裨将之上即为军将,掌虎符,统摄三千六百人,现由公子原担任。
    新军草创时,林珩力排众议召庶人为兵。
    旨意传至朝野,不意外引发震动,氏族群起反对。
    奈何林珩铁腕治军,不容任何异议。兼改制限于新军之内,不涉及原有三军,氏族们投鼠忌器,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只能收起奏疏默认此事。
    庶人入军营,同国人并举,开晋四百年先河。
    氏族的声音被压下去,短时间内不容反复,部分国人却对此心生质疑。仰赖伐郑灭国的大功,质疑之人未成火候,很快销声匿迹。但根源不曾消除,日积月累,长此以往终将是隐患。
    在婚盟祭祀期间,林珩始终关注军营内的变化。
    智陵和费廉往来城内,隔两三日呈送奏疏,且有壬章留下的人手,让他能切实掌握军中最真实的声音。
    今日送走楚煜,他没有立即回城,而是转道来至军营,专为解决这份隐患,也为接下来要实行的变法奠基。
    “恭迎君上!”
    公子原领兵在外,带走半数兵力。营内现驻扎一裨将兵,加上军仆和军奴,数量超过三千五百人。
    林珩见过营内将校,获悉部官以上皆出身氏族,并无半分意外。
    “其人多为旁支,有勇力,伐郑斩首五级以上。”智陵补充道。
    家族出身是敲门砖,让他们的起步高于旁人,不代表能万事无忧。
    在晋军中,没有一身真本事,做不到沙场建功,实难在同僚间立身。德不配位的下场注定是被国人唾弃,为氏族不齿。
    “去校场。”见过众人,林珩有意校场点兵,亲观新军操练。
    看出他的用意,智陵和费廉同时抱拳,旋即飞身上马,率众去校场集结。
    得知国君要检阅军队,全军上下抖擞精神。
    步甲擦亮兵刃,迅速在校场内列阵。骑兵检查鞍具,系紧长弓和强弩,陆续跃上马背,策马穿梭在战阵之间。
    战车接连穿过校场,拉车的战马高壮魁梧,脖颈和四肢粗壮有力。车轴经过改装,车上站有三名甲士,一人控马,一人举盾,一人持剑和矛,在冲锋时所向披靡。
    校场占地极广,四面有栅栏围拢,东西两面立有战鼓,南北架设号角。西北方向建起高台,台下摆放大小不同的石块,为训练膂力所用。
    此刻台上撑起图腾旗,象征国君的玄鸟旗赫然在目。
    战鼓前,赤膊的军仆翻转鼓槌,双臂交替落下,每一下击打都引发鼓面震颤,声音惊天动地,堪比闷雷炸响。
    鼓声中加入号角,苍凉亘古,响彻整座校场。
    智陵和费廉各领一军,亲自挥动令旗。
    在两人的指挥下,战车、骑兵和步甲一分为二,潮水般快速涌动。将士分别在两人身后列阵,追随令旗展开厮杀。
    “武!”
    车轮滚滚,扬起漫天沙尘。
    战车正面冲锋,速度越来越快。仅差分毫就要对撞,当场车毁人亡。
    千钧一发之际,甲士操控战马错开身位,两车交错而过。
    车轮碰撞擦出火星,位于战车一侧的甲士各自横起长矛,就要扫飞相邻的对手。
    砰!
    一名甲士不慎被击中,当场从车上坠落。另一人握住袭来的兵器,惊险避开冲击。
    战车疾驰而过,一击即分胜负。
    费廉一方的战车占据优势,智陵所部稍逊一筹。他并不气馁,继续挥动令旗,战马从两侧冲锋,步甲开始推进。
    晋人的血性被激发,为争胜全力以赴,无人手下留情。不时能看到骑士被挑落马下,步甲在战斗中受伤。折断的矛戈倒插在地面,足见战况激烈。
    战斗进入白热化,双方混战在一起,一方布局开始呈现,情况逐渐明朗。
    高台之上,林珩看出战局变化,料定胜负将分。
    “费廉看似占据优势,实则踏入危局。”
    正如他所言,声音落下不久,智陵再次挥动令旗,包围圈顺利合拢。费廉发现身陷重围,却已是回天乏术,败局已定。
    “击鼓。”林珩下达命令。
    马桂和马塘替代军仆击响战鼓,鼓声传遍校场,宣告操练结束。
    双方杀红了眼,三鼓之后方才罢兵。
    甲士陆续分散开,重新整理队伍,捡拾起兵器,带走受伤的同袍。
    “集结,速!”
    智陵和费廉策马奔至前方,单臂高举令旗,又同时放平。追随两人的骑士穿梭在队伍间,以旗令调动众人,促使队列尽速严整。
    全军列队完毕,鼓声告一段落。
    林珩按剑立在高处,阳光落在头顶,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听到他的声音:“诸君壮士,勇甚!”
    语气平稳,未见慷慨激昂,仍令众人心潮澎湃,喜不自胜。
    声音短暂停顿,林珩的视线扫过台下,继而上前半步,继续道:“天子下旨,封寡人侯伯,代天子出征伐,召诸侯讨逆。”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
    侯伯?
