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在风暴中的嬴政,也只能依靠华阳夫人,应对韩外戚的步步紧逼。
    江宁评价华阳太后是吃了没有亲子的亏,如果她有亲子根本不会被人如此拿捏。但她又想,只怕华阳有心,昭襄王和孝文王都会让她如愿。
    “只怕太子妇不愿意。”江宁想起了赵姬娇蛮的性子。要让她巴结要杀了她的人,恐怕比登天还难。
    嬴政抬头,墨色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阿母会同意的。”
    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样子,江宁耸肩,好吧,大腿说能就能。她又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不过朝堂变化真是瞬息万变,昨儿个我杀你,今儿个便能好到穿一条裤子。啧啧,复杂的人性啊。
    不知道吕不韦和嬴异人是怎么做通赵姬的工作的,总之第二天一早,江宁便被赵姬委托去准备拜访华阳太后的礼物。
    接到任务的江宁:“……”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你能坚持两天。
    吐槽归吐槽,江宁依旧保持知着优秀的打工人素养。她打听华阳太后的喜好,决定投其所好。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让她找到点有用的消息。
    华阳太后初入秦国时,从有一心爱的螺钿盒,但不慎摔坏,为此华阳夫人难过了许久。江宁有了送礼的方向,便请赵姬为她寻一个擅做螺钿的手艺人。
    来人是位和蔼的老人,手掌粗糙,指腹比常人要暗一些,江宁猜测对方应该是长期使用漆木这门手艺。
    “女子想要制成什么图案呢?”老人家询问。
    江宁脑子里闪过好几个纹饰,但总是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图样。老人家让她别着急慢慢想,他先做首饰盒。
    可惜一连好几天,她还是想不出来首饰盒上的图案应该是什么样的。
    嬴政听了她的烦恼,抬眸看向她说道:“楚国崇拜九凤,许多器物上大多有九凤纹。”
    “总不能全是九凤的纹路吧。感觉好怪。”江宁一手撑着书案,一手拿着毛笔,似乎很头疼。
    “你的玉笄上不也有楚国纹饰吗?”嬴政提醒,“组合一下不就好了。”
    江宁一脸茫然:“那是楚国的纹饰?”
    嬴政:“……你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最后还是嬴政先移开视线,一边看书一边说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你顺便再做一套象棋给阳泉君。”
    江宁自然知道嬴政的用意。阳泉君虽然愚笨心胸狭隘,但与华阳太后一母同胞,又忠心于姐姐。若是不能让他接受他们,总会节外生枝,平生波澜。
    眼光长远啊,小陛下。
    定好图案后,老人家便加班加点地赶制出了首饰盒和象棋。
    赵姬托起首饰盒仔细欣赏,赤红色的九凤翱翔于天际,尾羽上在阳光下色彩斑斓。从玉笄上拓下的图案,均匀的分布在盒子的八角。
    江宁看着漆木制的象棋心道,真是难为老人家挑出同一色系的贝壳薄片了。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赵姬很是满意,准备好行装后,带着嬴政前往华阳宫问安。江宁跟在身后默默祈祷此行一切顺利。
    华阳太后倒是没有为难他们,但也不亲近,只是客套地与赵姬寒暄。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宫人禀报阳泉君来了。
    江宁闻言立刻打起精神心道,最不好应付的人来了。
    如她所来,阳泉君一看到他们后,喜气洋洋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随即不满道:“阿姊他们怎么来了?”
