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捡起地上的包袱,拍去灰尘,她走进了已离去三日的寝室。魏小武这几日趁她不在,回韩府照顾魏大去了,眼下只有她一人在。
    她将包袱里的换洗衣物拿出来,收入橱柜,又将那幅钟馗像取出,摆放进了书案旁的画缸之中。
    今晨她已经找张择端问过了,小择端捧着这幅画像看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最后在自己的房舍里找了半晌,找到了一本画谱,翻到了其中一张,道:
    这本画谱是我的老师李柏时传给我的,专门记录本朝的有为画师。这里有记载一位画师,名叫李玄,是仁宗皇帝时期的宫廷画师。说是自学吴道子,工笔画达到出神入化的细腻境界。设色多浅白淡雅,少有浓丽,画风清丽脱俗,非常受仁宗皇帝喜爱。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就是师茂兄说要找的画师。
    李伯时,名公麟,字伯时,号龙眠居士。熙宁三年进士,现任御史检法,是本朝有数的大画家,常常会在太学画院讲学画道。他尤善人物画和工笔画马,苏轼称赞他: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
    韩嘉彦将画谱中记载的那一段记在心中,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画谱中的临摹画作,基本可以确定这位画师李玄的笔法,就是夜宴的笔法。
    小择端可知晓这位画师眼下在何方?
    张择端摇头:但想必应当早已不在宫中供职,至于究竟去了何处,实在不知。也许师茂兄可以去问问宫中的一些老内侍,兴许还有人记得。
    太好了!择端这回可帮了我大忙!回头送你一套画具。韩嘉彦丢下这句话,便迅速离去。
    她一口气赶回了万氏书画铺子,告知师兄浮云子已查明夜宴的身份很可能是李玄。@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浮云子却道:仁宗朝的画师,这可怎么查?他活着与否都不晓得了。
    得问宫中的老内侍,我记得仁宗朝还有几位老内侍仍然还在,比如张茂则。
    你要去问张茂则?怎么问?你现在又没法入宫,除非跟着公主回宫去。也许公主有办法呢,你要不要问问看?浮云子笑道。
    韩嘉彦一阵无语,她该怎么和公主解释要找张茂则的原因?就算能找到理由,可她本就不想让驸马身份的自己和公主走得太近,现在反倒要主动接近,欠公主的人情了,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诶,等等,我记得公主是不是提过三月有好几场春游大会,甚么击球大会、骑射大会,希望你参加的?这不正是入宫的机会嘛。浮云子突然道。
    韩嘉彦眼前一亮,此事终于上了心。
    她以驸马韩嘉彦的身份回府,一路上都在考虑该怎么向公主开口,表明自己愿意参加春游大会。没想到自己刚进院子门,就听见院子一隅叽叽喳喳,喧闹不停。她走过去一看,就看到长公主攀在梯子上抓球,而且就要跌落,吓得她魂不附体,连忙赶上前去营救。
    往日不好动的赵樱泓,怎么今日这般心血来潮,又是蹴球,又是攀高。兴许是这几日针灸服药下来,身子越发好了,心情也畅快了,故而她孩童心性又起来了。
    她身子贵重,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可如何是好?不行,必须要提醒她注意身份,一切要以安全为重。
    她转着心思,换上驸马的燕居服,已有侍女前来请她去雪蕊院用晚膳了。
    她至雪蕊院门口时,没有看到那盆文竹,随即步入餐厅,赵樱泓尚未来,但餐桌上餐食基本都已上齐。她又感到饥肠辘辘,但却强忍着,要等赵樱泓来。
    约莫等了一刻钟,赵樱泓才姗姗来迟。她明显刚刚沐浴更衣,发丝都尚未干透,只简单以碧蓝绸缎松松束在身后。雪白的肌肤透着一股健康的红晕,看着比大婚时苍白病弱的模样有了明显的区别,如今这般更显明艳大气,光彩照人,愈发迷人起来。
    韩嘉彦望着她,一时失了神。直到赵樱泓落座,将目光也投向她,她才慌忙收回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碗筷。
    抱歉让驸马久等,可是饿着了,先用饭食罢。赵樱泓道。
    韩嘉彦点了下头,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今日她吃得相当克制,头都不抬一下,只盯着自己眼前那盘菜吃,筷子都不伸到别处去。
    赵樱泓忽而噗嗤一笑,韩嘉彦身子一顿,终于抬眸望向她,疑惑于她在笑甚么。
    驸马可听说过王介甫的故事?长公主开口问道。
    甚么?
    某一日,王介甫赴友人宴会,席间友人们高谈阔论,王介甫却只是专心吃饭。友人见他一直盯着眼前的那盘獐脯肉吃,还以为他非常爱吃獐脯肉。
    后来,友人向王介甫的夫人吴氏提起此事,吴氏感到奇怪,说她和王介甫生活了几十年,从不知道他爱吃獐脯肉。
    后来再仔细一问,那盘獐脯肉是不是就摆在他眼前,友人说是,于是夫人笑道:之后你们再请他吃饭,将那獐脯肉挪开,换一盘菜,你看看他是不是还盯着吃。这便是王介甫只吃眼前菜的故事。赵樱泓道。
    韩嘉彦闻言顿时臊红了脸,望着自己眼前那盘已经被她吃掉一半的煎燠肉,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下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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