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冰白指尖挑起一团香膏,在掌心耐心地揉化,体贴入微说:“怕你受伤。”
    宋荔晚颤声道:“你怎么会把这玩意儿随身带着……唔——”
    香膏遇热,立刻化作一股热流,余下的话,都成了婉转无力的一声娇丨吟。
    “我认输……”
    ——可认输,也晚了。
    靳长殊可不是会为了一句话,就停下的人。
    作者有话说:
    猜猜香膏是拿来做什么的~
    第7章
    07
    舱中,阮烈一脚将椅子踢开。
    豪华渡轮上处处奢华,便是一把椅子,也装饰华贵,用的是上好的黑樱桃木,这样的重量,却也被阮烈踹出去老远,在地板上划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阮烈脸色不善,有些凌乱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出幽蓝的色泽,他环顾四周,左耳耳垂上,一只钻石耳钉熠熠生辉。
    “还没联系到靳二?”
    他是阮家家主最小的儿子,可是从小最为受宠,养成了乖戾霸道的秉性,一言不合便会暴起伤人,为了这个,阮家家主不知多少次跟在他身后替他擦屁股,偏偏却舍不得罚他一根汗毛。
    这样的骄纵,越发助长他的气焰,也就在靳长殊面前,肯稍稍收敛一二,可在旁人面前,却活脱脱是个煞星。
    袁逐无奈,只好敷衍他说:“已经在给二少打电话了。”
    “打通了吗?”
    “……没有。”
    阮烈张嘴,想要破口大骂,总算记起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奴才,而是靳长殊的人,这才没有出口,只是越发不耐道:“他就为个女人,把我晾这儿?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妖精,才能让他连我妹都看不上眼,直接赶回家来。”
    袁逐想想阮暇的模样,再对比了一下宋荔晚长什么样,真心实意说:“令妹虽然漂亮,但确实比不过二少家这位。”
    “操!”阮烈终于骂出了口,“靳长殊这个重色轻友的畜生。”
    话音刚落,大门开启,门外,靳长殊神情淡然地走了进来,路过阮烈时,将手搭在他肩上,平心静气道:“我若出来早了,你骂我就不是‘重色轻友’,而是‘英年早衰’了。”
    阮烈愣了一下,刚要大笑,笑容却又凝固在脸上,却是靳长殊手下用了力气,在他肩上轻轻一捏,明明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可阮烈一瞬间只觉得半边身子便都又疼又麻。
    “你让我等这么久,我骂你一句,你居然还下黑手!”阮烈嘶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靳二,你真他吗不是个东西。”
    靳长殊只是微微弯了一下唇角,礼貌而冷漠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两个人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阮烈一边揉自己的肩膀,一边视线扫过靳长殊,看到他衬衣领口微敞,自颈间至胸前,皆是被抓挠出来的红痕,冷白色的皮肤上,添了这样的艳色,原本的冷傲孤绝,便平白多了三分的不羁绮丽。
    阮烈忍不住问:“怎么不把你的小美人儿带出来给我看看,我倒是想知道,到底多好看,才能让你这个神仙也破戒。”
    靳长殊只道:“她睡了。”
    “成,你就藏着吧,有本事藏一辈子,否则早晚我能看到。”阮烈想想,还是有些不爽,“你这次把我妹赶回家,她伤心得要命,哭了几天,我们全家都快被烦死了。靳二,那个小美人儿,玩玩也就算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我妹家世长相都挺好的,你真不考虑一下?”
    上好的汝窑茶盏中,碧青色茶水轻晃出几圈涟漪,靳长殊冰白手指握在杯上,却比瓷色更加动人。
    “我往日以为,你行事横行无忌,没想到,竟是个最循规蹈矩不过的人。”
    水雾笼住他锋利的眉眼,竟为他添了几分温润之色,可他倏然抬眸,目光锋芒之盛,竟令阮烈一瞬间,不敢逼视。
    “我做事,从不必旁人指点。我身边的人,我不发话,谁敢说一句‘算了’?”