    华阳太后眉头稍蹙:“多大人了,还不懂规矩。坐下。”
    阳泉君拗不过姐姐,只好气鼓鼓地坐在姐姐身边。不得不说,姐弟两个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赵姬捏了捏指尖,无视阳泉君的敌意,柔声道:“自然是来陪母亲说说话。说起来,我寻到两件有趣的物件,特地献给母亲舅父。”
    江宁将首饰盒和象棋放到了两人面前。
    华阳太后在看到首饰盒后愣了一下,但很快掩去了晃神。阳泉君把玩着棋子,表情戏谑。
    “政听闻舅大父善对弈,不若对弈一局?”嬴政试探道。
    阳泉君早就想会会嬴政,便欣然同意。
    于是,两人就着棋盘厮杀起来。阳泉君一鼓作气杀得嬴政片甲不留,江宁心道,真是难为小陛下了,要用这种方式让阳泉君出气。要让小心眼的人释怀,总要让他找回面子。
    “舅大父果然厉害,政甘拜下风。”嬴政说得诚恳,让人看不出一点虚情假意。
    心情舒畅的阳泉君摆了摆手:“你也不错。改天我教教你。”
    此话一出,便代表阳泉君愿意接受联盟了。目的达到,江宁暗自松了口气。
    “你也就会欺负小孩子。”华阳太后拿起首饰盒,对着赵姬说道,“礼物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赵姬闻言笑了起来:“母亲喜欢就好。”
    等到聊天结束后,阳泉君看着赵姬母子的背影,说道:“阿姊你确定要跟她们联手?我们上次可吃了大亏。”
    华阳太后抬眸看向阳泉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我的孩儿平安出生的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不小心触及了姐姐的伤心事,阳泉君抿了抿嘴,他握住姐姐的手:“阿姊放心,你还有我呢。”
    瞧着弟弟笨拙地安慰自己,华阳太后轻轻一笑,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头:“你啊,少让我操心就是好的了。”
    面对赵姬投靠华阳夫人的行为,韩姬连连称奇:“华阳太后可是截杀过她的,她也敢去投靠,疯了吧。”
    “华阳无子需要孙辈依靠,赵姬需要人保护。他们两个各有所取,自然会联合。”夏姬看了一眼韩姬,反问,“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能看出来,”韩姬干巴巴地辩解。
    夏姬嘱咐:“赵姬不简单,你与她相处时要小心。”
    韩姬撇撇嘴小声嘀咕:“不过是个贱商之女,纵使投靠了华阳太后,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我不还有表姑母吗?”
    看着韩姬满不在意的表情,夏姬顿时胸闷气短。她点着韩姬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以前华阳顾及子楚的想法,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现如今嬴政填补了异人的位置,华阳不再投鼠忌器,最凶险的局面已然来临。你怎么如此蠢笨,放松警惕,让我如何放心把一切交给你?”
    韩姬张了张嘴欲意辩解,但又担心会惹得夏姬更猛烈的训斥。只得在心里驳斥夏姬的话。
    要她说表姑母就是畏手畏脚,左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还能翻了天不成?要她说一刀解决那野种,让太子的子嗣只剩成蟜。她看其他人还能做出什么文章,夺了他们母子的权力地位。
    第25章
    秦王在位三天离奇崩世,即便放在现代都会让人联想到玄学,更何况在这个神鬼横行的先秦时期。江宁劝谏词都替六国谋士想好了,天弃嬴秦,此乃攻秦良机。
    这些天赵国几个月前攻打燕国,积极摆平后方,就是为了防止秦赵交战时,燕国背刺。韩国虽有心响应,但韩丞相猝然离世,他们不得不摆平内部权力斗争。
    当然,秦国内部也没好到哪儿去。抛开孝文王崩世带来的人心惶惶,光是新王暂时压不住各方势力斗争就很要命。
    江宁按了按太阳穴,虽然理解不了政治中的弯弯绕绕,但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如果新王不能快速压制各方势力,他有可能变成有名无实的傀儡。再想夺回实权就变得困难起来了。
    但她也清楚嬴异人不是不想,而是没办法。斗争的双方根基深厚,能助他破局的宗室又不喜他。身处这样的困局,嬴异人只能躲在书房里跟吕不韦细细商议其他出路了。
    要我猜他大概还是像以前一样,走楚外戚这条路子吧。不然怎么会让赵姬带着嬴政亲近华阳太后。江宁咋舌,真不知道夏太后此刻是什么心情。生个儿子不站自己这边。
    她伸了个懒腰,趴在书案上心道,算了,想这些也没用。她还是尽心尽力照顾小陛下吧,争取早日达成躺平目标。
    晨曦温和,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惬意的感觉席卷了身心,江宁伸出手接住了柔媚的晨光,斑驳的光影唤起了她少时读书的记忆。那个时候的她铆足劲儿冲刺高考,很少有会驻足回望着生命力旺盛的夏天。
    淡淡的墨香弥散在鼻尖,摊开竹简的声响在耳畔响起。让小憩的江宁从梦境醒来,她揉了揉眼睛,迷惘地看向声源。
