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进屋时只看见祝隐洲疲惫地躺在床榻上,没有多想。
    但等林远晖和林止离开,她走近后,沈晗霜却不经意看见了祝隐洲腕间深刻的勒痕,和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磨出的血红伤口。
    沈晗霜心里一紧,立即环视四周,目光在触及那些女医提前备好的东西?时停滞了一息。
    她看见了那卷粗绳。
    沈晗霜正欲问什?么,便?看见苦熬了一天,已经虚弱得厉害的祝隐洲明明连睁开眼?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暗自在避着旁人视线时将衣袖拉下来了些,应是想遮掩那些粗绳留下的伤痕。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第84章 愉悦不已
    即便疲累无力?的祝隐洲有心遮掩, 为?他诊脉和治伤的女医也还是看见了他腕间那些深刻的伤痕。
    女医神?色不变,只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为这些新添的伤口也上了药。
    不难看出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女医便又揭开锦被一角, 为?殿下的脚腕上?了药。
    殿下似是累极了,意识有些迟钝, 直到此时才缓过来了些许,他避了避, 仍是想将那些粗绳磨出来的痕迹遮掩起来。
    女医猜测殿下应是不愿让沈姑娘看见这些伤口, 她正不知该如何?劝说时?, 不远处的沈晗霜轻声道:“先别动,伤口都要?先上?药才行。”
    祝隐洲身形微滞,只好不再动作,由着?女医和太?医为?自己?处理伤口。
    有了殿下昨日尝试戒除药瘾的经历, 今日女医和太?医们配合得更好了。几人各司其职,很快便做完了药瘾暂时?退去后应该有的一应处理。
    待留下一碗殿下睡前?应服用的安神?药后,女医和太?医便退了出去,继续准备明日殿下第?三次尝试戒除药瘾时?需要?用的汤药和物件。
    断云很有眼色地走出了屋子, 还不忘掩着?门,好让殿下和太?子妃能好好说一会儿话。
    沈晗霜已经将自己?昨夜写好的两封信都交给了断云,让他派人送回长安给她爷爷和祝寻。是以今晚沈晗霜便没有公事要?与祝隐洲说了。
    虽然?沈晗霜也可以让明府的人如以往一样替自己?送信,但其中有一封信是要?送进?宫里的, 自然?还是祝隐洲的人更方便一些。
    沈晗霜缓步走近, 便见一直阖着?眸子的祝隐洲慢慢睁开眼,眼神?沉静温柔地看向她。
    眼底是浓重的疲惫和……缱绻深情。
    沈晗霜心神?微怔。
    方才女医和太?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 祝隐洲一直不曾睁开眼, 似是今日实?在累得厉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沈晗霜甫一走近, 祝隐洲便像是下意识就?有所察觉,侧首看向了她。
    见祝隐洲的唇色比昨日更苍白些,沈晗霜不由得将声音放轻,以免扰了他休息:“早些服下安神?药便歇息吗?”
    祝隐洲昨天是第?一回尝试戒除药瘾,精力?与心神?都被耗尽了,还在失控时?因为?砸毁寝殿内的物件而多出了一身伤,但他夜里却还硬撑着?为?两位伯母写好了碑文。
    沈晗霜觉得今日祝隐洲应该早些睡下,不然?明日尝试戒除药瘾时?可能会更难熬。
    祝隐洲却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再过一会儿。”
    “我?想再看看你。”他直言自己?心底的话。
    沈晗霜在床榻边坐下,缓声道:“万事还是应该先顾及你自己?的身体。”
    她看向那一截已经又被他拉下来的衣袖,回忆起女医方才覆在祝隐洲腕间伤口上?的药膏和纱布,忍不住劝说道:“戒除药瘾非一日之功,若日日都添新伤,能撑得了多久?”
    昨日,因为?祝隐洲不愿将寝殿内的任何?东西挪出去,想要?留在他熟悉的,与他和她曾经那间卧房极其相似的地方,药瘾发作时?祝隐洲失控砸毁了许多物件,也伤及了自身。
    而今日,看着?祝隐洲腕间留下的那些伤痕,沈晗霜又如何?猜不出清晨时?断云为?何?会最后一个从屋子里出去,夜里又第?一个进?来?
