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怒吼让虞磐吓得身?子一抖,辨清来?人后下意识结结巴巴开始解释:“表兄,我……”
    徐望疾步走过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情绪,沉声?道:“你自?己说,刚才做了什?么?”
    虞磐大?约从未见过表兄这?样疾言厉色,面上明显掠过一丝慌乱。他双手抓着衣角,很快便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命钟慈来?买点心和饮子,谁知她笨手笨脚地烫到了我,还把饮子洒了。我只说了她两?句,并?未斥责。我也不知哪里惹恼了这?位姜娘子,她竟要用?装着热饮子的竹杯来?烫我!我一时害怕,便不小心把竹杯扔了出去。”
    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有?此番颠倒黑白的本事,姜菀叹服不已。她无声?地笑了笑,没急着开口?。
    钟慈低垂眉眼,没有?作声?,显然并?不敢与他争辩。钟绍胸口?起?伏,似乎想出声?说什?么,然而余光望见妹妹拼命冲自?己摇头使眼色,便硬生生忍住了。
    徐望半晌没说话,虞磐以为他信了自?己的说辞,便讨好地笑道:“表兄,我们回府吧——”
    “磐儿,从前我以为你只是稚龄淘气,本性并?不坏,然而今日之事,你却谎话连篇,随意攀扯他人。”徐望面色凝重,语气透着失望。
    虞磐愣住:“表兄......”
    “枉我以为你在县学念了这?些时日的书,心中总该明白些圣贤道理。然而你却对下人毫无体恤之心,还为了撇清错处而诬陷旁人。磐儿,从前是我太纵着你了,为你甚至多番在父亲面前求情,竟纵容出这?样一个是非不分、满口?谎言的表弟!”
    他目视着虞磐:“方才我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分明便是你对姜娘子不敬在先,记恨曾经向她道歉之事,便借机泄愤,甚至用?那样坚硬的竹杯去掷她。”
    “随我回府,我会向父亲毫无保留地说清今日之事,由他给你个教?训。”徐望疲惫地摆手。
    “表兄,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告诉姑丈。”虞磐显然对此十分惧怕,方才的桀骜烟消云散,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徐磐纹丝不动,丝毫不为他的眼泪动容。他向姜菀深深躬身?:“姜娘子,在下没能?教?导好舍弟,对小娘子多有?冒犯。请小娘子安心,在下会尽所能?补偿你。”
    姜菀向旁边侧了侧身?子:“不必了,我什?么都不需要。郎君无需多言。”
    徐望窒了窒,对上她这?风轻云淡的态度,顿时觉得满腹歉意无处诉说。他默了默,转向钟慈道:“回府后,我会吩咐人为你上药。磐儿无礼,让你受委屈了。”
    钟慈垂眸道:“多谢郎君体恤。”
    徐望拽过虞磐的手腕,面无表情地离开。钟慈同钟绍道了别,又轻声?对着姜菀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姜菀与钟绍留在原地,一时无言。钟绍眼底依然带着愤恨,手紧攥成拳头,抑着怒气道:“这?徐家人——欺人太甚!”
    他叹了声?,颓然道:“只可惜我一介平民,根本无力与徐家抗争。我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积蓄,否则一定要把阿慈赎出来?,再不让她在这?样的地方受苦!”
    夜色下,钟绍眼角似乎有?微弱的湿意。姜菀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便只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怔忡良久,方缓缓道:“姜娘子,我先告辞了。”
    “你......还好吗?”姜菀望着他,“那竹杯砸中了你,你没受伤吧?”
    钟绍摇头:“区区一个竹杯,无碍。”
    “那你多保重。”姜菀道。
    钟绍点头,转身?走进了沉沉夜色中。
    *
    徐望所说的补偿,在第二日送上了门。
    此时尚未到开张的时候。姜菀打开门,看着眼前的郎君,略有?些无奈道:“徐郎君,您这?是做什?么?”