    只见嬴政端坐在书案前,提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浅金色的轮廓,神情肃穆,隐约间竟有一种看到始皇帝批阅奏章的感觉。
    “醒了?”嬴政头也不抬地问道。
    江宁:“……”好吧,开小差被上司抓到,的确是很尴尬。
    见她半晌不说话,嬴政才抬头看她,有些好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哪能不怕啊。要是被舍人或者太子瞧见了,仆可要挨一顿手板的。”江宁真诚道,“谢王孙饶了仆一次。”
    嬴政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写字:“下不为例。”
    “一定记住,一定记住。”江宁十分殷勤地凑了上来,帮嬴政研磨。
    “阿母最近又在折腾你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嬴政一边写字一边询问。
    不提还好,一提江宁就头大。她当时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在这个时代做出绒花,结果被赵姬看到了。她觉得此物正好可以在登基晚宴上,作为王后赐给女眷的赏物。由于要保密,所以所有绒花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阿母让你做什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嬴政忽然很感兴趣,放下笔追问。
    想起赵姬的面命耳提,江宁托着腮一脸怅然:“太子妇不让说,她说仆要是给泄露出去,就把仆的舌头拔掉。虽然知道只是恐吓,但被太子妇知道了,她肯定不开心。”
    嬴政自然了解赵姬的脾气,摆了摆手:“不说就不说吧。我一会儿要去马场,你要一起去吗?”
    江宁暂时不想看到绒花,立刻举双手赞同。
    一进训场,广袤无垠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江宁深吸一口气,让草木的清香涌入肺腑。这小半个月来做绒花饰品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她伸出手罩在额头上,在场地上寻找嬴政,却发现对方站在马前神色凝重。江宁狐疑,她走上前询问:“王孙怎么了?”
    嬴政盯着马蹄说道:“王将军说我的马左蹄有一裂纹。”
    江宁顺着嬴政的目光看去,枣红马的左蹄确实有一条细纹。如果不加以维护的话,很有可能伤到里面的真皮部分,在里无法战力最后被淘汰宰杀。
    枣红马性情温顺,从没让小陛下摔下马过,而且还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匹马,定然有着非凡的意义。如今听到对方的命运,嬴政肯定很难过。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修补马蹄。
    不是说马蹄上的角质层跟指甲一样,如果没伤到内里只要阻止马蹄继续开裂,等着马蹄长一长修掉坏掉的部分就好了。
    “要不先在马蹄裂开了的缝隙两端钉上一条铁片固定,防止继续开裂。然后再从下面盯上蹄铁,保护马蹄?”江宁试着说道。
    “蹄铁是什么?”嬴政迟疑。
    江宁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没有马蹄铁!她有一种人脑过载的感觉,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她一定要给一分钟前的自己一巴掌。让你不看清楚就乱说,你是真觉得自己不会被架在火堆上祭天吧!
    虽然在心里鬼哭狼嚎,但她面上淡定,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保护马蹄的东西。仆听在里中购置布匹的商户说的,他说他见过有个胡人部落的战马脚下都有一片铁器。仆还以为秦国也有呢。”
    “怕是没有女子说的东西。”清亮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不过匈奴人也没有这东西吧。”
    江宁:“……”说谎最怕什么?就怕刚撒完谎就被人戳穿。我们两个没仇吧,蒙二公子。
    “匈奴人部落那么多,未必每个都有。也许商人见到的不是同一个部落。”嬴政替江宁解了围。
    “王孙说得有理。是阿毅武断了。”蒙恬看向江宁问道,“不知女子见过那东西的样子?”
    本来就是为了让小陛下开心才说出这东西的,既然蒙恬问了,江宁就顺坡下驴了。拿出了纸笔画了一下马蹄铁的形状,又简述了使用方法。
    叫人做好了蹄铁后,蒙毅勾起其中一只,捏着下颌端详:“这东西真的有用?”
    “试一下又不亏。”江宁收起蹄铁,打算跟钉蹄铁的人一起去掌铁。
    “你要一起去?”嬴政看向她。
    江宁:“没有什么危险。王孙稍等片刻,仆去去就回。”说完,就带着仆从去修马蹄去了。
    在马蹄被抬起后,江宁提醒:“钉子的尾端一定要从马蹄边缘要露出来,不然不止马疼,我们两个也得卧床十天半月。”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仆从顿感压力山大,你不是说没危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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