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站在那边看着像正在打盹的人,掀起眼皮,偏头朝她看过来,泼墨似的黑眸盛着清晨的曦光。
    他慢腾腾打招呼:“早上好,妙妙。”
    清冷的少年?音色,带着些?睡眠不足的懒倦,她的小名被这样的嗓音喊着,说不上来的缱绻。
    姜元妙顿了一顿,这人这人这人……是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吗?怎么突然学会若无其?事喊她小名了?还这么自然?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停在他身侧,但没扭头看他,也双手抄兜低着头,目光在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用了很大毅力才忍住没跟他说话,哪怕只是一句早上好,她也没回应。
    以往两个人相处,都是她不停地挑起话题叭叭,而?少言寡语的祁熠,只静静地听她讲,偶尔接个话,表示他在听。
    但是现在,挑起话题的人不主动聊天了,总是倾听的人似乎也找不到话题,即便并肩站在一块,两人之间也只剩寂静在流淌。
    事实上,姜元妙是不说话就嘴巴痒痒的人,憋话就跟憋气一样困难。
    这会儿用下牙咬住上嘴唇,物理上让自己闭嘴,才堪堪忍住要?跟他聊天的欲望。
    好在这趟公交车来得及时,没让她憋太久。
    在公交车停车的同时,姜元妙如同终于喘上气般深呼一口气,排队走上前门,祁熠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这个点算早,公交车没那么挤,不用抢着上车也能坐上空位。
    姜元妙一路往后走,在她平时喜欢的后排靠窗位置,脱了书包坐下。
    她才刚坐下,跟在她身后上车的祁熠,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倒是自然,仿佛之前的争吵没有发生。
    姜元妙则是又咬住嘴唇。
    完蛋,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憋气大赛”。
    祁熠垂着眼,视线扫过她咬得发白?的唇,停了几秒,抄在兜里的手伸出来,把?昨晚在便利店买的东西递过去?。
    姜元妙正像憋气一样强行忍住讲话的欲-望,旁边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根仔仔棒,她爱吃的荔枝味。
    这人怎么总用食物来诱惑她?
    还精准拿捏她的喜好,都是她难以拒绝的。
    姜元妙正愁拿什么东西堵住嘴,故作疏离地说了声?冷淡的谢谢,不客气抽走棒棒糖,拆掉包装含在嘴里。
    清甜的荔枝味在口腔弥散,带着些?许的酸,仔细回味,似乎还有淡淡的薄荷味。
    吃过这么多次荔枝味的仔仔棒,今天才发现,回味时有薄荷的味道,虽然很清淡,但确实存在。
    这个意?外?发现让她惊奇。
    姜元妙记得,她上次给祁熠分享仔仔棒的时候,还被他嫌弃没有薄荷味,她也回怼,仔仔棒没这个味道,他想吃就自己去?开发。
    她习惯性扭过头,要?在第一时间跟祁熠分享这个新发现,却见他已经阖上眼睛,像是在补觉。
    而?她也慢半拍但还算及时地反应过来,就是为了不说话才吃的棒棒糖,聊什么聊。
    还好祁熠这会儿闭着眼睛,没有发现。
    姜元妙小小庆幸了下,咬住塑料糖棍,转回脑袋坐正,正准备含着棒棒糖眼观鼻鼻观心,一路沉默坐到学校,身边传来少年?声?音低沉的请求。
    “让我?靠一下。”
    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知?会。
    没等她说什么,祁熠就低头靠上她左肩。
    落在她肩上的重量并不沉,却无法忽视存在感,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酸涩的荔枝味又带着些?许清甜的花香。
    他家的沐浴露一定不是他买的,她怎么也无法把?他这个人跟这种甜甜的味道联系在一起。
    可确实又很好闻,还是她最喜欢的荔枝味。
    姜元妙忍不住多耸了两下鼻子,细细闻这味道。
    嘴巴又开始憋不住,好想问好想问,他最近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姜元妙使劲含着棒棒糖,忍住开启话匣子的欲-望,祈祷着公交车快点到站。
    祁熠睡眠很浅,哪怕在黑暗安静的房间都需要?时间酝酿睡意?,在吵闹的公交车上,更是不可能轻易睡着。
    然而?今天,公交车到站,车门“啪呲”一声?,声?音很响地打开,同校的学生陆陆续续从后门下车,靠在姜元妙肩上的少年?却还闭着眼睛,迟迟没动作,似乎睡得很熟。
    姜元妙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反应,不得不出声?提醒:“气……祁熠,到站了。”
    祁熠声?音含糊地“嗯”了声?,这才不紧不慢离开她肩膀。
    他明明困得这么厉害,却还起这么早,姜元妙跟他在身后下车,看他困成睁不开眼的模样,到底没忍住,问:“你不会又失眠,一晚上没睡?”
    “小猫凌晨尿在床上,闹醒的。”
    “……哦。”
    姜元妙挠了挠眉,嘴里的棒棒糖从口腔左边换到口腔右边,满是懊恼,她竟然主动跟他说话,呸呸呸,没睡好就没睡好,她才不要?关?心他。
    一边懊恼,一边又纠结。
    既然都主动说过话了,要?不然再打听一下沐浴露牌子,不然她这坏记性,转头就又给忘掉?