    徐望先是向她躬身?行礼,道:“替舍弟向姜娘子赔罪。舍弟无礼顽劣,让姜娘子受惊了。”
    “舍弟被家父责罚后,如今无法?行动,只能?卧床,我便替他上门向你赔罪。言语太过单薄,这?些薄礼聊表心意。”徐望恳切道。
    他身?后跟着不少几个仆从,手中都各提着些包装精致的礼物。徐望道:“不知姜娘子喜好,便随意挑选了些物件,只盼姜娘子能?收下。”
    姜菀道:“我那日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郎君不必向我赔罪。真正被他的举动所伤的其实是钟氏兄妹。”
    徐望回答得很快:“钟慈的伤我已命人赏了药膏,钟家那边,我也派人去问候了,准备了些物件。这?些是给姜娘子的。”
    姜菀沉默半晌,道:“徐郎君,我当日便已说过,我不需要任何东西。郎君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虞小郎君身?上吧。”
    “姜娘子,我只是想尽可能?弥补舍弟三番几次的过错,望你成全,否则我于心不安。”徐望道。
    姜菀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她缓声?道:“此事到此为止,郎君不必再说。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吧。”
    徐望和声?道:“若姜娘子执意不肯收下,我也不好强求,只是还有?一事,望姜娘子知悉。”
    姜菀目视他,意示询问。
    “姜娘子应当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当日之事,还请姜娘子勿向他人提及。”
    姜菀微皱眉:“郎君此话何意?”
    徐望道:“倘若此事传入了更多人耳中,三人成虎,惹得旁人有?了误解,那便不甚好了。姜娘子既然说了此事到此为止,那么想必会说话算话的吧。”他语气依旧温和有?礼,但字里行间却都透着不容拒绝。
    姜菀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不过就是担心此事宣扬出去会坏了他徐家的名声?。毕竟如荀遐所说,徐家多年来?一直以知礼而闻名。徐望之父徐苍既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自?然也很重视家族声?名。
    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徐郎君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介平民,如何敢议论贵府的事情?又如何有?本事能?让此事人尽皆知,从而令旁人对贵府产生误解?”
    徐望温言道:“如果我所记不错,姜娘子似乎与沈、荀两?位将军都交情匪浅?”
    “郎君这?是何意?难道你觉得我会把此事向他们二人添油加醋一番,以此诋毁贵府?”姜菀不由得反问。
    徐望没说话,但神情却表明了一切。
    姜菀淡淡道:“且不说我与两?位将军只是点头之交,我的话根本不能?在他们面前掀起?什?么波澜;即使我与他们真有?交情,也断不会说起?此事。我既然答应了郎君,就不会食言。郎君大?可不必如此揣测我。”
    徐望微低了头道:“我相信姜娘子不是这?种人。方才是我冒犯了,还请姜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徐郎君,此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好了。”姜菀面无表情地说完,向他微一欠身?,转身?入内。
    徐望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卸下了满脸的淡漠,露出了近似无奈的神情。
    一旁的仆从凑上前低声?道:“郎君,送去钟家的东西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了,钟家人坚决不收。不过钟家只是平民百姓,并?无半分人脉,钟慈又在府上做事,他们必然不敢在外?面乱嚼舌根。郎君尽管放心。”
    徐望没说话,眉眼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那仆从见状,又道:“这?姜娘子既然与沈荀二人都熟识,会不会......”
    “罢了,”徐望开口?道,“我相信他们的为人。数月前那桩事亦是他们撞见的,但他们并?未向你们表明身?份,事后也未曾暗自?散布什?么不利于我们的讯息,足以见君子之风。”
    那仆从道:“的确如此。若不是当时我们瞧见了荀将军袖口?独属于骁云卫的衣衫纹路,也不会认出那两?人。”他顿了顿,迟疑道:“只是郎主那边——”
    “父亲那里自?有?我解释,”徐望目视前方,“回府。”
    “是。”
    *
    姜菀刚关上门,便对上了宋鸢饱含忧色的目光。她缓了口?气,问道:“怎么了?”
    昨晚的事宋鸢并?未目睹,因此并?不知情。她咬了咬唇,道:“方才小娘子与那位郎君的话我都听见了,阿慈昨晚来?了这?里?可我却......却没能?见上她一面。”
    “小娘子所说的伤害又是什?么?是阿慈受伤了吗?”宋鸢难得有?些急切。
    姜菀将实情说了一遍。宋鸢怔怔坐下,道:“她一直说在徐府过得很好,不会有?人苛待她。可是......”
