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四月几日?
    四月廿九。乔老丈道。
    杨大娘子当时除了紧张,还有甚么异状?
    倒也没有其他,穿着荆钗布裙,像是个市井里的妇人。
    老丈请继续。
    我们候着开城门后的第一拨人出城,混在商队里。出城后,平渊道人才告诉我具体要去哪儿。我们星夜兼程去了巩县。
    巩县?韩嘉彦蹙眉。
    乔老丈缓缓道:是,人送到县城后,我就被打发回来了,此后约莫四年时间,我都不曾再见过他二人。只是临别时,他们又给了我一大笔钱。我借这个钱做起了生意,渐渐也有了起色。
    四年后,不知怎的,平渊道人又找到了我,当时他已经做一副道士打扮。他与我聊了聊,又带我去西榆林院的小院子里,见到了杨大娘子。那会儿她刚生产完不久,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我远远地见过你。
    他顿了顿,见韩嘉彦眸光波动,笑了:我随后,便为他们来回送书信了。算算时间,拢共能有十四年吧,情谊深厚啊。只是从十年前开始,杨大娘子再也没找过我,有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她已然离世。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老者饮茶解渴,韩嘉彦为其添茶,自己也饮下一杯,任苦涩弥漫舌尖。
    除了这些,您还知道甚么?她不死心地追问道。
    乔老丈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了一幅叠得方方正正的巾帕,递给韩嘉彦道:
    这是杨大娘子初次坐我车时,不慎落在车上的。我一直藏着,从不敢示人,亦不敢归还。我等这一日很久了,郎君今日终究寻得我,我也终究能将此巾帕归还。
    韩嘉彦将巾帕接过,摊开于掌上端详,忽而眸光一凝,唇微微颤抖起来。
    乔老丈感怀道:
    老朽已是将死之人,没有甚么好隐瞒的,我说与郎君的,便是老朽所知的一切。二十多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多年?杨大娘子与平渊道人是老朽的恩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这漆器铺子,没有儿孙满堂、田产丰足。老朽是知道感恩的人,只是老朽也终究只是个小人物。咳咳咳咳
    说到最后,他剧烈咳嗽起来。
    韩嘉彦默然将巾帕收入怀中,起身,向他郑重一揖。
    乔老丈像是卸下了多年的包袱,欣慰起身揖手,道一句:郎君安好,替老朽问杨大娘子与平渊道人好。
    言尽于此,他已形如凋木,又如皴龟曳步,蹒跚离开了云水间。
    第五章
    用罢斋饭,饮茶闲谈一会儿,时辰也已不早。太后等诸内外命妇这便要起驾回宫。
    赵樱泓随着仪仗队伍安静行至自己的车驾旁,却冷不防见幺妹徐国长公主赵桃滢从她的车舆中探出头来,甜甜地唤了声:
    阿姊~
    桃滢赵樱泓无奈地看着调皮的幺妹,却又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六岁的女孩儿梳着可爱的垂髫,大眼睛晶莹润亮,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粉雕玉琢。红缎带编入发辫,身上的淡黄锦袄将她的小身子裹得圆嘟嘟的。
    阿姊抱!小家伙跳出车来,就往赵樱泓怀里钻。惹得一旁的嬷嬷忙上前阻拦:
    小祖宗可使不得,莫要将长公主衣裙弄脏了。
    不妨事。赵樱泓张开自己披在肩头防风的大氅,将幺妹裹住揽入怀中,问道,你这小家伙,可是又不听嬷嬷的话?
    桃滢听话的,就是听大和尚念经困了,睡着又醒了,就精神了。嬷嬷给的吃食,桃滢都吃了,一直乖乖等长姊出来呢。小家伙条理清晰地一一道来。
    那你怎的会在阿姊车舆之上?怎的不在自己车舆上老实待着?赵樱泓挑眉问。
    桃滢想和阿姊一起乘车,嘿嘿小家伙不好意思地道,鬼灵精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似是还打着什么主意。
    赵樱泓一眼瞧破,倒也不戳穿她,这便登上车舆,带着小家伙同乘。
    小家伙在她怀里扭捏了半晌,见车驾已然启程,她才终于憋不住,出声道:
    阿姊~~桃滢不想回宫,桃滢想~想去州桥夜市玩儿。
    赵樱泓叹了口气,道:桃滢知道不行的,此番出宫,咱们必须按时回宫。行举礼仪皆有规程,不可违逆。阿姊出宫前,是怎么教你的?不记得了?
    小家伙委屈地撅起嘴来,道:可是,桃滢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下一回也不知是几时了。
    赵樱泓一时无言,她儿时也有这般想法,恍然间,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然不再对宫外的世界升起向往之心了。
    阿姊我想吃酢脯和香糖果子,上回还是外出的宫人买给我吃的。他们还说有喷火、相扑、踩高跷的百戏瞧,桃滢都没瞧过呜呜说到委屈处,小家伙竟是哭了出来。
    唉,怎的就哭了呢?赵樱泓心疼地用自己的巾帕为她擦泪,这回是真的不行,下回吧,再过一月半就是上元佳节,太皇太后和你皇兄便会允咱们出宫逛夜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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