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还在为陈国昌说话的人?,此时都沉默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陈国昌花钱请来的那批水军。
    “笑死了,这群水军怎么在讨薪?”
    因为陷入建材质量不合格导致建筑物坍塌的丑闻,隆昌新材股价暴跌,市值一贬再贬。
    陈国昌一开始给水军的种种承诺,比如高昂的报酬,如今因为公司现金流出了问题,竟然到了无法兑现的地步。
    水军们?自然是认钱不认人?的,眼看着陈国昌被抓了,怕钱要不回来,就在微博上痛骂,将陈国昌如何教授话术,引导舆论的事,也全都抖了出来。
    “这种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水军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又有人?感慨道。
    水军本来就是灰色产业,且当初这群人?既然愿意?为虎作伥,替陈国昌洗白,昧着良心赚钱,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之?处。
    众人?看了,不过是觉得狗咬狗,看个热闹。
    而很快,陆遥唏嘘了声:“怎么回事?陈彦迟原来也有问题啊?”
    温舒白听到了,终于低头去看此时此刻微博最新的高位热搜。
    “南城大学?历史系一助教涉嫌学?术舞弊。”
    “陈彦迟是谁?”
    “陈国昌陈彦迟。”
    几个热搜都是居高不下。
    *
    比起设计院,南城大学?历史系众位师生的讨论,似乎更加热烈。
    这个结果对黄坚来说,并不意?外。他?不觉得猝不及防,只觉得早该有这么一天。
    说到底,陈国昌就是陈彦迟最大的后台。
    多年来,陈国昌在南城大学?盘根错节,给了陈彦迟多少助力。
    而随着陈国昌被抓,校方立即展开后续调查,约谈了学?校全体老师。
    与陈国昌一向不对付的一些?人?,或是为了正义,或是为了利益,又都把多年来受陈国昌恩惠的人?,为陈国昌儿子开后门的人?,包括获知的其他?情况,全都告诉了校方。
    调查很快就到了历史系那边。
    那几个平日与陈国昌往来密切的教授,都怕被陈国昌的事连累,虽然不得不承认给陈彦迟开后门的事实,但其余他?们?自以为没有证据的,自然是一切都往陈国昌身上推。
    然而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单是黄坚这些?年来的种种留意?,历史系其余师生的耳闻目睹,都能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适逢南城大学?新调来了一位校长。
    明白局势的人?,都知道这是上面有意?要肃清时弊,彻底整治一番南城大学?的歪风邪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校长到任后,头一件要查的,就是陈彦迟当年保研造假的事。
    陈家要倒,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陈彦迟又一向与众位同事不对付,人?缘不好,走到了被调查的地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面对调查,陈彦迟起初还想挣扎。可看出校长那边完全是软硬不吃后,也就灰了心。
    事情一旦被揭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没有停下的机会。陈彦迟当年在陈国昌的操作下,花钱购买专利,以及用利益收买历史系教授,在保研上做手脚的事,全都被查了出来。
    南城大学?校方这次算是雷厉风行,满打满算,从出公告说明收到举报,会认真调查,到再出通报,说明对陈彦迟的处分,中间也就不过十?几天的时间。
    “这些?东西,他?不来拿走吗?”
    同事看着陈彦迟桌上的杂物,问道。
    “他?好多天没来了吧?”另一人?道。
    自从被校方调查后,除去一次校方约谈,陈彦迟再也没来过学?校。
    “可能是觉得没脸。”黄坚道,“他?一直都是个特?别傲的人?。”
    众人?都沉默下去。
    在从前,陈彦迟确实有傲的资本。
    他?是陈家的独生子,虽比不上温商等家族的显赫,可比起普通人?家,条件已?经算是相当优渥。
    他?有家人?铺路,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
    因为前二十?几年过于顺,陈彦迟甚至根本不懂得真正谦卑。
    他?的温文尔雅只表现在脸上,可真正与他?日常在一起工作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出他?骨子里的傲?