    沈晗霜几乎立刻便想到祝隐洲为?何?会让断云用绳子将他绑起来——祝隐洲不想砸了她的卧房。
    即便这并非她长久生活的明溪院内的卧房,只是她在行宫中短暂住一段时?日的地方而已。
    可在祝隐洲看来,这间卧房中的任何?一样物件似乎都要?比他自己?更重要?。所以他才会宁可将自己?用绳子绑起来,在药瘾发作时?痛苦挣扎,硬生生在自己?腕间留下了那样深刻的伤口。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已经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口,却还是下意识往锦被中藏了藏,语带笑意道:“你放心,今日新添的伤比昨日的更少,也更轻。”
    沈晗霜却沉默下来,并不同意他这话。
    昨日那些被磕碰或砸到的伤口的确更多更密。但方才沈晗霜看见了,除了祝隐洲的手腕和脚腕,在带着?血痕的中衣之下,他身上?还有许多明显是被绳子磨出来的伤口。那些伤口连在一起,就?像是另一条血色的长绳,将祝隐洲紧紧绑缚起来。
    沈晗霜分不清到底哪一日的伤口更多更重。
    女医说过,想要?戒除梦欢散的药瘾,并没有确切的时?限。只能一日接着?一日地尝试同一个步骤——先用汤药提前?将药瘾催发,再生生捱过去。
    直到伤者终于受不住了决定放弃,或者清晨服下的那晚汤药再也无法激发药瘾,这个过程才会结束。
    前?者代表着?前?功尽弃,梦欢散的药瘾会一直伴随着?伤者,直到他死去。后者才代表着?药瘾被成功戒除了。
    而在女医看过的所有病案中,还没有能成功活着?戒除药瘾的人。熬得最久的一人,也在第?三十日时?选择了自我?了断,彻底解脱。
    戒除梦欢散的药瘾是件十分折磨人的事情,若在药瘾之外?还有每日不断叠加的伤口,应会更让人觉得难熬。
    但祝隐洲却好似并不在意此事。
    他只是眼神?温和地看着?沈晗霜,试着?问道:“明日我?还能在这里吗?”
    沈晗霜回过神?来,看着?屋内完好无损的一应布置,反应过来——祝隐洲没有砸毁这里,所以按理来说他不必搬走。
    但沈晗霜还是不忘问道:“断云应已将你寝殿复原了?”
    祝隐洲轻轻摇了摇头,神?色自然?道:“来木芙苑之前?,断云同我?说,有许多物件都是之前?提前?采买来的,临时?难在一日之内寻到一模一样的,今日恐怕不能将寝殿恢复成原样。”
    “是吗?”沈晗霜并未多想,只说:“那你今晚在这里歇下,明日还是待在这间屋子里便好。”
    沈晗霜觉得旁人便罢了,以祝隐洲的身份似是不该如此。但又觉得祝隐洲应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
    “那你呢?”
    “我?在木芙苑中另外?选一间卧房便好。”
    祝隐洲放下心来。
    能和她同住在木芙苑中,他离她又近了些。
    见祝隐洲暂时?不愿歇息,沈晗霜便同他聊了聊他昨夜为?两位伯母写的碑文。
    但到了沈晗霜觉得不能继续耽搁下去的时?辰时?,她还是起身将那碗安神?药端给了祝隐洲,想让他服了药便早些睡下。
    祝隐洲知道她是担忧自己?,便也不再拖延,听了她的话。
    但他并未像昨夜一样自己?接过药碗,而是就?着?沈晗霜的手慢慢喝完了药。
    看着?祝隐洲在自己?面前?垂着?脑袋安静喝药,沈晗霜莫名读出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而对上?祝隐洲抬起眸子看向她时?的温柔眼神?后,沈晗霜很快敛回心神?,不再乱想。
    沈晗霜从屋里出来时?,看见断云正像昨夜一样守在外?面。
    她忽然?想起了祝隐洲方才说的话,便走到院中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的寝殿没有复原吗?”
