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彦叹了口气道:官家,臣尚且年轻,见识短浅,还望您不计前嫌。
    官家听出了韩嘉彦的言外之意,呵呵一笑,心道他虽不明着承认,但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委婉的答复。
    行,你要装,朕就陪你装到底。
    第五十四章
    韩嘉彦这日午后一直在资善堂熟悉事务,而官家则在北侧的讲筵所听讲。约莫到了申正时分,讲筵结束了。官家似是为了避嫌,并未再来看韩嘉彦,也没有再召她觐见,而是返回了福宁殿。
    反倒是,为官家讲筵的师傅龙图阁学士、中大夫守尚书右丞苏辙来了一趟资善堂,会见韩嘉彦。
    师茂小友,许久未见,风采更胜往昔了。苏辙见她第一眼,便笑呵呵夸赞道。
    子由先生谬赞了。韩嘉彦恭敬揖礼道。
    近来可好?苏辙又问。
    一切安好。
    苏辙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没有再追问。转而笑道:
    你能入资善堂,我是极高兴的。官家到底还是知人善任,知道不能埋没了你的才华。你的那篇策论,真是精彩至极,我实在是佩服小友的胆略与胸襟。
    子由先生莫再这般抬举我,某年轻识短,不知深浅,已经知晓自己错了。韩嘉彦连连求饶道。@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苏辙默然下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才叹息道:
    非是你见识短浅,而是朝中人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已然不知什么叫做致中和了。我很赞同你的谋略和方策,我觉得那是务实之道。只可惜,面对如今的朝局,要想实施起来难比登天。我苏辙亦非是孤臣啊
    去岁中,子瞻先生回京,能不惧这股风气而敢言直谏,是我等晚辈的榜样。韩嘉彦由衷道。
    苏辙闻言苦笑不已:你可莫要学他,以你的身份,若是学了他,可就更难了。唉我真恨不能同他一起去了,罢朝远放,逍遥自在,也好过日日在这朝中煎熬。他现在在颍州,定是快活极了。他在杭州疏浚西湖,现在又到颍州疏浚西湖,现在人送外号苏筑堤,真是哈哈哈
    元祐六年苏轼被召还朝,因对旧党执政中的弊病提出革新意见,而招致旧党朝臣攻讦,再度被外放出任颍州知州。彼时苏辙心中苦不堪言,随兄连上四道自求外放的札子,但都未曾被允。
    苏轼因着早些年反对王安石新法,大体上还是被时人归入了旧党行列。但实则旧党内部也分为了洛、朔、蜀三派。洛党以官家曾经的老师程颐为首,蜀党以苏氏兄弟为首,朔党则涵盖了其余大部分北方旧党重臣。
    洛党、朔党大多看不惯以他为首的蜀党,只因他也提出了相当多旧党的弊病。他就是这样一个按捺不住的性情,任何看不惯的事,都直言敢谏。再加上他酷爱写诗作词,文采斐然,每每下笔又总有暗喻讥讽之意,给了政敌相当多的把柄。
    哪怕是曾经因乌台诗案下狱,生死攸关,也不曾彻底改变他这个性情。
    故而他是两头都不讨好,连遭贬谪外放。
    而苏辙相对更持重、保守、谨慎,他虽然内心深处的政见于其兄一致,但该妥协退让之时,他也会妥协退让。故而能在朝中留得更久。
    我也算是留在朝中,为吾兄保驾护航罢。否则我也不在朝中,以他那闲不住的性子以后若是再犯了事,也无人能保他了。苏辙叹息道。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夕阳西落,到了该离宫的时候。韩嘉彦与苏辙一同从东华门出宫,韩嘉彦往北,苏辙往南,二人就此辞别。
    临别时,苏辙对韩嘉彦揖手道:师茂小友,还望你不忘初心,官家是要做大事之像,我辈已卷入新旧党争难以自拔,而你如今能置身事外,未必不是好事。隐于暗处,冷静旁观,徐徐图之,终究还是能做成事情的。希望你能为我大宋苍生谋得福祉。科举之事,苏某未能尽心,致你明珠蒙尘,在此赔礼则个。
    说罢长揖而下。
    韩嘉彦慌忙扶他,也躬身揖手而下:子由先生折煞我也晚辈,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黄昏之中,韩嘉彦策马北归,夕阳在遥远的天边缓缓垂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心绪怅然复杂,难以言明。
    韩嘉彦今夜宿于长公主寝室之中,二人从一同用晚食,到各自梳洗睡下,都沉默不言。她们各有心事,也都并不愿意与对方明说。
    韩嘉彦保持着三分警惕,浅浅入睡。赵樱泓亦并未睡实,于夜色中混沌迷蒙,直到约莫破晓才终于熟睡。
    而韩嘉彦彼时已悄然起身,准备入宫,正式开始入资善堂公干。
    二月初六的清晨,早间寒凉,韩嘉彦骑在马上,神色掩不住疲倦。她打了个呵欠,心道再坚持几日,再坚持几日她就能睡个完整觉了。
    她今日头脑不是很清醒,状态也不是很好。但今日是他第一回 要与皇子、公子们见面,给他们讲课,一时心中还有些紧张。
    这些小皇子、公子每日上午都要上三门课,自辰初至午正,每门课持续两炷香时间,间隔一刻钟的休息时间。或是经学、史论,或是史论、杂学;或是经学、杂学,轮番交替来上,只有小学课是每日都要上的。经学由赞读、说书来讲课,分摊在三位翰林学士身上,轮值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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