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苦笑着自我嘲讽,长公主没有向太皇太后和官家揭发自己,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她仁慈而良善,许是不愿看到韩嘉彦因欺君之罪而被下狱徒流。再退一步,撇开一切感情因素,她与自己利益绑定、生死攸关,揭发韩嘉彦的真实身份,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她隐蔽韩嘉彦的真实身份,是理智的。
    但韩嘉彦终究还是期望她能对自己留有一丝恋念,那些曾对燕六、韩六展现出的情愫,是否已然在骗局真相揭晓之时,被彻底击碎了呢?
    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不准她的心,她赌输了。罢了,输了就输了罢,至少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隐藏身份了。
    六郎你为什么要走呀雁秋一直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也是刚知晓韩嘉彦的女子身份不久,知晓时她竟没有多少惊讶之情,她只是释怀了,兴许这世上如六郎这样的奇男子是不存在的,但她是女子,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昨日在琼林苑中协助韩嘉彦上岸后更衣的三个内侍,其中有一人就是她假扮的。
    另外两人,一是翟青,还有一人是秦老大夫身旁的药童。药童给韩嘉彦做了一些急救,她当时体力严重透支,左腿被孙庆忠拽脱臼了,走路都是一瘸一拐拖着左腿在走,左臂伤病复发,右臂也拉伤了,两只手都抬不起来,整个人惨不忍睹。若没有翟青、雁秋和药童的帮助,她当场就要在金明池畔现原形。
    不走,留下来讨人嫌吗?韩嘉彦轻声反问道。
    雁秋顿时哭得更厉害了,韩嘉彦却无心安慰她。
    翟青只能无奈的安抚雁秋,好说歹说才让她渐渐平复了情绪。他对韩嘉彦道:
    师叔,您甚么时候能回汴京?
    我不知晓,但兴许三个月、半年都有可能。韩嘉彦无力道。
    公主府,您还回得去吗?
    韩嘉彦只是苦笑,眼眶泛红。
    唉翟青心里也很难受,只有叹息,说不出话来。
    阿青,我此番金明池赴会,竭尽全力才挡开针对我的阴谋,已无力再去兼顾接触张茂则之事。但好在,雁秋的弟弟找到了。他眼下改名梁从政,就在御药院当值。接触张茂则之事,可以通过他来进行。据我所知,他每日都会外出公干采办,你们在几大药局一定能找到他。此事,就拜托你与雁秋留意了。韩嘉彦叮嘱道。
    好,您放心罢。雁秋其实已经和他商定好联络之法了。翟青揽住了雁秋的肩膀道,雁秋擦去眼泪,也道:
    您放心,事情交个我们来办,很快会有结果。
    好,待师兄回来,写信于我,我有很多事要问他。韩嘉彦再道。
    嗯,一定!
    你二人在汴京城里要小心,那姓李的女冠,还有北辰道人,都还没抓到。他们藏在暗处,不知还会谋划些甚么。想来我不在,他们应当不会针对你们,但你们也不能放松防范。
    一番叮咛嘱咐,万般不舍,也得上路。天快黑了,他们得赶去最近的驿站歇脚过夜。韩嘉彦在几人的搀扶下上了车,躺倒在硬邦邦的车板之上。
    车辚辚,她凝望着摇晃的车顶棚,终于抬手掩额,无声落下泪来。
    四月廿六,细雨如幕。@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在南阳县城西南、新野西北的林道之上,行来了两个道士打扮的人。为首的道士约莫三十几岁,三绺长须飘然,长得是俊秀出尘。但眼眸灵转,笑容常挂,又像是个十足机敏的人物。
    他抖了抖罩在蓑衣之下的八卦道袍,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停下脚步眺望远处,脚上的十方鞋沾了不少泥点。
    他身后跟着个精壮的年轻道士,唇边蓄了一圈硬髭,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
    师父!该到了吧。后方的年轻道士累了,呼喊道。
    快了,再有半个时辰的脚程就到花洲书院,你就见到你师叔了。前方俊雅道士笑道。
    没想到,咱们走了没多久,师叔突然就贬到邓州去了。年轻道士感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瞎担心甚么。她眼下到外面来避一避,可比在汴京城里受罪要好。前方俊雅道士不以为然道。
    师父,该不会是您撺掇着师叔退避在外的罢。
    你这小子,说话怎这般难听。甚么叫撺掇,为师那是给出合理的建议,合理的建议,懂吗?前方俊雅道士不满道。@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这师徒二人正是自江西而返的浮云子与翟丹,他二人半月前在龙虎山接到汴京来信,得知韩嘉彦被贬邓州之事,匆忙间安置好茶帮四人,便提前回返,急匆匆往邓州赶去。
    二人先是到了穣县治所,一打听才知韩嘉彦并不在县城,而是客居于南阳花洲书院之中,故而又从穣县往南阳而去。
    此前过湍河渡口时,渡船太小,不得已,二人将骑着的驴子丢下了,眼下一时没找着可以代步的牲畜,只得在雨中徒步而行。
    又行了好一会儿,终于瞧见了花洲书院的门楣。白墙黛瓦笼罩在烟雨之间,颇有一番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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