    断云垂首应道:“回姑娘的话,殿下的寝殿中有好些东西都要?提前?定做才行,卑职已经让店家赶工了,但今日实?在是赶不上?。”
    沈晗霜也想起来,自己?的卧房中的确有很多东西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不说旁的,就?说书架、案几这些木制的大件,也都是明家或沈家提前?挑了上?好的木料,又找人画了图样,找了匠人专门打的。
    她不再多问,随即去了木芙苑中的另一间卧房。
    见太?子妃应是没有怀疑自己?的说辞,断云才暗自放心了些。
    昨夜听太?子妃说可以让殿下来木芙苑中她的卧房内戒除药瘾时?,断云就?曾想过是否要?冒着?可能会被殿下重惩的风险,找点?理由拖延复原殿下的寝殿一事。但身为?近卫的职责还是让他无法自作主张。
    可断云没想到的是,今日清晨时?,殿下听他转述了太?子妃的话,垂眸沉默了几息,便语气平淡道:“既是要?还原寝殿,那便不能少了任何?一样物件。”
    断云当即便听出了殿下的言外?之意,也就?顺势先请了罪,说有不少东西都要?定做,今日运不到行宫来。
    他还记得,当时?殿下侧首看了他一眼,虽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眉眼间却有一闪即逝的愉悦。
    断云当即就?知道,自己?办对了差事。
    夜已深。
    沈晗霜住在和明溪院中的卧房并不相似的屋子里,但许是因为?这两日的确耗费了不少心神?,沈晗霜没有精力?觉得不习惯,沐浴之后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但在她昨夜睡过的那间卧房内,分明服下了安神?药的祝隐洲却一直都清醒着?。
    发作了一整个白日的药瘾原本让他身心俱疲。许是因为?被绳子绑缚了一整日,祝隐洲的情况平缓下来后他其实?连做出抬起手这个动作都很勉强,所以他才会就?着?沈晗霜的手服下安神?药。
    可置身于沈晗霜的卧房中,感受着?她曾在这一隅之间留下过的一切,祝隐洲的心底也因此不断涌出亢奋和满足感。
    即便只是个临时?的住所,他也想在她曾待过的地方多待一会儿,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齐氏准备的梦欢散让他受了伤,有了药瘾,日日都要?被折磨许久。可祝隐洲却觉得自己?获得了更多。
    沈晗霜的关心,担忧,心软,包容,甚至是纵容。
    无一不让祝隐洲觉得愉悦不已。
    他得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总有一日,他和她会重新成为?彼此的心上?人,怀中人,枕边人。
    也是唯一能与对方相伴余生的那个人。
    怀揣着?这样的期盼,祝隐洲许久后才缓缓睡去。
    第85章 他想要她
    翌日?清晨。
    祝隐洲早早醒来, 歇过一晚后他已经恢复了些?精力?,断云便像昨日一样打了热水过来。
    祝隐洲原本习惯每日沐浴两回。但近几日?因着药瘾发作一整日?后他浑身虚脱无力?,身上还总会添上些不能碰水的?新伤, 他又不习惯在这种事上假手?于人,便只能在次日?清晨恢复了些?后再擦身。
    祝隐洲之前是在他自己的寝殿中做这件事, 连断云都?没留在屋里。今日?虽说屋内也没有旁的?人,但祝隐洲却从脱下衣衫开始便有些?不太自在。
    这是沈晗霜住过的卧房。
    屋内还残留着沈晗霜身上才会有的?温香。
    每一处都?有沈晗霜曾经驻足停留的?身影。
    在这间屋子里裸.身时, 祝隐洲心底来来回回都?盘旋着这些?念头。
    修长?冷白的?双手?拧了巾帕, 水的?冷热分明适中, 祝隐洲却觉得?那块帕子像是格外烫,落在何处,便会在何处点起燎原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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