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堆里又起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子,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污渍。
    “按买卖人口罪同?处,杖责二十,赋税提十之一五,家中三代以内同?罪。”
    麦子的话语刚落,人群里一阵沉默。
    如今他们?长鸣县,是所有?县里最穷的一个,城主?这?一个律令下来,让他们?家这?些儿子如何娶得?到亲。
    问出这?话的男人见城主?脸上薄怒,瑟缩的蹲到了?地上,心中却是一片暗骂:
    老子家里这?么多赔钱货,这?可如何是好,家里可养活不了?这?么多嘴。
    麦子见男人脸上有?些异色,将人重?新叫起来,得?知家里有?五个女儿,个个都是要出嫁的年纪。
    清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若是有?人检举成功,到县衙处领赏银。”
    人群里不少人脸色大变,连之前想要漫天过海的想法也被城主?彻底掐灭。
    第142章 封苋
    见人群里那些歪心思的被镇住, 麦子?说起了试场这?件事。
    “无限男女,只要会识字写字就可以参与试场。”
    百姓们听到以后,反响并不大, 只有少数几个人抬起头来, 目光灼灼的盯向城主。
    等百姓都散去,旁边的洛尔突然以军礼跪下。
    “属下传达不到位, 请城主重罚。”
    麦子?想?到百姓对粮种一事的误会, 洛尔是个领军的好料子?,只是不适合做这?些繁杂细琐的事务。
    “扣除三月月饷, 亲自带兵去找铁矿, 一日没找到,便一日不许回军营。”
    麦子?将洛尔惩戒后,刚出?县衙门,就瞧见之?前那个青石村的老里正封严蹲坐在?县衙的台阶处。
    见到城主出?来了, 老里正急忙直起身子?,大声喊道:
    “城主大人!”
    麦子?走到封严面前, 就听到这?瘦老头问起试场的事。
    “城主大人, 老叟家里有一独女, 封苋, 六年前嫁为村口富绅王家为妻。如?今那王家带着?家款跑路, 只剩我家女儿和孙女留在?村中?。小女能识几个字, 还能算账, 那王家的田地账都是由我那女儿算出?来的, 这?试场若是过了,不知女人能做些甚事......”
    封严的脸上挂满了愁容, 说到后面,才抬起眼试探性的问道。
    自古以来, 孤儿寡母就被世人所不容,更何况,他?女儿在?王家四年,却只生?了个女娃出?来,更是受尽了村里人指指点点。
    就连里正的位置,也在?风言风语中?,威望一日不如?一日,被拉下了马。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想?为他?唯一的女儿谋个好出?路。
    所以听到新?城主提及试场一事,他?的心就高高揪起,为了不让女儿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封严坐在?台阶上想?了许久。
    即使?粮种有了好收成,他?老封家的局面也不会在?青石村有几分好过。
    多的是人来戳苋娘的肺管子?,老头才索性在?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撞上城主。
    之?所以不在?刚刚当众问城主这?事,整个长鸣县的人都知晓他?封家生?不出?儿子?,这?么?一问,明眼人都能猜到他?的意图。
    若是苋娘考上了不说,若是没考上,苋娘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封严的皱巴巴的双眼里,流露出?沉甸甸的父爱,麦子?自进入这?个县里,看到的对女人的态度多是轻视谩骂,或是冷漠忽视。
    封严的行为在?这?个封闭固塞的县池里,显得独树一帜。
    “试场最终结果以名次,品行为主,男女皆可任职县里各类官职管事。”
    麦子?讲了大致的一个分类,司农,掌管户籍工事等;县令,统筹衙里大小事务;各类大小管事,负责算账征收等;教?司,负责教?育选举。
    封严听完,大多和以往的官职不经相同?,只是职责分类各有变迁。
    按城主所说,只要身家清白,无作恶的人家,入选即可上任。
    封严的心大定,下定决心让女儿参与这?次试场。
    即使?未中?,下半年小考,也还有机会。若是考上了,往后女儿的日子?,定能好过起来。
    老头再三谢过城主,脚步轻盈的回了老封家。
    就看着?苋娘面色如?常的翻看着?手里的账本,连幼时读的书都翻了出?来。封老头眉上的喜意便再也压不住。
    封苋看到她爹回来时,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眼角舒展,脸上破天荒的扬起笑意。
    便弯眼开口喊道:“爹,什么?事这?么?开心?”
    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没想?到从爹嘴里听到了的是,今日城主并未提及的试场具体考选。
    封苋立刻明白这?是父亲冒着?被问罪的风险亲自去问的。
    看着?父亲如?此郑重,封苋压住了心中?的酸涩,想?起父亲为自己已经操劳了半生?,封苋有些难受。
    因?为王家的人将家财卷之?一空,只剩一个空宅子?,时不时就有泼皮上门。
    听闻此事,她爹便忤逆了祖上定的规矩,将她和女儿接回了家住。
    回家这?些日子?,她们便极少出?门。即使?这?样,她还是时不时听到有人在?封家院墙外指桑骂槐。
    就连和爹胞亲的二?叔公,更是在?院子?里大骂她和娘绝了老封家的根。
    这?几年受的非议,数不胜数,都是封爹替她娘仨挡下来的。
    想?当初,她爹是乡里赫赫有名的童生?儒才,多是有人上门送礼。
    时过境迁,外面的墙上不只只是各种砸痕,还有不少粪便的痕迹。
    回过神来,看着?爹忙忙碌碌为她准备着?应试的东西,封苋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急忙开口道:
    “爹,你为何不去试试,爹比起女儿来,应该更有把握不是。”
    老头背影僵愣了一下,“爹都这?把老骨头了.......”
