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将赵樱泓面上的金面吹得冰凉,她本还兴奋于奔腾驰骋的快意,可身后逐渐传来的温暖,还有那环在她腰间的臂膀,却渐渐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心口再次热流涌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满足。
    新城冷清一些,尤其是公主府附近的街道,这附近的民居大多搬迁,除了一处坊市,剩余的房舍大多都要被皇室征用,成为一些公卿贵族的新住所。
    而入了天波门进入旧城后,两侧街景瞬间热闹起来。到处张灯挂彩,喧嚣非凡。
    因而进了旧城,马速就被迫慢了下来。燕六带着赵樱泓骑马缓行于街道之中,欣赏两侧的热闹景象。
    赵樱泓自幼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汴京城来往过几次,也只是在车马簇拥之中,甚么也看不清,更看不到寻常百姓的劳作生活。偶尔会在元日、上元夜间出宫,那也是全程紧张护卫,不能靠近闹市,只能远远在楼台上观望,差遣宫人下去采买顽物、吃食到楼台上供她们享用。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进入闹市之中,春社之夜,家家户户都要去凑热闹。尤其是越靠近州桥,人流就越密集,骑马已然不是很能走得动,她们不得不下马来,徒步行走。
    此前在入旧城前,燕六为了不引起旧城守门禁军的关注,更换了自己的面具。她的马鞍旁挂着的驮包中有一副备用面具,并非是燕六娘那标志性的吓人的傩面,只是一张很朴素的银面。她趁着赵樱泓背对着她不注意,迅速换上了。
    赵樱泓发现时还小小的吃了一惊,但这一换面具,燕六给人的那种凌厉霸道的印象为之一柔,越发和煦可亲了起来。
    燕六顺便将自己的龙尧剑用黑布条裹了,也拴在了马鞍侧,藏在了驮包后。
    今夜社火,街道上也有不少人戴着面具逛夜市,社火本身就带有狂欢的意味,也是青年男女约会的时节。故而她二人面上这一银一金的面具,在人群中倒也并不特殊显眼。
    燕六牵着马走在赵樱泓身侧,保持警惕地观望四周,心中时刻紧着一根弦,要护她周全。赵樱泓却甚么都感到新奇,不论是卖顽物的小摊贩,还是卖吃食的串街郎,她都要凑上前去仔细看,问东问西,一定要弄明白是什么。
    这是甚么?她不知道是第几次问道,这刚路过一个推板车的小摊贩,板车上搁着好几个坛坛罐罐,里面冒出一股香甜气息来。
    摊主见眼前这位面戴金面、一身绸缎的秀气男装娘子凑近询问,连忙笑道:
    娘子您看看,这是自家做的狮子糖、双峰儿、林檎干,甜丝丝,好吃着哩!
    那我要一点。爱吃甜食的她顶不住诱惑说道,小贩立刻每样都给她称了一纸包,末了道:
    二十文钱。
    赵樱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钱,不由得看向身后的燕六。
    燕六无奈地笑了,从腰包中取出钱袋,付了钱。
    赵樱泓欢喜地接过纸包,取了一颗林檎干,揭开面具下缘露出唇口,含入口中,顿觉酸甜可口。
    她想与燕六分享:吃吗?
    我不吃,你吃罢。燕六笑道。
    赵樱泓想着她可能不愿在这样热闹的地方揭开面具吃东西,故而也没有再坚持,想着一会儿给她打包回去。
    她们慢慢顺着人流来到了州桥上,桥两侧一字排开全是鱼龙百戏。扛鼎寻撞、吐火吞剑、踩跷拿顶、柔术叠碗、耍枪弄棒、跳丸走索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惊奇的就是那走索,竟然横在州桥旁的汴河河道之上,与州桥平齐。那人在长索上翻转腾挪,看得人手心冒汗,直呼惊险。也因如此,吸引了大量的人围观,无数人高声叫好。
    赵樱泓何曾挤入如此热闹的人群,万事万物都在吸引她的眼睛,她都觉得自己要看不过来了。
    长三娘,你跟紧我了,莫要乱跑,这里人太多了。燕六见人潮汹涌,心中愈发担忧,又见赵樱泓对甚么都好奇,实在担心她出意外,也顾不得太多,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走。
    赵樱泓只觉得她的手粗糙又温暖,这在方才针灸时她不慎触碰自己时就已然感受到了,低头去看,她的手纤长有力、骨节分明,十分好看。包裹着自己的手,寒夜里就像套进了暖手套一般舒服。
    燕六带着赵樱泓努力挤出人群,总算下得州桥,站在桥下河畔,凭栏向桥上远望,此处人潮总算没有那么汹涌,燕六打量赵樱泓,询问道:
    你可曾磕着碰着?
    没事,莫担心。赵樱泓见她如此紧张,不由觉得好笑。
    燕六长舒一口气:我就怕护你不周全,你若有一点闪失,我可真是她没说下去,赵樱泓望着她追问:
    可真是甚么?
    三娘接下来还想去哪儿?她转开话题道,只要不去州桥上拥挤就好,这四处逛逛都无碍。
    暂时不走,就先在这里待一会儿。赵樱泓莞尔一笑,不再追问什么,这里可是那日车马受惊时,你出手救我的地方?
    是,是这里。燕六颇有些感慨地回身望向身后的那处茶肆,杏园二字入眼,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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