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彦一直透过珠帘望着外面的雨景,赵樱泓睁开假寐的眼眸,偷偷望她。见她神思怅惘,似是有心事一般。喉间微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与她说些甚么。
    可那日自己偷偷接近被发现的窘况还历历在目,她每每想起都觉羞耻不已,这两日又开始躲着韩嘉彦。
    该说些甚么才好?她从未察觉自己竟这样笨嘴拙舌。
    韩嘉彦似是感知到了她的纠结,忽而回首看向她,扬起笑容,开口道:
    长公主一会儿可想要泛舟金明池?
    想,正是为此而去。赵樱泓道,只可惜,嵩山之行延后,连泛舟都觉无趣了。
    此时她莫名感到松了一口气,憋了许久的纠结终于得到了释放。一些她早就想询问韩嘉彦的话,也得以说出口:
    嘉郎可是只参加击球大会与骑射大会?金明池竞渡,也有骁勇赛,但参与的多是禁军将领。
    金明池竞渡,本身是端午龙舟竞渡发展而成的比赛,目的是增强军队的协同能力,故而都是团体竞赛,禁军将士以都为单位,出参赛龙舟,先进行内部的淘汰,然后再以部为单位推出代表队,进行全军大比武。
    而骁勇赛,实际就是个人赛,这属于是锦上添花、颇具娱乐性的比赛,有好此道的王孙公子出舟,亦有擅长此道的禁军将领出赛,但大多王公子弟都碍于身份不会参赛,免得毁了斯文形象。
    这在崇文抑武的国朝看来,是武人的游戏,文人不与武人争斗。在赵樱泓看来,韩嘉彦虽然文武双全,但毕竟是进士科登第,是十数年寒窗的文人,因而有此一问。
    韩嘉彦道:竞渡我便不参与了,实在是不怎么会水。
    她撒谎了,她会水,且非常擅长潜渡,是儿时娘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她亦会撑舟划船,这是她早些年游历大江南北时从艄公那儿习得的本领。
    她不参与,一是因为她左手尚未痊愈,必会影响到她划桨;二是早就耳闻竞渡的骁勇赛,鼓励彼此冲撞以增加观赏性,参赛的选手大多赤膊上阵,还会有接舷后的角力打斗,不少人更是满身极具冲击力的刺青,就等着这一刻向万众展示,这一点她可做不到。
    此外翻船后落入水中,必会打湿衣衫,要更换衣物,这会加大她暴露身份的风险,这是必须要避免的。
    赵樱泓猜到她会这么说,唇角微弯道:也好,那竞渡赛虽激烈好看,但多为赤膊男子,不合适女子观赏。你不去,我也不用去了。
    长公主不曾观赏过金明池竞渡?韩嘉彦好奇问。
    只看过一回,那时先皇还在世,我年纪尚幼,但只觉吵闹,不喜那样的场合。后来便再未去看过。赵樱泓答道。
    韩嘉彦笑了笑,道:泛舟还是悠闲清雅些才好。我见长公主今日带了围棋,可是打算泛舟时手谈一局?
    她方才刚上车时,就注意到摆放在车内的棋盘棋罐了。
    不知嘉郎可赏脸?赵樱泓问道。
    好。韩嘉彦颔首。
    赵樱泓再舒一口气,他答应了,今日她出游的目的就达成了。
    她听留在医馆照拂韩嘉彦的那名内侍回报,说韩嘉彦时常会与秦老大夫对弈,她因此技痒,想要试一试韩嘉彦的深浅。一个人的棋路,极能反应一个人的性格、智慧与大局观,她想借此看看韩嘉彦的本质如何。
    她知道此人一直在藏锋,因而总觉得他像是一座等待被发掘的宝藏一般,时不时就能发掘出一些令人惊奇的本领来。
    比如那封写给太皇太后的信,他随口一个词,便为她打开思路,润色增彩。他似是猜到了自己与官家书信相通,知道自己已经认识到了他的真实本领。因而在自己面前,他也不愿再继续藏下去了。
    即如此,赵樱泓可就不客气了。武,她比不得,文她还比不得吗?她好胜心上来了,要看看这人的本领到底能达到甚么样的程度,是否比她赵樱泓还强。
    金明池含在琼林苑的范围之内,位于汴京城西郊,规模比之宫中的琼林苑要大上数十倍。这一带乃是皇家禁苑,往日里除了王公贵族和一部分朝臣,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有大批禁军驻守在此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防。
    只有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会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
    金明池虽以池命名,但实际上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周长九里三十步,池形方整,四周有围墙,设门多座,西北角为进水口,池北后门外,即汴河西水门。正南门为棂星门,南与琼林苑的宝津楼相对,门内彩楼对峙。
    在其门内自南岸至池中心,有一巨型拱桥──仙桥,长数百步,桥面宽阔。桥有三拱朱漆栏盾,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如飞虹状,称为骆驼虹。
    池上可泛大船,可训水军。
    太平兴国元年,诏以卒三万五千凿池,以引金水河注之。中有水心五殿,南有飞梁,引数百步,属琼林苑。
    也是自太平兴国年间始,每岁三月初,命神卫虎翼水军教舟楫,习水嬉。故而逐渐形成了三月金明池竞渡的习俗。
    车驾抵达金明池时,是三月三的午前时分,上午池上的禁军水训已然结束,一行人靠近池边时,数艘龙舟正划向北岸奥屋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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