    平时,他?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是鄙夷清高的。
    而到了今天,反倒成了个连回学?校拿东西都不敢的人?。
    众人?哪怕与他?不对付,这个时候,也觉得心情复杂,十?分感慨。
    “管他?做什么?”有人?劝黄坚道,“各有各的命吧,而且他?再惨,只怕也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过得多。”
    陈家再破败,大概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彦迟虽然是研究历史的,以此为毕生目标,可他?家也不靠他?赚钱,哪怕他?没法再在南城大学?混下去,也有其他?的出路。
    “也不算管他?,只是感觉,何必呢?”黄坚道。
    黄坚平时也能感觉到陈彦迟对历史学?的热爱,可如果真的热爱,就更加不应该学?术舞弊,弄脏了热爱的东西。
    毕竟一切投机取巧,似乎早晚都会付出代价。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几日里,陈彦迟其实每天都会来南城大学?。
    只是他?没有一天敢进去。
    他?只会在校门口停下,然后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地走。
    在走路时,他?时而想到已?被刑事拘留的父亲,时而想到和他?多年恋爱的嫣然,甚至也会想到温舒白。
    短短几个月,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到了今天,他?好像失去了他?原有的一切。
    他?给嫣然打去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听。他?很想等到嫣然的回电,但一直到天黑,嫣然都没拨回来。
    网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嫣然早该听到消息。
    但嫣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那天和他?见完面后,还真就是最后一面了。
    从前那么多年的感情,也都如同过眼云烟。如今听到他?的近况,也没来关心他?,哪怕只是同他?说一句话。
    可他?又没资格指责嫣然的狠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嫣然的愧意?,只会越来越深。
    可他?不知道,迟来的深情,往往不堪,也显得可笑。
    陈彦迟又转了一圈,最后在校门口停下。
    他?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地翻看,怔了下,然后苦笑。
    原来这些?年来,他?不过是交了些?狐朋狗友,从前对他?各种奉承讨好,仿佛亲兄弟般,但等父亲出事被抓后,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他?身边再剩不下一个人?。
    他?也没有亲人?。
    祖父母早逝,外祖父母那边与他?没什么关系。父亲被抓,母亲因为他?那天的态度寒了心,大概也不愿再理他?。
    他?突然有点想哭,本想忍着,手机却?振动了下,看到来电上的“妈妈”,他?终于流下泪来。
    “妈……”
    在接通的那一瞬间,陈彦迟面前也多了一个人?,竟是拿着手机的商锦绣。
    “彦迟,我?看到学?校的通报了。”商锦绣叹了口气。
    “嗯。”陈彦迟应了一声,然后自嘲道,“硕士归来,仍是大学?毕业。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他?一向视学?校的前程为最重?要的东西,可如今,他?却?被学?校取消了研究生文凭,解了聘。
    以他?的名声,只怕在高校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工作。
    退一万步讲,他?的最高文凭成了大学?本科毕业,也没高校会收这种条件的人?。
    他?觉得极其耻辱。
    商锦绣感受到了儿子心情灰暗,忙开解他?道:“彦迟,人?生不只有这一条路。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你还年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还有些?钱,你去做别的事,我?会支持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彦迟本该为此而感动。
    因为他?的母亲如同全天下其他?母亲一样,哪怕对他?的所?作所?为失望,依然不会不要他?,彻底断绝了与他?的来往。
    商锦绣还这样劝慰他?,开解他?,想让他?心里好受些?。
    可多年来,被母亲宠爱着长大的陈彦迟,却?突然生出了委屈,抬高了声音道:“妈,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这突然的暴怒几乎把商锦绣吓到了。
    她?甚至有点犯怵,因为她?紧跟着就想起了她?的丈夫陈国昌。
    父子之?间,是耳濡目染。
    她?深知道陈彦迟从前对陈国昌的崇拜,崇拜他?的手段。
    眼看着陈彦迟变得这么像陈国昌,商锦绣不太?舒服,淡声道:“陈彦迟,你不要跟我?大呼小?叫,也别像你爸那样,我?受不了。”
    “对不起……”陈彦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母亲的心理压力,向她?道歉。
    那天商锦绣遭受陈国昌的家暴,是他?亲眼看到的事,他?知道这对商锦绣的伤害有多大。
    她?甚至为此有点ptsd,可又不得不回忆与陈国昌的一切,只为了准备起诉材料,早点与陈国昌离婚。
    “没事。”商锦绣缓了缓道,“可是彦迟,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只觉得你显得很委屈,可你扪心自问,我?们?又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仿佛大梦初醒,商锦绣的心境与之?前已?经大不一样。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执着于扶起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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