    代天子讨逆?
    上京来使不是秘密,肃州城内早就传得风风雨雨。单冲行刺君上不成,被副使刁泰击杀,尸首悬于城墙,往来城下有目共睹。
    侯伯曾有先例,诸侯奉诏讨逆也不稀奇,可代天子出征伐却是闻所未闻,如何不令众人大吃一惊。饶是智陵和费廉也难稳情绪,仰望高台满面惊诧。
    林珩要说的不仅于此。
    “昔有郑侯困我父,寡人灭其国;今有蔡侯囚晋使,寡人亦将问责。下月丰地会盟,诸侯齐至,天子旨意宣于众,寡人代天子出征伐,送公子齐归蜀,讨叛逆之臣!”
    声音随风流淌,众人侧耳细听,无半分嘈杂。
    “新军初建即有灭国之功,世所罕见。寡人意军功授田,章程拟定,不日宣于朝中,广告全国。此外,寡人意军功授爵,凡国中将士,不论出身,皆以斩首论功,以首级赐爵!”
    “氏族无分嫡庶,国人、庶人无分血脉,斩首一级得田,五级赐奴仆,十级以上者授爵,铸鼎为法,万世铭刻!”
    校场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授田,赐爵,铸鼎为法,万世铭刻!
    众人心头狂跳,耳畔嗡嗡作响。
    无论是出身家族旁支的将校,还是世代从军屡立战功的国人,亦或是破格从军的庶人,这一刻都是心潮涌动,激动的情绪难以抑制,似烈焰腾起,瞬息燎原。
    “愿为君上效死!”
    一道声音响起,仿佛野火蔓延,一成十,十至百,再至千。
    千人一语,同声一言,声音似惊涛拍案经久不绝。
    轰!
    钝响声连绵不断,骑士下马,车兵走下战车,与步甲一同手拄兵器单膝跪地,吼声汇成一股,震撼寰宇。
    “愿为君上效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傍晚时分,新军操练结束。林珩离开军营,策马返回肃州城。
    上百骑风驰电掣,一路护卫国君,马蹄声犹如奔雷。
    距肃州城不远,骑兵遇到两支队伍,一支是蔡国商队,队伍中有十多辆大车,看似箱笼满载,车辙却不深,显然箱中空无一物。另一支打出曹国旗帜,队伍中的大车盖着蒙布,另有双马牵引安车,车内是来自曹国的使臣。
    骑兵驰骋而过,沿途扬起沙尘。
    察觉到情况,两支队伍先后停住。商队迅速避让至道旁,众人低头不敢多看。曹国队伍中有人认出玄鸟旗,当即禀报使臣。
    “家主,是晋骑,打玄鸟旗。”
    闻言,使臣推开车门走出车厢,看清风中撕扯的旗帜,站定在道路一旁,率众人垂手肃立。
    曹国地狭人稀,资源稀少,能战之兵寥寥,甚至不及大国氏族的私兵。身为不折不扣的小国,不想湮灭国祚,只能依附晋、郑等国,多年来夹缝求生。
    晋烈公时,曹国附庸于晋,同晋订立盟约,年年入贡。
    待烈公薨,晋幽公登位,曹伯看出晋国隐患,转而同郑眉来眼去,在两国之间摇摆,开始左右逢源。
    幽公末年,晋国氏族的争斗陷入白热化,勋旧和新氏族水火不容,当街搏杀稀松平常,死伤毫不稀奇。
    曹伯认为晋乱将起,为能明哲保身,彻底倒向郑国。
    本以为料定先机万无一失,哪承想林珩横空出世,归国后压服叛乱执掌大权,一战灭郑,轻松摧毁宿敌,剪除西境最大的隐患。
    于晋而言,实乃英主降世,有望重现烈公之治,以霸道开创盛世。
    依附于晋的诸侯多欢欣鼓舞。于小国而言,拥有一个强大的盟友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反观三心二意的诸侯国,例如曹国,林珩的出现无疑是晴天霹雳,使君臣惶惶不可终日,为之前的决定懊悔不已。
    奈何错已铸成,后悔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曹伯召集氏族商议,针对晋君的作风,如何才能避免灭顶之灾。
    不等君臣讨论出结果,晋国行人突然登门,带来一封国书,邀曹伯至丰地会盟。
    西境诸国如何看待这场会盟,曹国君臣不得而知、但于曹国上下而言,这封国书简直就是天降之喜。
    曹伯不再惶恐不安辗转反侧,终于能睡个好觉。氏族们更是欢天喜地,用最大的诚意接待行人。
    为表达对会盟的重视,曹伯派出同母弟为使臣,准备谷、绢及彩陶等,提前出发前往晋国,专为向晋侯入贡。
    长沂君的车队一路行来,遇到不下十支商队,有紧赶慢赶前往肃州城,也有满载货物喜笑而归。
    后者有幸目睹婚盟祭祀,行路途中仍念念不忘,和同伴津津乐道。
    盛大,隆重,史无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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