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含蓄,韩盈却瞬间明白。她是指女儿夭折。
    其实过了五岁的儿童,尤其是富家子弟,只要不遇到什么意外,安稳成长到大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但哪怕是现代,还会有种种意外造成的失独家庭,何况如今各方面措施都极度落后的西汉?
    一而旦她夭折,哪怕是正常夭折,都会瞬间转化为两者之间的巨大不胜任。
    魏裳很清楚这些,她的女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看着好看,可谁接谁倒霉,也就能托付给老师了。
    她有些无奈道:“师长,还是得请您多照抚一番了。
    除了女儿,魏裳其实还留了父母和兄弟在长安,并不需要韩盈把女儿带自己家教养,主要是让女医多去看一看,尽量防止生病和意外。
    毕竟,这时候她还真不太信任自己那些兄弟。
    “不用我。
    韩盈倒不怕承担这份责任,不过显然有人更快一步,她笑着道:
    “陛下说,卫长公主正缺个玩伴,魏英年龄正好,可入宫侍奉。
    魏裳眼睛瞬间瞪大,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的开口:
    “我还未立寸功,陛下竟如此优待,这,这……
    这明显是激动到了极致,话都有些不会说了。
    皇宫,是汇聚天下权力,财富的地方,做为臣子之女,魏英的待遇绝对不会差,安全性和生命保障不用多说,生活也差不多就是和公主一块玩耍,学习,未来感情必然深厚。
    而卫长公主弟弟极大可能是未来的太子、皇帝,有这么一层关系,魏英未来的前路,简直光明到了极致,如何不让魏裳激动?
    韩盈一点儿也不意外魏裳会这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陛下恩宠,你建好朔方郡回报便是。
    魏裳郑重应道:“定不会负陛下所命。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离开长安城十余里路,再度和魏裳道别的韩盈,只能停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汉国第一位女郡守啊……
    “真好。
    魏裳领命,带着人前去主持,本就不适合留在边郡的大军自然会尽快动身返回——不动也不行,再待下去可要冻人了!
    都是骑兵,返回的速度极快,不足两旬就已经到达长安城外五十余里。
    胜利之师凯旋,自然要大超大办,天子率臣下郊迎,开太庙告祭先祖,献捷,赏赐一系列活动下来,原本被冬寒笼罩,有些死寂的长安城也开始笼罩在胜利狂热的氛围里。
    到处都有人谈论这场战事。
    酒水的销量开始暴涨,有游侠儿冒着严寒,留在卫青家周围寻求做个门客的机会,想参军者数不胜数……这原本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讨论的重点,突然变成了那场伏击战。
    第406章 情况显露
    西汉废除了妖言之罪,对民间言论管控不高,百姓说话的忌讳并不多,尤其是这场胜利有增强国人凝聚力的作用,官府自己都带头宣扬,更不会禁止民间私论。
    可即便是这么放松,除了一些高层的专业人士,其他上至官吏,下至百姓,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在第一场伏击,尤其是伏击的细节上。
    毕竟这又不是现代,有前线记者时刻报道,一场战役别说旁观者,大部分作战的参与者,除了自己在做什么外,其它基本上一无所知,更不要说传到千里之外,让长安的人都知晓了。
    就算是放马后炮,可在后世随手就可以获得的‘常识’类小知识,在如今珍贵到可以作为家传技能,甚至有些内容非相对应职位的官吏不可见情况下,议论又要从何谈起呢?
    就像是边郡的地图,没看过它的,上哪儿知道卫青去的地方不适合埋伏!
    即便是涉及一些‘专业类’的内容,底层百姓热衷讨论的,也应该是比较偏向于个人的斩杀数量和过程,因为返回的骑兵中,不少家在长安城内,他们回来后,当然不介意吹嘘一波自己当初经历了什么,让听众肚子里能有点货,能出去对别人侃大山。
    而在整体眼界与知识储备更加高一些的官吏中,他们更多在意第一场战役带来的战略纵深,以及那些牛羊,整场战役的支出等等,这分别涉及自身的安危,利益,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这与他们来说是息息相关的事情。
    这些内容,在一开始也的确出现了,而且提及的人也很多,但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第一场战役的争论,甚至连太史令手下,掌管天时星历,与俗事战役毫无关系的小吏目们,也开始有模有样地争执起来此事。
    而他们争执的内容,正是卫青怎么做到的埋伏。
    午时,过来取星图的陈寿看着坐在屋外,用木棍在地面上画出了极为抽象的地图,然后以衣带围城,石块为兵,推演起来作战的吏目,眸中多了几l分幽暗,可又转瞬即逝,紧接着便挂上了笑脸,对身边的太史令问道:
    “许久不见,不承想史令此处竟如此关心战事?”
    手下上班摸鱼还被皇帝的身边人看见,着实令人有些尴尬,太史令下意识咳嗽了两声,干笑道:
    “这不是卫大将军以少胜多,战功惊骇奇险,大家不解,生了求知之心嘛。”
    “也是。”
    陈寿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赞同:“说起来,那可是一万多骑兵打四万匈奴大军,足足差了三倍多的兵力,都是精兵,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布的阵,竟然杀了近两万人,着实有些…有些让人想不通。”
    “对啊!”
    见陈寿没有苛责的意思,反而主动接起了话茬,太史令心下放松,同样被勾起兴致的他一拍大腿:
    “我也想不明白,你说这伏击差这么多人数,怎么都得依靠地形之便,不然地方开阔成那个样子,就算是溃军,四万多人跑起来也能有两三里路那么长,堵住前面的,后面的也会跑啊,上哪儿能杀这么多人?”
