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力大惊失色,徒手握住刀身,怒喝道:“你敢行刺?!”
    见阮力力量惊人,石刀就要脱手,士弓不多废话,松开刀柄,弯腰扑向阮力,抱着他滚落城墙。
    “军将!”
    私兵姗姗来迟,望见城墙上一幕无不骇然失色,吓得魂飞魄散。
    两人滚落石墙,阮力试图抓住台阶边缘,士弓根本不给他机会,铁了心要和他同归于尽。
    “阮力,我乃士弓,被你羞辱的匹夫!”
    道出这句话,士弓张口咬住阮力的脖颈,凶狠合拢牙齿,硬生生撕开了他的喉咙。
    裂帛声响起,浓稠的暗红瞬间喷涌。
    两人摔落到城下,士弓双腿弯折,分明已经摔断。腰侧插着一把宝剑,正是阮力的佩剑。
    见到奔来的私兵,借火光认出几张面孔,士弓哈哈大笑,满口鲜血异常骇人。
    “阮力已死!”
    吼出四个字,士弓圆睁着双眼气绝身亡。
    私兵搬开他的尸体,见到阮力的惨状,心下打了个哆嗦。一人不死心的将手指伸到阮力鼻下,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只有一片冰凉。
    “家主去了。”
    众人心生惶恐。
    他们从未想过阮力会死。
    “怎么办?”
    “出城!”
    “出城?”
    “护主不利,我等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谋生路。”
    私兵们短暂沉默,随即达成一致,快步登上战车。
    他们被阮氏豢养,忠诚的是氏族,而非郑侯。如今阮力已死,三军无大将,岭州城被破是早晚的事。
    “出城向西,去戎人的地盘。杀几个犬戎首领,我等也能称雄!”
    私兵们不能留在郑国,也无意投靠晋国,干脆北行去掠夺戎人,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打定主意,十几辆战车直扑城门。
    由于晋军来得太快,守城工事完成不到一半,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杀!”
    城门处堆积大量石头,战车难以通过。私兵下车步战,利落解决搬运石料的军仆,喝令奴隶移开堵门的石块和木头。
    “打开城门!”
    面对滴血的刀锋,奴隶不敢违命,合力移动石木。在城门开启的一瞬间,他们做出惊人的举动,先私兵一步逃出城外。
    朔风涌入城内,卷动滚滚热浪。
    古老的城门向内开启,裹着麻布的奴隶冲出来,手脚并用逃出城外。他们宁肯被晋军射死,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也不想被活活烧死。
    奴隶之后是十余辆战车。
    驾车的私兵没有点燃火把,仍被晋骑发现。同时看到他们的还有城头守军。
    “城门开了?!”
    守军难以置信,认定是城内有人投晋,纷纷开弓射箭,可惜未能拦下他们。
    智陵和费廉察觉异状,两人配合默契,同时策马冲上前,率骑兵拦住这些可疑的战车。
    私兵还想再逃,一波箭雨当头罩下,当场射死数人。紧接着,套索从天而降,套住还活着的两人,将他们拖拽向地面。
    战马失去操控,竟然先后挣脱缰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晋骑来不及捕捉,很是感到惋惜。
    “带走。”
    两名私兵被拖过雪地,一路拖到林珩马前。
    火光映照下,一身黑服的公子居高临下,容貌俊逸,气质凛若冰霜。
    私兵被拖拽一路,全身剧痛,变得气息奄奄。
    他们刚想要动一动,两杆长矛就叉过脖颈,锋利的边缘抵近皮肤,使他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城门为何打开?”
    林珩拍了拍战马的脖颈,黑马踏前一步,坚硬的马蹄恰好踩到私兵的手臂上。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伴随着私兵的惨叫,融入呼啸的夜风中,令人悚然不已。
    被踩碎手臂的私兵不断哀嚎,另一名私兵早就吓破了胆,撞上林珩的视线,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军将已死?”
    饶是林珩足智多谋,在战前想过多种情况,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堂堂阮氏家主,郑国上卿,竟死在一名军仆手下?