    “昨日事起?仓促,徐家来?人后,阿慈便跟着他走了,因此我也没来?得及唤你出来?与她见面。”姜菀的语气有?些微的无奈与遗憾。
    宋鸢忙摇头:“小娘子不必自?责,来?日方长,我一定还能?再见到阿慈。”
    她声?音蓦地低了下去:“只是不知,她还会不会再受那么多委屈。”
    姜菀不知道,也不敢给出回答。像虞磐那样的孩子,还有?可能?改邪归正吗?没有?人知道。
    若是钟慈继续留在虞磐身?边侍奉,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
    这?日,县学正式面向所有?食肆酒楼贴出了告示,上面说了,因饭堂师傅告假半月有?余,为了解决短期内的饮食问题,县学决定征订半月的午食盒饭,请有?意向的食肆酒楼提交申请,并?在两?日后参与选拔。
    由于时间紧迫,姜菀当机立断去了县学报名,却见队伍犹如长龙,一眼望不见尽头。她暗自?咋舌,果然没有?人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等候的间隙有?些漫长,姜菀站得有?些腿酸,便不动声?色地把掩在长裙内的双脚轮换着支撑点,交替休息。
    站在姜菀前面的是个身?形宽阔的中年男子,他排着队,负在身?后的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
    有?熟人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卢兄也来?了啊。”那人矜持颔首,虽不曾多言,面上却写着志得意满,看起?来?倒像个功成名就的大?老板。
    姜菀正想入非非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经过自?己身?边,在那中年男子身?旁站定,开口?道:“卢掌柜,我都准备好了。”
    这?个声?音顿时让姜菀面色一沉。她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张让她憎恶的脸。
    第39章 红烧肉和糖醋鱼
    陈让看见她, 笑容亦是一敛,很快轻嗤一声道:“这不是姜二娘子吗?怎么在这儿?也能遇见你。”
    那位卢掌柜闻言回过头来,姜菀看清了他的模样?,面色偏深, 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精明算计。想必此人便是陈让目前所在的俞家酒肆永安坊分店的掌柜了。
    两人对视一眼, 那人很快转过头去。
    陈让递给卢掌柜的是一叠账簿和酒肆的食单, 用以向县学证明自?家的生意有多么好?, 菜品有多么丰富。姜菀前后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几乎都带着东西, 俨然一副面试的模样?。
    她握着手中薄薄的纸张,面色从容。
    陈让看了眼她手中的东西, 哼笑一声?道:“县学饭堂要求极高,你这般敷衍必然是选不上的,我劝你回去吧, 别白费力了。”
    姜菀压根不想理他。她了解陈让,此人最是喜欢虚张声?势, 大概是心中底气?不足,便想着先发?制人,妄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她淡淡笑了笑, 反问道:“你是县学的人吗?”
    陈让一愣:“自?然不是。”
    “那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我选不上?是县学的人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趴在人家窗边偷听?到了?”
    “你——”陈让咬牙, “我懒得同你一般见识!”
    那位卢掌柜眉头微皱, 却并未出?声?打断。眼看着队伍逐渐向前移动, 姜菀看见前面排队的人俱是一脸微妙,不由得有些好?奇。
    待到卢掌柜上前递上那摞纸张时,负责登记的人却摆手拒绝了:“我们不需要看任何东西, 你只需在此处签字便好?。”
    陈让插嘴道:“这些都是我们酒肆素日的经营状况证明——”
    县学的人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请签字。”
    卢掌柜制止了陈让的话头, 按着要求登记了信息后,便抬步离开。陈让看了眼姜菀,却见她视自?己如无物,顿时打消了说话的念头,亦离开了。
    有了前面的例子,姜菀便没再多此一举,只填好?了信息。县学的人递给了她一张写了选拔须知的单子,道:“第一轮比试将会在明日举行?。”
    姜菀点头:“多谢您告知。”
    她拿着单子边走边看,不禁有些惊讶。这上面写着,第一轮采用文试,第二轮才进?行?饭菜的烧制。由于时间紧迫,两轮比试都会在明日完成,傍晚时分之前便可以公布最终胜者。
    不知这文试究竟是什么内容?姜菀一面好?奇着,一面走回了家。
    她将此事?一说,宋鸢亦是诧异:“我与宣哥儿?从前在旁的食肆做事?,也见识过招厨子的事?宜,但无一例外都是看谁做的饭菜最好?,从未听?说过‘文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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