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使得光是这部分所导致的损耗,在整个运输途中竟然高达到两成。
    不过对于这些,韩彻此时就也只是皱了皱眉,暂时却什么话都没说。
    毕竟对于时下漕运这一块,韩彻才刚做实际的接触。之前他所了解的基本还全都是数据上所查询,或者是朝臣们在朝堂上议事时所阐述出来的。
    漕运又事关重大,在实际考察未全面到位之前,哪怕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和相对应的改进点,韩彻此时也不会轻易就下达政令的。
    因着韩彻一直都未做表态,随行官员摸不透他的想法,这会也只好按照韩彻的吩咐,继续带着他一路巡查下去。
    接下来韩彻在含州常平仓巡查时,仓库里所存储的粮食因着前不久调拨了大半去了京城,账面上目前所登记的粮食数量就不多。
    随行官员就还告知韩彻,这段时间所购入的粮价也因为京城和北直隶等地之前的严重缺粮,比之往年要略高一些。
    韩彻也依旧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将历年来所登记在册的,含州常平仓所购入和抛售的粮价全都记了下来。
    待到巡视完常平仓后,坐到马车上的韩彻让韩老三在车上快速研磨好墨水,把刚才所看的数字再记录到纸上。
    “大人,可是这粮价有何问题?”韩老三在一旁压低了嗓音,一脸严肃的问道。
    “没有,只是记一下,以防忘记。”韩彻本来正想着事呢,结果一下子就被韩老三这模样给逗笑了。
    “哦,好吧。”韩老三表情还怪失望的。
    韩彻在记录好数据后,也默默的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这些地方官员能直接拿出来给韩彻看的账册,基本上是不可能会存在什么太大问题的。
    当然,这也并非说明它真的就没有问题了。
    别的不说,单只说作为产粮大区,含州近两年的粮食作价竟只比京城略低一点点。
    说到底,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里面的事务全都交由各地方官员全权做主,以时下这种不便利的交通和闭塞的信息,地方上每年的粮价,朝廷根本做不到掌控和了解。
    如此一来,这些账册上的一干明细,可不就全都是地方官员想怎么写就怎么去写了。就连此时韩彻察觉到里面的数字不对劲,面对这些过往的数据除了先私下偷偷记录,暂时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韩彻作为使职官,手中的权力即便再大,如果真要给对方定罪,最起码也得拿出相应的证据。
    既然这时什么都做不了,韩彻此时就什么都不会去说。
    很快含州这边的巡查工作也已经完成,韩彻带着韩老三和一干工作组,打算乘坐船只去往下一处。
    临走这一日,周刺史还特意腾出时间来给韩彻送行。
    说起来这些时日有关于韩彻在含州时的所作所为,别看周刺史后面一直未曾露面,却也如数被人汇报进了刺史府。
    比起来时的热情,周刺史在送别时的态度显得真诚了些。倒也能够理解,韩彻作为朝廷特派的使职官,权力这么大,所负责的又是地方上一定会出问题的事务,真要被他抓到什么东西,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韩大人一路顺畅。”瞧着船只即将开动,周刺史诚恳言道。
    “多谢周大人相送。”对方如此,别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韩彻面上也回以同样的真诚。
    第114章
    松州
    船只很快行驶起来,开始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过去他们出行全是行走的陆道,就是当初离开安南时,也是从石桥上面通过的。算起来,这还是韩彻自穿越后,第一次乘坐船只。
    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宽广河面,韩彻不禁又想起之前巡查时,含州的陪行官员与他说过的官府每年都会组织漕民/运输粮食和物资。
