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明月高悬,刚刚到了亥时。
    夜风吹拂着篝火,这荒郊野岭偶尔响起几声鸦鸣。
    炎奴做起事来,极为专注,他盘弄着肠胃,认认真真地冲击第三元淬体。
    沈乐陵和冯老鬼紧张地看着,为其护法。
    忽然远方传来了哭嚎声,人声混杂,动静也越来越大。
    冯君游循声望去,见到一股煞气升腾,好像那里尸横遍野似的。
    看方向,是之前经过的那座祥和的小村庄。
    “发生什么事了?”黄半云惊问。
    炎奴也抬起头来,当然,他俩看不见煞气,只是隐约听到凄惨的哭叫声。
    沈乐陵立刻说:“没什么,炎奴你专心淬体!其他交给我。”
    炎奴差点就打断了淬体,沈乐陵知道他正是关键时刻,不想他前功尽弃。
    如今远处冲天煞气,一定是出大事了,说不定就是有敌人追杀上来。
    这时候,肯定是让炎奴稳定淬体,更为重要。
    沈乐陵带着冯君游,走开一些,低声说道:“你感觉到修士了吗?”
    “没有,也许是凡俗中的刀兵之祸?”冯君游仔细观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法力波动。
    “难道是匪贼屠村?这不能让炎奴知道。”沈乐陵眉头一皱,不愿横生枝节。
    这若是让炎奴知道,恐怕会立刻抛下淬体赶过去。
    冯君游幽幽道:“他若事后知道你看着这村庄灭亡,而没有告诉他,心里一定怨你。”
    “哼……关我屁事!”沈乐陵冷声道:“你且在这护法,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旁边就有条河,她噗通一下融入水中,以水行之术,向村庄的方向急速游去。
    冯君游白了一眼,漂浮到三丈高,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可看着看着,他脸色有些凝重,只因那股煞气渐渐消散了。
    这不合理,煞气因各种凶恶不祥之事而出,特点就是凝而不散,长期萦绕,犹如痼疾沉疴。
    说一个地方煞气极重,肯定是指长期如此,若是一下子就散了,那不仅不能叫凶煞之地,反而应该叫‘消煞’之地。
    “难道是水女作法,化解了煞气?”
    “不对,她没必要浪费法力,更不可能化解得这么快。”
    冯君游很奇怪,但他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守在炎奴身边,不停地观望。
    黄半云提议道:“要不我去看看?”
    冯君游撇撇嘴:“你可拉倒吧,就算有什么麻烦,水女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就别添乱了。”
    正说着,哭喊声可一直没停,此刻竟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很快黄半云就见到一群村民仓皇跑来,有男有女,怀抱着孩子,狼狈不堪。
    身后还追着十几名骑手,骑手穿着各样,凶恶蛮横,看起来像是马贼。
    他们追赶上来,挥舞钩绳,抓钩村民。
    铁钩狠狠扎进几名女子的肩窝之中,用力一拽,村民就哭喊着被拖拽在地。
    见状,冯君游二话不说,升起石墙,从下到上,将炎奴完全笼罩,封闭在一座石室之中。
    以免炎奴被这番惨状吸引,中断修炼。
    与此同时,黄半云目眦欲裂,爆吼一声:“不当人子!”
    他纵马横枪,冲去救人。
    马贼们远远见到冯君游施展法术,飘忽忽跟个鬼似的,面色一变:“啊啊……有鬼,快走!”
    他们拖拽着几名妇孺,调转马头,但黄半云不可能放过他们,骑马追杀上去。
    眼见黄半云越追越远,冯君游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大喊一声:“别追!回来!”
    可是妇孺都被拖在地上,惨状无以言表,向他哀嚎求救,黄半云哪里听得进老鬼的话,一溜烟追下去已经不见了踪影。
    冯君游眼睛一眯,横眉瞥着扶老携幼来到眼前的狼狈村民,猛然间拔出鬼剑,朝着他们横斩而去。
    “饶命!”
    “不要哇!”
    村民们吓坏了,有的瘫倒在地,有的跪地求饶,还有的转过身去,用身体护住孩子。
    他们眼角带泪,神情惊悸而又无助,一时间千般滋味,万般情状都有。
    冯君游的鬼剑硬生生止住,眼神中流露出茫然,有些怀疑自己。
    他绝不杀凡人,生怕这一下砍错了。
    而就在这犹豫之下,回身弯腰保护孩子的那位母亲,忽然转过来,将怀里的孩子砸向冯君游。
    同一时间,其余村民也如闪电般飞扑,从四面八方涌向冯君游。
    “咻!”冯君游脸色一变,急忙再挥剑,可这回却是晚了一点。
    尽管还是一剑斩飞了扔过来的孩童,又迸发鬼气吹飞几人,但还是有一个村民成功抓住了他。
    “嗤嗤嗤!”