    陈寿边听太史令说,边跟着点头,仿佛极为赞同他的观点,可等他说完,却又皱起眉头,稍微想了片刻,道:
    “我听说,大将军好像是在两侧布了伏兵,把匈奴大军赶成了一团,才杀得了这么多人。”
    “伏兵?团?”
    哪怕同个行业之间,天才和庸才的差距,就已经比人和狗还要大了,而不同行业之间,更难理解那些具体的操作,但偏偏西汉本质上就是一个伪装成国家的‘兵营’,基本上每个人都会接触这方面的事情,这导致不少人觉着自己还算懂军事,此刻听陈寿这么一说,自觉很懂的太史令立刻摇了摇头:
    “不对,那地形宽阔,哪里能布伏兵?”
    “骑兵的话,远点也不是不行。”
    “那片地有农田,田连阡陌,足有上千亩,那么长,要躲到看不见的距离,那得两里地开外,哪有时间跑过来?”
    “你说得才不对,那可是从官道上打的,哪里有农田?”
    “咦?”
    “你过来,我再给你画画!”
    陈寿扯着太史令,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那群玩战争推演游戏的吏目面前,直接霸占了他们的‘游戏桌’,拿起来木棍就是一番魔改。
    都是上司,吏目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陈寿涂画,将一条平坦的直道,画成左边有丘陵,右边有山林的喇叭口,这下,地形突然变得适合伏击起来。
    “大将军战报上,就说兵力从山林埋伏,另有一道从上至下伏击,应该是个小丘,这地形倒是能藏得住兵,倒是你们,从哪里知道的这图?一点都不真。”
    “我们哪有资格看它?”
    有小吏盯着新画好的地图挠起来头:“还是北卫士的朋友给我画的。”
    卫士,属于卫尉手下的小兵,而卫尉的职责,是统辖卫士,卫护宫门,几l乎属于皇帝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听到这个名字的陈寿心中更沉,他面上不表,而是鄙夷道:
    “一卫士尔,何绘真图?”
    小吏之间本就在此战上争得厉害,此刻听陈寿补充,争不过来的对手立刻叫道:
    “就是,我就说这个图不对吧!”
    “去你的,他那图可是北屯司马画的,怎么可能画错?”
    “哎!”
    牵扯到职位超过自己的上级,太史令总算是意识到这不能多说,他连忙制止:
    “你们靠天吃饭的都能把星图都能画错,还当别人都能画准?”
    “真画准了,可就要吃挂落了!”
    有些事情,就是不追究没一点事儿,一追究,命可能都要没,太史令一提醒,众吏目瞬间意识到这图画的多危险,都开始唯唯诺诺地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陈寿面容不变,还是那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道:“这倒是,我这也是战报说的,不是真图,应该也不准,你们也别乱传就是了。”
    互有把柄,太史令也不觉得陈寿会再把此事告诉上头,不然他自己也要受到责罚,心态极为放松地点头应道:
    “陈侍中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到处乱说。”
    “嗯。”
    从太史令处离开,陈寿没有第一时间将星图送到文成将军,也就是齐人少翁处,而是先拐了个弯儿,找人去查一查北屯司马。
    北屯司马,负责宫掖北门的安全,这个位置很微妙,因为官吏出入,就是从他负责的从北司马门走。
    这是一个平时没有人注意,但需要时,能够极快传播消息的地点。
    舆图关乎国本,外泄极为严重,查起来轻则训斥罚俸,重可罢官、死刑,北屯司马若是仰慕大将军此战之谋,自己私底下约一一好友研究也就罢了,怎能让属下看到,还大大咧咧地传出去?
    这里面要是没鬼,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陈寿发狠查人,刘彻也在认真做着‘正事’。
    求仙。
    其实在刘彻还年轻的时候,他对鬼神还没那么信任,但随着年事渐长,经历他人的死亡越来越多,自己也开始显露衰老迹象后,对求仙的渴求便开始不受控制地高涨起来。
    仙人有长生不老之术,他也没打算像秦始皇那样祈求长生,能让他‘不老’就行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刘彻开始寻仙,并宠信起来能与鬼神言的齐人少翁,赐予他文成将军的职位,又赏赐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只不过,刘彻对少翁的信任,依旧是实用性极强——
    朕给了宠信与厚待,你该请来仙人了!
    但这个无神的世界里,少翁显然是请不来神仙的。
    他只能不断地拖延,寻找借口,表示如果想与仙神交往,那就需要使用‘神’才会穿的被服,住‘神’居住的宫室,行卧都要与神相同,这样才会有仙神过来。
    支出略微有点大,但对比一下收益,还是可以尝试的,于是如同某位因被骗而上了两次民生节目的作家一样,刘彻照做了。
    他命将绣女重做‘仙衣’,工坊造画有云的御车,还命将作大匠兴建宫室,甚至还在宫室起建之前,带着诸位朝臣过来起祭天一、地一、泰一等神明。
    韩盈这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脑子都快成糨糊了,着实没有精力进行劝阻,其他九卿倒是试着劝了劝,可封文成将军的时候,他们就没逆过陛下,如今修新宫室,用的皇帝自己,也就是山川林泽之税,他们就更难阻止了。
    事已成定局,大家过来祭拜神明也不能再继续甩脸色,认认真真地走完流程,一切结束,才以身份聚在一起,含糊的对此事表示不满。
    在嘀嘀咕咕的列卿之中,沉默不语的韩盈无疑有些显眼,少府皮笑肉不笑地出言问道:
    “韩尚院一向伶牙俐齿,怎么今日不曾开口了?”
    “太忙,累,不想说话。”
    韩盈离开的这段时间,尚院署倒没散架,还能继续推进各项事务,但连续三个月没有人下达最终决策,还是延误了不少大事,她不得不紧急抓着手下进行处理,一直在连轴转,夜里都要加班,累得不行,只想找机会补眠,哪还有精力参与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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