    却不知在过去的那许多岁月里,到底有多少漕民葬身眼前这条河道。
    想到这,韩彻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在以农业发展为主要经济的古代社会里,有那么一些所谓的“重农抑商”国策,又何尝不是一种打着好听的名义,实际实施的却是对农民的盘剥。
    政府的开支,各地庞大军队的供给,还有大大小小的战争耗资等等,几乎全都是需要从农业上去获取的。农民作为农业社会里最主要的生产力,却一直都处于阶级的底层。于是就只能年复一年的被迫承受着被剥削,被压迫的重负。
    所以后面每抵达一处府城时,韩彻所巡查到的漕运情况,基本上都和含州的差不多。至于常平仓的情况,也全都大差不离。
    如此行走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后,韩彻等人终于抵达了这段人工大运河的终点——松州。
    此时,天色瞧着已经开始暗淡起来,韩彻他们今晚就先入住了运河旁边的一间水驿。
    江南历来富庶,再加上各地交通不便利,修建了人工运河可直接将粮食和各种物资运输到京城北地的江南区域,就承担了朝廷每年所需财赋的大半数。
    像今晚他们所入住的水驿,在建筑和各项设施上比起韩彻之前所住过的绝大部分的驿站,都要来得豪华舒适。
    这间水驿光是正厅就有三间,还设有数间厢房,后轩和三间谯楼。除此之外,还有轿房,茶房,穿堂等。
    在西北向正厅处,还设立有十几间官廨,专供官吏办公。
    另外还有十几艘代马船和站船,正副铺陈大几十张,能一次容纳大批官吏入住。
    韩彻一行人在办理入住时,水驿就同时还接待有其他的官吏入住。不过因着地方足够大,双方暂时就连面都不用碰上。
    如此一来,水驿的官吏们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入住的官吏们也能少些事。
    松州的纺织业也一直都是闻名天下,商业因此十分发达。此时正好又进入到了农历的十月份,新棉上市,在这临水而建的水驿旁边,韩彻等人在船只还没停靠那会,就已经远远看到了一片繁荣热闹的草市。
    草市最初是为着乡镇的农户方便交易物资,定期聚集到一处的集市。毕竟古代进城要缴纳落地税,还有城门宵禁关闭等。这对于一些地处偏远,又只是些许生活物资所需的农户来说,进城一趟未免就太不划算了。
    一般草市择选的地方,也都是交通方便的要道,或者直接设置在驿站旁边。所以这一路走来,韩彻碰到的草市真就不要太多,甚至还有一些形成了繁荣的新城镇。
    不过像眼前这般,这会都已经临到傍晚,还能如此热闹的草市,韩彻还是第一次瞧见。一时来了点兴趣,在水驿里将东西安置好后,韩彻就单独只带着韩老三去草市逛逛。
    松州既是纺织业最为发达,草市上售卖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纺织品。既有成品的,各类不同的布帛,也有半成品的,各种不同原料的纱线。
    韩彻带着韩老三这一路看过去,只觉得与其说这里是草市,倒不如称之为“布码头”来得更为贴切些。
    “这位郎君,我这里有葛布,麻布还有今年的新棉织造出来的棉布……本色布和提花布样样款式都有,你可要来一些?”
    韩彻他们刚停留在一摊位前时,摊主就十分热情的介绍起来。
    作为设置在水驿附近的草市,这里也是乘坐船只走水道而来的外来商贾客流最先抵达松州的落脚处。韩彻带着韩老三此时虽还未开口说话,但经验丰富些的,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初到松州的外来人。
    对于纺织面料十分了解的摊主,也是一眼就看出韩彻和韩老三的穿着都是不差的。
    “你这些布匹全都是自家织造的吗?”韩彻问道。
    “自家哪能一次织造出这么多的布帛啊,我这是去乡村收来的。”摊主笑着解释道。
    若说柏州当初是经由韩彻教授和带动下,直接以一步到位的形式,百姓形成了家庭手工业。那么松州则是经由长时间的纺织发展,逐步才形成的。如今松州纺织业更是大盛,可谓是达到了十室九织的程度。
    “你这些棉布倒确实不错。”韩彻这时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后,不由得赞叹道。