    “该人曾为甲长,向军将献策水泼城头。军将斥其鸡鸣狗盗,命剥掉甲胄夺走佩剑,降为军仆。”
    私兵不敢有丝毫隐瞒,道出知晓的一切。
    “水泼城头?”林珩咀嚼四个字,看向火光笼罩的岭州城,“确是良策。”
    就在这时,城门处又生变化。
    守军发现阮力的尸体,登时大乱。有人主张关闭城门,也有人认为该禀报郑侯,还有人认定城内混入了晋国人,他们断无可能守住。
    甲士们吵嚷不休,城门一直洞开。
    城民们发现异样,瞧见出城的通道,竟然一股脑冲了过来。
    “火扑不灭,快逃!”
    人群中传出鼓噪声,由于环境太乱,很难确定声音来源。
    众人也无暇去找出声的是谁,眼见火舌追了过来,合力搬开剩余的石头,顺着开启的城门涌了出去。
    逃出城的人越来越多。
    等守军意识到必须阻拦,人群已变成洪流,谁敢拦截就会被碾得粉碎。
    “败局已定。”
    几名甲长跌坐在地,面色惨然。
    发现有甲士混入人群之中,他们也没有出面阻拦,而是转身登上城头,环顾空空荡荡的女墙,再看火光下军容森严的晋军,只觉遍体生寒。
    “那是公子珩。”
    一匹黑马出现在火光下,马上之人黑袍玉冠,除了公子珩不做他想。
    甲长心生狠意,几人搬来守城的巨弓。
    “仅此一箭。”
    箭矢架上弓身,几人同时爆发力量,需牛马牵引的机关被转动,弓弦拉满。
    甲长咬牙盯准林珩,双臂用力,虎口勒到出血。
    “公子珩!”
    吼声随风送出,林珩似有所感,立即收紧缰绳。黑马奔出数步,破风声擦身而过,未能击中目标。
    林珩转过头,就见一枚巨箭斜钉在地,箭头完全没入雪中。
    “公子小心!”黑骑迅速聚集上来,护卫在林珩四周。
    “无事。”林珩仰望城头,捕捉到孤立的身影,未因袭击愤怒,反而道,“郑有英雄,可惜。”
    几名甲长并肩而立,血沿着手指流淌,淅淅沥沥落在脚下,冻结成一团团暗红。
    望向骑兵簇拥的公子珩,想到他年少亲征,一路摧枯拉朽,今日兵临城下,再观至今躲在宫内不肯露面的郑侯,几人都感到心灰意冷。
    “当日猎场,晋侯言公子珩继承国祚,晋必蒸蒸日上。君上诸子无才,郑将衰微。”
    一名甲长拔出佩剑,俯瞰逃出城的郑人,剑锋横过脖颈。
    “君上损英勇,再无豪迈,郑将亡。”
    剑锋划过,血光飞溅。
    几名甲长心怀忧愤,自绝于城头之上。
    郑侯宫内,侍人婢女惊慌逃窜,再无人看守珍夫人和蛊医。
    一道身影逆人流而行。
    他做侍人打扮,衣袍却不怎么合身。混乱的人群中,他身形灵活,三两下绕过回廊,来到珍夫人所在的偏殿。
    和嘈杂的殿外相比,室内显得异常安静。
    来人扫一眼空旷的前厅,立即绕过屏风去往后室。
    果不其然,珍夫人和蛊医都在。
    一人手中捧着毒药,另一人拿着引火的工具,分明是要将宫乱再推进一步。
    “见过夫人。仆名庸,奉公子珩之命护夫人安全。”不待珍夫人讯问,来人取出一张绢,主动亮明身份。
    珍夫人接过绢布,看到上面的印章,知晓不能作假。
    她认真打量着庸,沉声道:“你不是晋人。”
    “仆乃越人,受公子珩调遣。”庸实话实说。他潜伏在岭州城近半生,除了传递消息,都快忘记自己是一名甲士,曾经刀刃染血。
    “公子如何吩咐?”
    “公子命仆护卫夫人,送夫人出城。”
    “仅凭你一人?”珍夫人皱眉。
    “仆有死士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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