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生风,鸟雀呼晴,关宅的小药房中,挽夏苦着一张脸控诉:“女郎,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昨日说好要一起去买百花坊买桃花甜糕的,可女郎自晨时起身便钻进药房,忙碌了半天,把她们的约定忘得干干净净。
    “没干什么。”
    都弄两个时辰了,还没干什么……挽夏忍不住哭唧唧道:“女郎你是不是不想与我一道出去,故意骗我来着?我就知道你更喜欢挽月,你想和她一块。”
    “不是的,别生气,一会儿就去。”
    风荷柔声安慰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将取来的甘草放进药碾里,细细碾作粉末状,用手指捻了捻,倒进陶制的小圆钵里。
    她把戥子递给挽夏,“去帮我称两钱莲芯来。”
    戥子搁在手上,挽夏更是欲哭无泪,“女郎你忘了,我不会用这个呀!”伤心了好一会,才瓮声瓮气道:“女郎你等等,我去把挽月叫来。”
    待挽月称好了莲芯,挽夏眼巴巴地又等了半日,直至日暮之时风荷才将炮制好的一粒小药丸装进瓶子,收入荷包之中。
    净了手,去拉挽夏的臂弯,那姑娘却气恼得厉害,不让她碰自己,生硬道:“女郎你骗我。”
    “对不起挽夏,我下次不骗你了。”
    风荷眨着一双清圆的杏眼撒娇认错,态度诚恳得让挽夏不好意思再发作,不满地哼哼道,“你身上药味太浓了,难闻。”
    风荷笑着扑到她身上,环住了她的腰:“没关系,现在你也难闻了。”
    两人闹作一团,最后牵着手去了东街的百花坊。
    那掌柜的却说桃花甜糕晌午就买完了,挽夏顿时心痛如疾,缠着掌柜道:“老板,我求你再做一屉好不好!”
    掌柜甚是为难,“做不了,桃花都用完了。”
    “那你怎么不去摘呢?”
    “现下已是暮春,前些时日又下了大雨,城外的桃花稀稀疏疏地都落尽了,我上哪里去给你寻桃花?”
    “我看你那院里不是还种了一棵……”
    “诶诶,姑娘可别打它的主意,那是我们东家的。姑娘你要不要尝尝这个酥饼,这个也好吃……”掌柜张惶失措地把挽夏拦住,惊恐地劝道。
    大街上人流如潮,不少人听见声音后都朝这边观望,风荷觉得好生丢脸,拉着挽夏硬生生将她扯出百花坊。
    “挽夏,求求你别嚎了……”风荷无助地小声恳求道。
    —
    惦记着要给卫漪“弟弟”送软春水的解药,晌午才用过饭,风荷便催着阿嬷她们去午睡。
    阿嬷她们还觉得奇怪,好在不明就里的挽夏挤到中间一手挽着一个,把两人拉走了,“今日一早便被女郎喊起来,我都快困死了。”
    待她们各自回房睡了,风荷才悄悄地出了宅子,到金鱼巷那棵大槐树下等着。
    原以为自己来得早,可才走过去便听见卫漪唤她的声音,像是已在此处站了许久,“咦?现在是几时了?”
    “快到未时了。”
    “怎么来得这样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不早,也不久。”已经在槐树上等了一个时辰的卫漪不敢向女郎道出实情,略显紧张地回答道。
    “那就好。”风荷将腰间系着的荷包递给他,里面装了一个瓷瓶、一张药方。
    “这个是我做的解药,药性发作时吃下便好了,不过药房里的鱼银草不够了,只做了这一颗,我将药方和制法写了下来,你拿去医馆让大夫照着做吧。”
    卫漪接过药瓶,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将那药草买来,女郎……可以帮我做吗?”
    风荷闻言便有些为难了,微蹙起眉心,鱼银草气味古怪,她不喜欢那个味道,于是便想拒绝,可她还未张口,便听见卫漪清冽低软的声音。
    “姐姐。”
    一时心弦颤动。
    微怔几息,成功被拿捏了软肋的女郎才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上回让你叫你偏不叫,这回求我帮你忙便叫了,哪有你这样的人,坏胚!”
    “可以吗?姐姐。”
    “可以!”风荷羞恼地嗔怪道,又伸手去夺她的荷包,“把荷包还给我,药方也给我,瓶子……也还给我!”
    一颗黑黢黢的药丸空落落地留在掌心,女郎气得头也不回,藕荷色的裙摆随着有些急切的步子漾动,仿佛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莲香。
    卫漪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喃喃道:“姐姐……”
    —
    安静的关家小院中,一人一狗无聊地坐在廊下,风荷有一些没一下地揉着大黄狗的头。
    约莫未时三刻,挽月散着长发从屋里出来,见风荷坐在外面,便问道:“女郎在这里坐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们?”
    “没有多久,挽夏起来了吗?”
    “还没呢,方才叫了好几声,连眼睛都不睁开,只嚷嚷着要打我呢。”挽月一边梳着发,一边忍俊不禁道。
    “我去叫她!”
    风荷蹭地站起身,带着摇尾巴的大黄狗直奔挽夏的闺房而去。
    “挽夏,想不想吃桃花甜糕?”
    风荷撩开床幔,弯下腰,贴在她床边小声耳语,于酣眠中的姑娘一下子清醒过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问道:“哪里有桃花甜糕?”
    “在外面,我方才去买的。”风荷的眼神无辜又真诚。
    ……
    “女郎的心眼比煤灰还黑,我今日一定要教训她!”
    发觉自己被骗了的挽夏嚷嚷着要捉那“小坏胚”,阿嬷和挽月一左一右死死拽着她,恃宠生娇的女郎捂着嘴盈盈笑作一团。
    挽夏好不容易挣开桎梏,扑过来捏她腰间软肉,风荷痒得笑个不停,推着她道:“不要闹了,我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快去瞧瞧是谁。”
    挽夏撤了手,气鼓鼓地跑过去,粗声粗气地大喊:“谁呀?”
    开了门,看见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竟是百花坊的掌柜。挽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你来找谁呀?”
    “来来来,把贵客的订单送进来。”随着掌柜的指挥,三个小厮捧着十来个描金的红木食盒进来,“敢问贵客,这些甜糕要放到哪里?”
    “什、什么?”挽夏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惘然道。
    “桃花甜糕呀。”
    “搁这儿吧。”她呆呆地指了指旁边。
    “啊啊啊啊啊女郎!你没骗我!”
    好久才缓过神来的姑娘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将风荷饱了个满怀,小脸搁在她的颈窝蹭着,哭唧唧道:“女郎你对我太好了呜呜。”
    风荷比她方才还要呆怔几分,茫然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
    而在此刻的絮子街东街上,百花坊的掌柜一路欢天喜地地哼着小调,身旁的小厮纳闷道:“掌柜的,您这是何意呀?”
    一早便带着几人爬上十里外的碧桐山摘了几大筐桃花,百花坊的厨子全被吩咐去做桃花甜糕,忙忙碌碌一日,最后……都送出去了?
    掌柜捻须,笑而不语。
    胸口揣着的金锭子暖暖的,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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