    在柏州任职的那几年,又一手开办了纺织大市场,使得韩彻现在对于各类纺织品也可谓是了解颇多。
    说起来,在气候上这一块,处于干燥少雨,日照充足的西北区域,柏州所种植出来的棉花质量,是绝对要比江南等区域更佳。
    但也正是因为气候干燥,湿度不够,又使得在纺织这一块,柏州所织造出来的棉布质量无法比拟江南区域的。
    再加上江南区域纺织业发达由来已久,对于纺织技能,更是其他区域比之不及的。
    这不,江南区域不过才推广种植棉花刚两年,眼下这草市上的提花布款式之多,颜色之绚烂,还有这质量,都已经达到时下可归类为上品的程度。
    然这还是民间小家庭织造出来的。
    “郎君可要购置一些?”摊主这时也笑着继续问道。
    “作价如何?”韩彻也问道。
    摊主一听,甚是高兴的给韩彻逐一介绍了一遍价钱。
    结果期盼着韩彻总能购置些的时候,却见他又站了起来,呈现一副明显不打算购买的样子了。
    摊主正暗自在心里自认倒霉时,未曾想韩彻又掏出钱袋,塞了把铜钱给他。
    “郎君都未购买我东西。”摊主一脸怔愣道。
    “适才劳你辛苦介绍一番了。”韩彻就如此说道。
    摊主所售卖的布匹质量其实都还是很不错的,在作价上也是比较实惠的。奈何韩彻还有公务在身,自是不好这时候去购置布匹。
    “我还有些事情,想与你打听。”韩彻这时候又说道。
    “郎君直问便是。”都已经收了一把铜钱,哪怕没做成生意的摊主这会也很是高兴。
    韩彻一连串的提问就也开始了。
    “松州今年的棉花作价是多少?”
    “米价呢?”
    “去年和前年的作价又分别是多少?”
    直把摊主问得一头雾水,因为他实在没办法想明白,韩彻好端端的布匹不买,却在这里花钱询问这些东西作甚。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这些全都是松州百姓皆知的事情,摊主也就都逐一清楚回答了韩彻。
    这些年没有战争,之前的两个党派之争虽然激烈,但主要影响的还是朝堂。
    “棉花去年作价贵着呢!今年种植得多了,价钱就便宜了一些。”
    “米价去年前年作价便宜,不过年初调拨了好些稻谷去京城,今年咱们松州水稻的产量又不好,价钱就贵了不少!”
    “唉,好在今年棉花种植得多……”
    松州不少百姓虽是已经形成了以纺织业为主业,但在运河附近也就是靠东的这些区域,因着土地肥沃,地势平坦又有足够的水源灌溉,就也是主要的粮食生产区。
    但一般情况下,朝廷为了节省运输上的耗资,秉持着就近调拨的原则,很少会从松州这里来调拨粮食。从松州征缴至京城的,都是运输时能更为轻省,还能做实物货币去使用的各类精品布帛。
    年初调拨那一出,说到底还是京城和北直隶一些区域加起来的缺粮口子太大。预估里面原本该存储丰盛的一些产粮大区,粮食储备量又出现不足。
    “大人,我去给你研磨。”
    待到逛完草市,一回到驿站里的韩老三就连忙跑去把书箱里的笔墨纸砚,逐一摆放了到书桌上。接着他又跑去找来了清水,快速替韩彻将墨汁研磨好。
    “阿三,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韩彻忍不住笑道。
    “还是早些记上的好,免得万一不小心就忘了。”韩老三就说道。
    各地的常平仓虽然都是由地方官员全权掌控,账册上的各类明细,也都是由他们去填写登记。朝廷中/央/政/府因为距离太远,和交通上的限制,过去也确实未能对这方面做到掌控和了解。
    但别忘了,还有这千千万万的百姓在。
    这些时日以来,韩彻之后每到一个地方巡查前,就会先单独带着韩老三去寻当地的一些百姓做简单的询问。
    虽说韩彻以这样的方式,从百姓口中所询问到的物价,肯定是没办法做到绝对的精准。可韩彻本来要的也不是毫无差距的精准数字,他只需一个大概值便可。
    粮食作价原本也不可能做到,整个府州那么大的地方全都一致,一年到头还都没有任何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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