    她分神的时候走路也跟着慢下来,祁熠余光瞥她一眼,迈出去?的步子跟着缩小。
    他状似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这周六……”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唤:“妙妙!”
    认出这声?音,祁熠立刻抿起唇,抄在兜里的手指收紧。
    姜元妙循声?停住,回头就见路逍欢快地朝这边跑过来,额发被风扬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宇间带着蓬勃朝气。
    跑到她跟前,路逍才堪堪停下,丝毫不客气地挤进他们俩中间:“早啊,妙妙。”
    又扭头,语气自来熟:“早啊,同桌。”
    祁熠面无表情,没有搭腔。
    看着就像会迟到甚至旷课的人,竟然在这个点来学校,姜元妙感觉见鬼:“你怎么来这么早?”
    路逍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型,抱怨似地跟她分享糟心事:“昨晚不跟你说了嘛,我?认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呢,这不是早点来学校补觉。”
    他们昨晚又在聊天。
    祁熠藏在兜里的手指又紧了些?,微垂的眼皮下,眸色愈深。
    光是“早点来学校补觉”这句,姜元妙就无从下手吐槽。
    同样是睡眠不足,祁熠整个人笼着低气压,路逍却还活力十足。
    他提议:“比赛吗?看谁先到教室,输的人中午请吃饭。”
    姜元妙毫不犹豫拒绝:“不比,没你腿长,跑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要?坑我?。”
    昨天中午那顿饭都还是刷她的卡,这人临到吃饭才想起来说还没办饭卡,严重怀疑他是故意?。
    路逍选择性听中间半句,当成夸奖,哈哈一笑:“我?让你三十秒——”
    “秒”字的发音才说出来一半,刚才说着不比的人立刻像兔子一样窜出去?,就丢下一句:“我?要?多刷两鸡腿!”
    她跑得飞快,看样子对这两只鸡腿势在必得。
    路逍都愣了下才回过神,笑得肩膀直抖。
    从她渐远的背影收回视线,路逍扭过头,眼底笑意?渐褪,看向一直没吭声?的祁熠。
    被注视的人,面无表情地回以冷淡目光。
    常青的香樟树肆意?生长,枝叶像手一样伸向天空,今天的云层很厚,风里带了点冬天的味道,冰凉的,唤醒被睡意?捆绑的细胞。
    长相出色的两个少年?相对而?立,目光在空中交汇,似有无形火花。
    两人的五官都无可挑剔,一个书包斜跨在身后,外?套拉链规矩地拉至领口,下颚线条绷着,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另一个单肩背着包,外?套没拉拉链随意?披身上,漆黑短发稍许凌乱,深邃的眼睛总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此刻的目光却是挑衅多于善意?。
    让无数一中学子发愁抗拒的红白?校服穿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两种风格的帅气。不少路过的学生在打量他们。
    路逍唇角微扬,眼底不掩跃跃欲试的挑衅:“比一场?”
    祁熠下颚微抬,漆黑瞳仁像是凝冰的湖面,路逍抛下的这颗小石子,没能掀起波澜,只目光冷淡地扫他一眼:“幼稚。”
    “怎么,你怕输?”
    “是没兴趣。”
    祁熠没理会他的激将?法挑衅,长腿一迈,冷漠离开。
    路逍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没劲地摇头:“性格这么闷,真?是无趣。”
    又笑了下:“那我?可就放心了。”
    -
    姜元妙是玩心重的人,做事情也有点三分钟热度,比起需要?持之以恒付出努力得到收获,更喜欢享受有趣的过程。
    路逍跟她是通过象棋熟悉起来,听她讲过不少小时候关?于学象棋的经历。
    一开始是出于好奇和兴趣,跟着棋士爷爷学,展露了些?许天赋后,爷爷打算系统培养她时,她半个月都没能坚持下去?。
    当兴趣被赋予期望,就变得无趣,而?她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无趣的事物。
    比起结果更享受有趣的过程,在这一点上,路逍跟姜元妙是同一路人。
    而?祁熠,是跟他们截然相反的那类。
    上午大课间,祁熠被班主任喊走,人前脚离开,后脚,前桌的小声?议论就传到路逍耳朵里。
    徐绵绵看起来比祁熠本人还激动:“肯定是保送的事,不是说进了国家集训队就能保送吗?”
    路逍捕捉到关?键信息:“保送?”
    徐绵绵转过来跟他解释:“祁熠参加竞赛进了国家集训队,明年?三月再去?比一次,就能进国家队,是不是很厉害?”
    路逍早从姜元妙平时的聊天中得知?她有个学习好到惹人羡慕的发小,并不惊讶,也不置可否。
    不过,他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他成绩这么好,不应该在一班吗?”
    转学过来的时候,他从教导主任这里知?道,目前的分班,排头前三个班按照成绩划分,所以他进三班进得很勉强。
    徐绵绵被问得噎了下,第一时间扭头看向姜元妙,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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