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朗阳是真的不明?白吧。不,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年轻的年岁就成为了一个?将军,他只是对周无缺的滤镜太深,如今滤镜碎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比起萧朗阳,其实最近更让清池在意的是,经?常出?王府不知所踪的便宜师父应宇,神神秘秘的。
    就前几天,应宇还以散心的借口带她出?了王府,在盛京周围的景点?玩了一通。
    好吧,其实最令清池惊讶的当属是应宇对这盛京里的熟悉程度,甚至比她这个?曾经?盛京里的贵族小姐还要熟络。深深怀疑,他曾经?是不是在盛京里待过挺长一段时间的。不过,其实清池还玩得挺快乐的,毕竟很多风景还是很美的。
    应宇怀念的目光望着远方。
    清池瞧了一眼?,却没有去。
    盛京内外的景点?哪儿?就好,除了玄清洞和仙人台她实在腻味了。不过想起应宇是道士,可?能?对这样?的道家圣地?可?能?有兴趣一点?吧。
    “应宇,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他要是要去,她就舍命陪君子?好吧,其实她也有点?儿?怀念,虽然已经?是没有新?奇感了。
    应宇却手中拂尘一动,满不在乎地?道:“你都?没有兴趣的地?方,咱们还动这步子去那地?方作?甚。”
    好吧,当时清池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可?是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此刻,清池的视线就正落在了坐在大厅椅子上的应宇,身上倒还是那袭洗得发旧的灰色道袍,但他这样?坐着,姿态不羁之中自有一种出?尘风骨,垂目正凝着手里托着的道经?,几丝凌乱的发丝斜斜地?落在眼?皮子前,可?他却像是仿若未觉。
    就连清池的到来都?没有惊醒他。
    清池不禁蹙眉,不过也没有出?声打扰。
    其实她来就是为了在盛京里的生计,虽然王府里是不愁吃穿的,可?她这些年攒银钱已经?成习惯了,这些天一直闷在王府里也郁气,所以她打算和应宇说说,照操旧计,现在城东摆个?摊子,当当江湖郎中。
    随着脚步走到,靠近了过去,她的视线也正好是定在了应宇手里的道经?,老子玄感篇。即便是只看那泛黄的纸张,也能?知道这本道经?弥经?岁月,而应宇摩挲着书页的那种温柔怀念,简直就是让清池感觉到了陌生。
    其实这本道经?,清池从前就经?常看到应宇在翻。
    她猜测,这本道经?应该是哪位他敬重的长辈送给他的。
    “月魄……”应宇终于也发现了她的到来,目光澄澈,像是冬日的暖阳般温和,仿佛尚且还没有从那种情绪里彻底出?来。但他的手却意识地?放在道经?上,袖子微微遮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叫清池发觉什么?。
    清池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她自己这样?,当然也就不是一个?喜欢翻别人过去的人。
    *
    清池从东市卖完了药丸子回来,已经?就是暮色四起。
    她闲游般地?回到荣安王府前的街上,王府守卫远远地?瞧见了她,也是一点?都?不觉得离奇。
    反而是笑着问:“月魄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清池戴着斗笠,遮住了容颜,却含笑的声音清脆动人。“今儿?市场热闹,早早地?东西就全都?买完了,因而回来得也早些。”
    守卫们本来还想继续和她唠嗑一下,无奈就在这时,忽而马蹄得得,一驾沉黑色外表的马车抵达台阶之下,只需要看这熟悉的旗帜,便知是这王府的主人周无缺回来了。
    原本要和她说笑的守卫,在这个?时候脸色都?一下沉肃了起来,清池便只好往旁边站了一下。
    她白皙的指尖微微地?抬了一下斗笠雪白的纱帘,视线落在了西桑自马车上推下来的轮椅,轮椅里的男人容颜俊美,眉间朱砂红,肤色如玉,恰如观音。
    他那双寒霜般凛然的眼?眸正好落在了清池的身上。
    “月魄姑娘。”西桑瞧见她的时候,就似有些意外的惊喜了。
    清池笑了笑,然后弯腰一礼:“见过殿下。”
    周无缺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月魄。”他唇边带着些笑容,眉间处的疲倦也似淡了许多,那双寒霜眼?眸融化了似的。
    清池有些莫名。
    毕竟,她自认为和这位荣安王殿下一点?儿?不熟,不说过去她还故意作?弄了他,就是这五年过去了,要不是这一次应宇受他所托,和萧朗阳一起来到盛京,恐怕他们也不会见面的。
    清池顺手掀开?了斗笠,握在手里。“殿下今儿?回得这么?早?”
