旋涡淹没,无法呼吸,张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伸出手去也抓不到一个人影,然后是极强的窒息感,像是有人死死锁住了他的喉咙。
    五秒后,宋思衡被噩梦惊醒,呼吸急促无法平复,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下一秒,他飞速地拿过床边的手机按亮。
    呼——看清屏幕后,宋思衡长舒一口气,没有医院的紧急来电。
    而这时,他脑子里竟然只剩下一个念头。
    杨晓北,你怎么还不好起来。你还没有完全教会我自由泳换气。
    -
    第二日早晨不到七点,宋思衡就起了床。他把自己重新收拾干净,换上了一套舒服点的卫衣和休闲裤,驱车就往江大宿舍赶去。
    江大的滨江分校占地面积极大,相比于本部来说,建筑也更新一些。工作日的校园里,到处都是骑着自行车戴着无线耳机的大学生。
    宋思衡没有跟门口的保安打招呼,而是混着人群径直往里走去。
    男生宿舍在北门进去后的第二排建筑,杨晓北队友说的7栋,便在路的尽头。路两旁停满了学生的自行车,还有几只流浪猫匍匐在草丛间,互相舔舐毛发。
    宿舍楼的外墙刷着低饱和的暗红石漆,小花园里的樟树长得很高,枝丫已经和三层楼平齐。上午宿舍楼的门大开着,也无人查岗,宋思衡直接就走进了男生宿舍。
    体育学院的宿舍在最顶层,六楼没有电梯。他花了点时间才走了上去。
    608在六楼的尽头,宿舍门虚掩着。
    咚咚——
    宋思衡轻扣了两下门板,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声。
    “有人在,进来吧。”
    宋思衡推门走进去,宿舍里只有一个男生在,穿着运动背心和长裤。宿舍朝正南,上午的阳光刚好从外面的阳台撒了进来。屋子里很明亮。
    东西两侧各四张床铺,床铺下面是每个人的柜子。只是看起来这间屋子只有两个人住着,里面有一张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空无一物。
    那人看见宋思衡的样子,很快反应过来:“啊,你是昨天接我电话的那个人吧?怎么称呼?”
    “我姓宋。”宋思衡朝他点头。
    “哦哦,宋哥好。”说完他探过头来问,“你是他亲哥吗?长这么帅啊。”
    “不是。”宋思衡摇头。
    “嗨,我这脑子。你姓宋,他姓杨。怎么可能是亲哥。当我没问啊。”男生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运动外套,抬手给自己穿上。
    “对了,杨晓北这会儿怎么样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他又问。
    “他,还行。”宋思衡不再多说,而是打量了一圈这间屋子,换了个话题,“哪个是他的桌子?”
    “哦对,他东西就在桌上放着呢。你直接拿走就行。”男生指了指那张整洁床铺下的桌子。
    宋思衡侧过身,走到了那张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快递盒子,看起来很轻。宋思衡没有拆开,直接放进了背包里。
    “对了,他要是短时间回不来,你要不把他的东西都收拾下带走?省得要用的时候找不着。”
    “好,谢谢。”宋思衡回头朝他点了个头,然后倏忽间想起了什么,又把人叫住,“对了,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搬出去住的?”
    男生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也就上个月吧?反正没多久,平时上课训练他还正常回来呢。”
    “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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