    “呃啊啊啊啊!”
    冯君游的鬼体,犹如带血的猪肉放上了烧红的铁板。
    嗤嗤冒烟,所触之地顷刻间溶解。
    他本就本源残缺,这一下更是痛彻心扉。
    反手一剑斩碎贴过来的村民,冯君游向后飘着,背靠石室,浑身闪烁个不停。
    再看被他斩碎的那一个个村民,扑在地上,变回原型,竟然是一个个纸扎人。
    纸上还绘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对他的鬼体能造成巨大伤害。
    “鼠辈……滚出来!”冯君游气得怒喝。
    从村庄方向的哭喊与煞气,再到马贼追杀村民,都是有人暗中布局,只为将他们拆散开来。
    难怪那煞气很快散了,原来是无根之萍,无源之水,恐怕是将以前收集的大量煞气,一下子释放出来所致。
    还有那些马贼和村民,他就感觉有点不像活人。
    但也只是一点点感觉而已,一切伪装得太像了,对方的纸扎术堪称绝妙,敛气之法更是惊人,冯老鬼擅长感气,却是等对方图穷匕见才从纸人身上感觉到法力,至于幕后的修士,到现在都没寻到踪迹!
    得亏心里本就因为被人追杀而警觉,换做平时吊儿郎当的状态,恐怕直接被阴死了。
    “不在吗?只是派了些纸人过来?”冯君游警惕四周。
    忽然一抬头,瞳孔一缩。
    只见就在头顶上空,有成群的大鸟盘旋,它们静谧无声,凝视着下方。
    而在其中一只大鸟背后,端坐着一名执杖童子,身穿黄衣,唇红齿白。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已经洒下漫天黄纸。
    这些黄纸,哗啦啦劈头盖脸地朝老鬼身上招呼。
    冯君游无处可逃,他的铜契还在炎奴身边,一起护在石室之内呢。
    他只能在石室周围两丈左右活动,而黄纸却密密麻麻,如雪花般落下。
    “逐去!”冯君游二话不说,直接用上杀手锏。
    他全身蒙上一层玄色,一指点中已经飘到近前的一张黄纸,硬抗了一下伤害。
    霎时间漫天黄纸,逆流而起,顺着原来的轨迹,统统又飘回去了。
    所有黄纸都聚集在黄衣童子的掌中,而那童子俨然受到了反噬,闷哼一声僵硬地从鸟上坠落。
    夜风吹得童子飘摇不定,落到地上,竟然也是个纸人。
    不过握着的那根手杖,却是法器,微微一亮,童子马上站了起来,原本纸一般的质感,顷刻间又变得柔润如活人似的。
    “地煞神通!”执杖小童子嘴巴不动,发出一声惊叹,竟然是老者的声音。
    他语气之中还有着羡慕意味,有种倒霉蛋看到好运者的感觉。
    “神识期啊……你不会就是那条老狗的主人吧?不敢露面?怕丑?”冯君游嘴上不饶人,心里极有压力。
    纸人这种低端灵傀之物不会有自主施法的能力,可刚才在天上,那纸人童子用了驱符之术。
    这种借物施法的技巧,非常高明,至少也得是神识期,且花了大心思钻研法术。
    如此一来就麻烦了,敌在暗,己在明,人家能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只能见招拆招。
    沈乐陵在还好,偏偏被引走了,他一个受约束的老鬼要给炎奴护法,还被阴了一波重伤,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贫道沂蒙山人,修道七十载,与尔等无冤无仇,尔等邪祟竟杀我爱犬,教其尸骨无存,何其残忍!还夺我法器,真是胆大妄为!”幕后的修士,借纸人童子说道。
    他的语气正义凛然,自有一股威势在。
    冯君游却哈哈大笑:“乌龙不过一条吃人恶犬,你也收入麾下,还好意思来报仇?”
    “哦,我听明白了,你要拿回妖骨与那狗项圈是吧?”
    任何一块玉骨都是稀有材料,上次从乌龙身上得来的项圈也是精良法器,此人恐怕是为此而来。
    “哼,邪祟受死!”沂蒙山人不再废话,只见那纸人童子挥动手杖,手中厚厚一大黄纸飞舞而出。
    与此同时,童子还从口中吐出连珠炮般的一颗颗铜丸。
    这些铜丸速度极快,威力巨大,还有符文绘制。
    冯君游被铜丸洞穿,身上立刻出现一个无法恢复的弹坑。
    乃至铜丸还沉重地撞击了他身后炎奴闭关的石室,轰出一个洞来……不,是两个洞!
    洞穿了石室的正面,又从背面墙壁透出,再飞出了十几丈远,才深深镶嵌在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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