    好吧,她纯粹就是没话找话。其实除了上次意外撞见他和萧朗阳的尴尬场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两人的时间上也根本就碰不到。
    周无缺轻轻点?头,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她的脸上停留,“是啊,你也刚回来?东街如何,可?能?比得上嘉陵城的生意?”
    “殿下真是说笑了。嘉陵城又如何比得上帝都?的气象万千,我不过去了一个?时辰,这一包裹的药丸子就都?卖光了。”清池还向周无缺示意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医箱。
    她脸蛋儿?纯美地?笑,颇有些无邪意味,也没之前那种让他并不喜欢的忌惮了。就像是真的遇上了自己喜欢的话题。
    周无缺唇边的笑意也就真切了些。
    “走吧,进去聊。”
    其实清池还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和他聊的,不过难得今天心情还没错,她也不是那种总是喜欢摆脸色的人。
    “朗阳没有陪你到处逛逛?”他问,就像是随便问了起来。
    清池也没想太多,以为他是因为上次闹翻了,所以现在就是单纯地?在关心萧朗阳呢。她心里不免吐槽了一句,早那之前做什么?去了。面上仍然是挂着淡淡微笑,极其无辜地?道:“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小萧将军呢,只是听说他带着人去了城外的军营。”
    至于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是她这个?民女能?够打听得了的。
    在周无缺后边推轮椅的西桑欲言又止,看来是知道些什么?的。
    周无缺轮廓阴影隐没在夕色里边,只有额间那红朱砂也似血。“这样?嘛。”
    “可?否请月魄有空替我开?导开?导他。”
    周无缺苦笑:“如今他恐怕是听不见我的话了。”
    清池脚步微顿,语气委婉地?道:“殿下良苦用心,小萧将军迟早都?会知道的。”
    “但愿如此。”
    周无缺又道:“月魄,有你在朗阳身边,我很放心。”
    清池就忍不住尖锐了话语,她似讥嘲般地?道:“这也是我的荣幸。”
    西桑皱眉,总觉得这位月魄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周无缺却很平静。
    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聊的。周无缺也许是真的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可?这会儿?长史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施了一礼,然后道:“殿下,琼霄真君来访,应宇先生正在东萤阁里接待。”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别说是周无缺了,就是清池自己也都?足足地?待了好一会儿?。
    “道君,他来了?”西桑的语气都?带着惊疑不定。
    周无缺那张观音玉容上更是没什么?表情,自从新?帝登基以后,这位天师道的道主宁司君也跟着扶摇而上。
    不管是儒道也好,亦或是佛教,在上位者看来,不过是为了教化万民所需要的手段之一。
    而这个?总是插一手的道君,显然让周无缺并不太感冒。
    他最厌恶的,便是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对他的痴迷。
    “他怎么?来了?”周无缺的声音冷淡极了,一瞬之间也把?清池拉到了现实。
    她眨了眨眼?睛,从晃神里回归,一样?也看向这位王府长史,等待着他的答案。
    长史额头上都?微微地?冒了出?来冷汗。
    “殿下……道君送来到了见贴,要见的的是……要见的是故交……应宇先生。”
    清池拧眉,反而是周无缺看起来一点?也不奇怪,看来早就知道了应宇不对外公布的身份。他就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宁司君过来就是了。
    “殿下,看来我得先回一趟东萤阁了。”
    周无缺道:“也好。”
    周无缺想了想又道:“既然他是来见应宇先生的,那本王也就不打扰他了。”他又对长史吩咐了一句,让他照料,便和西桑一起离开?了。
    清池也干脆地?就回了东萤阁。看得出?来,宁司君是一个?人独自过来的,谁也没带。不过他和应宇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清池根本不明?白的。就算是前世,她在宁司君身边,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应宇这个?人。而她和应宇相?伴十五年之长时间,也从来没想到这个?落拓不羁的道士竟然和天师道有关?