    “可是城主并未说年龄限制,若不是小荷还未识字,我定也是要带上她去的。”
    听到女儿的话,封严也不再犹豫,左右考场试,被旁人笑笑又如?何,反正是被笑了大半辈子?了,又何故在?乎这?点伎俩。
    父女两人坐在?屋里唯一的一个桌子?上,像小时候爹为她讲书中?故事一样,温习着?旧书。
    直到月初明,小荷从睡梦中?惊醒时,封家的背书声才停止,恢复了往常的僻静。
    考场上,麦子?看着?考场里的五十个座位,最后连小半都没做到,皱了皱眉。
    这?试场里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只有一个面容有几分清秀的女人,衣服发白,扎了一个妇人发髻,静静的坐在?封严的身后。
    父女两人周围的位置空空如?也,其他?应试的也远远离这?两人坐着?。
    周围的围观人群嘴里不干不净,从四面八方而来蔑视的眼光扫视着?两人。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两父女面容有些苍白,封苋将手中?的东西准备好后,沉下心,不如?称考时未到,再和父亲温习一下经义明算的内容。
    离试场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书生?们便早早就到了试场,两三结群的谈论着?试题内容,眼神里透出?几分高傲,看样子?是胸有成竹。
    毕竟应试的人越少,他?们入选几率越高。
    封家父女镇下心后,便也将那些纷扰抛之?脑后,教?着?封爹算账的法子?,这?是她后来在?王家的管事手中?学的新?技法,里面也有几分巧妙。
    麦子?并未插手试场中?的事,只余几名卫兵在?屏风内记录着?考场中?发生?的事。
    便带着?人走访县池,看看有无变数。
    刚出?了县衙不远,就被一个小姑娘拦住了去路,浑身泥泞,看起来是刚和人撕扯过,衣服上破了好几道口子?。
    小姑娘看到她时惊喜交加,眼里的泪珠子?直打转,下一秒就带着?哭腔喊道:“城主大人,求求你去救救我家姐姐,我姐姐想?来试场,被爹娘抓住了,要打断姐姐的腿......”
    麦子?叫人把小姑娘背起来,在?女娃的快速解释中?,手还不忘指着?路。
    女童不过八九岁,说起话来极有条理。
    衣衫虽不是锦衣绸衫,也是棉布短靴。
    在?小姑娘的三言两语中?,麦子?也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崔家在?长鸣县开着?私塾,由于她姐崔明秀自幼帮着?崔爹清扫书架,跟私塾的一个秀才陈直结了情。
    谁知代邑事变后,这?个秀才为了官途,和女孩退了亲,紧接着?便是带着?家人远走紫关郡。
    经此退亲一事,崔明秀的名声彻底毁了。
    崔明秀年少时便和秀才陈直定了娃娃亲,订婚多年,本该在?今年九月时行嫁娶之?事。
    未成想?就是如?此变故。
    未退亲时,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不忘师恩。
    流言纷起时,崔明秀早已和秀才陈直无媒苟和。
    为了不牵连族中?其他?女眷,崔家便将崔明秀送去了附近的姑庵,以杜绝外面的闲言碎语。
    自前日卫兵传令,要所有人到县衙处叩见城主,她的姐姐崔明秀,才被接回来。
    “自昨日回来,姐姐便魂不守舍。家中?也只有我一人知晓,姐姐和那秀才学读了五年书。”
    小姑娘叫崔明娴,声音还很稚嫩,看的出?来,只有说起姐姐时,小姑娘的眼睛里才亮起了一些光。
    秀才的本意是为了红袖添香,同?时也是为了让崔明秀从家中?拿书与他?相看。
    一来而往中?,崔明秀对书中?一事,也算是摸上了门槛。
    从小便和姐姐无话不谈的妹妹,崔明娴自是一眼看出?了姐姐的想?法。
    没想?到和姐姐谈论此事时,却正好被母亲听到了。
    崔明秀当晚便被狠狠痛打了一顿。
    在?崔家爹娘眼里,崔明秀一人坏了他?们整个崔家的门楣,如?今竟然还不好好待在?家中?,还要出?去丢崔家的脸,想?以女子?之?身参考。
    天微亮时,她悄悄来到姐姐屋外时,听到姐姐哭哑了的嗓音,让她去母亲那里偷钥匙。
    她相信姐姐口中?说的,若是考中?,她和姐姐的命运将就此改变。
    姐姐不用去当姑子?,她也不用被爹娘嫁给一个跛子?,说是这?样,才能偿还崔家的罪孽。
    她看着?爹娘数着?那跛子?抬来的嫁妆,不过是几担子?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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