    如果?说宁司君是得道的仙,那么?应宇便是闲云野鹤。
    两者是怎么?也不会凑到一块儿?去的。
    与此同时。
    东萤阁,大厅里。
    点?着淡淡降真香,香雾轻轻缭绕,应宇望着自己这个?小师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笑。任是谁,想必都?不会把?他们俩当做是师兄弟的吧。
    一个?就似那画卷上的神君,一个?潦草不像是个?道士。
    “师兄,你在想什么??”温雅沉磁的声音动听迷人,询问的人端坐在椅子里,明?明?是简素的道袍愣是被他穿出?了一种华贵出?尘的气质。宁司君唇边含笑,和和气气的模样?,也不会有人想到名满天下的天师道道主竟然是这样?一副形容。
    “道君,您称呼我为师兄,多少不当。”
    宁司君哦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我早在十五年前便被圆缺道君逐出?师门,如今流浪在外,不过只是一个?挂名道人。”应宇笑嘻嘻地?说着,和宁司君那种优雅而又沉凝的气度不同,多少有些放肆。
    不过宁司君却只是无奈地?望着他,“师兄,师尊羽化前,仍然还在挂念着你。你们之间何至于此?”
    因为他的花,令应宇不禁地?想起了过去。对于仙去的圆缺道君,他自然也有些沉痛情绪的,只是私情是私情,大道是大道,应宇是绝不会忘记,自己因何而离开?师门的。
    所以,即便实在宁司君煽动性的话语下,他眸子里的伤痛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我早已被除名了,道君还是唤我道名便可?。我和圆缺道君、天师道之间,道有所不同,追求有所不同,不是同路人,这样?早早地?离开?,也对彼此就好。道君,去执忘念,方是本真啊。”
    宁司君唇边笑意更浓,他是挺意外的,本来应该是他来劝说他这位师兄的,没想到临时反而是被他给劝说了一通。
    其实他这位师兄十五年前因何离开?道门的,当时才?入门的他并不清楚,直到后来师尊仙逝,他继承了天师道主之席位。
    也正如他所言,乃是理念不同。
    这位流浪在外的师兄主张入世,可?他的入世实在绝非是天师道的入世,天师道的入世,是秉承道法自然,绝不轻扰红尘万物。但应宇见不着,他不知为君王入世,更为这天下黎民而入世,是为大执念,同样?也是不会令君王见容的。
    除非乱世,否则这天下为君王所掌,如应宇这般掀动红尘者,多为历史上的妖道。
    宁司君很难评价眼?前这个?人,他绝非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
    天师道只为君王负责,除非乱世救红尘,否则只在红尘修心修道。
    但当年应宇和圆缺道君开?席说道,所有弟子都?该在红尘修心修道,不该是一个?阶段,而是终生。他冲击的是所有玄清洞里的弟子。
    他所造成的影响太大,甚至动摇了天师道根本。
    先帝本来就不见容道教,他此话一出?,令得天师道处境更难,直到应宇亲自请出?天师道,远离了盛京后。这根敏感的神经?这才?终于被挑破。
    宁司君温情脉脉的容颜也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师兄,不管如何说,师尊始终都?把?你当做是他的弟子。这么?多年来,你终于回盛京了,我身为师弟,何以不该来见你。”
    应宇笑得忘却尘事般的,“道君,您能?来瞧我,自然是我的荣幸啊。”
    应宇软硬不吃,让宁司君眼?底那点?温情慢慢地?有褪缺的痕迹,其实他本来也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如今见到了,却也不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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