    他语调平淡,声线清越优雅,倒似月色冰封,令人如聆仙乐,却不由自主心底发寒。
    阮烈明白,他是真的动了火气,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却也只好低头认错:“你们文化人,骂人还挺高级的,什么循规蹈矩,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就随口说一句,你不愿意就算了。阿暇那丫头在家被宠坏了,你真要她,我也不敢给你。不扯这些了,我上次和你提的生意……”
    靳长殊却已撂盏合盖,青碧色茶盖落下,脆生生一声响:“送客。”
    阮烈:……
    阮烈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憋得胸口都发疼,简直比他妹妹每个月来大姨妈还心情烦躁。
    他妈的靳长殊,不就是一句话没说对,就这么赶他走?!哪怕自己是有事相求,可主人都发话了,他还能赖着不走?他阮烈,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阮烈二话不说,黑着脸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到底没有忍住,转头指着靳长殊点了点:“靳二,真有你的。”
    -
    房间里,宋荔晚从地上拾起旗袍,看着侧边被撕出的一条长长口子,忍不住骂道:“真是狗啊!”
    就不能好好脱吗,每次都这么暴力,这条旗袍,料子可是绝版就剩这么一匹的压箱底老货,她才上身一次,就又被靳长殊给毁了!
    宋荔晚有些心疼,实在喜欢这条裙子,捧在手里细细地看了,总觉得若是找位老裁缝,说不定还能补救。
    外面有人敲门,宋荔晚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门前站着女侍应生,手中捧着托盘,里面放着件珍珠白的旗袍,一侧还有一串翡翠项链,绕了三匝,水头极好,如同一汪凝固了的潭水,一望便知,是最上等的老坑帝王绿。
    大概是靳长殊想起来,把她的衣服给扯烂了,这才遣人送来了新的。
    宋荔晚唇角轻轻扬起,也不必女侍应生往里送,自己接过来说:“我来吧。”
    侍应生却未松手,笑盈盈道:“靳先生吩咐,让人替您在领口加了一圈里衬,您穿的时候,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能再修。”
    给领口加里衬是什么臭毛病?
    宋荔晚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颈子,指尖拂过的地方隐隐有些刺痛,她向着门前的衣冠镜望了一眼,忽然顿住。
    只见纤长雪白的颈子上,满是红痕,如同大雪间盛放的海棠花,衬着她慵懒倦怠的一张芙蓉美人面,艳而无声,已能想象出这一夜说不尽的缠绵风流。
    ……这全是,靳长殊这个狗男人嘬出来的!现在却来装好人,让人在领口替她垫上柔软的棉布,免得磨疼了她。
    宋荔晚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神色不变:“我知道了。”
    侍应生这才将托盘递到她手里,却又加了一句:“穿前,您一定要看一眼领口合不合适。”
    宋荔晚接过,将门合上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旗袍,片刻,挑起领口细细摩挲,果然自内侧摸到了以线绣在上面的一串摩斯电码。
    这样费尽心机,传来的,不过是八个字:船已入港,时不我待。
    秀长妩媚的眉微微蹙起,宋荔晚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宁静的海面,一时心底有些烦躁。
    上次赛马会上送来芯片,现在便立刻催促她,哪怕她是有心给那些人机会送信,却也难免觉得实在有些操之过急。
    就这样,还想和靳长殊斗?
    宋荔晚觉得好笑,可也明白,自己并没有选择的机会。
    船已入港,哪怕这世上,有上亿平方公里的海域,可船注定要沿着注定的航线驶回港口,而她,也像是这船。
    由不得人,由不得己。
    譬如现在,她会出现在这艘船上,是因为听到了袁逐的声音。
    靳长殊这个人,骨子里就冷清,并不爱那些热闹,袁逐作为他的朋友,更是他的亲信,却和他截然相反,是个最爱灯红酒绿的性子,靳长殊会带上他的场合,肯定不是什么安闲地方。
    正方便那些人给她传信。
    至于那些人能不能抓住机会,就不是她要思考的问题了,毕竟,她人已经在这里了,除了等,还能怎么样?
    手握在项链上,玉石冰冷,珠翠潋滟,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原本就遥不可及,如今唾手可得,却也失了曾经那份,翘首以盼的心情。
    真丝睡袍沿着完美无瑕凝脂般的肌肤滑落,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毯上,宋荔晚随手将旗袍丢在一旁,只静静望着窗外,汹涌而至的潮汐,一浪高过一浪。
    直至,吞噬月亮。
    -
    迟津缓缓推开门来,悄无声息地走入房中。
    桌前,靳长殊正垂眸望着平板上的数据,迟津上前,低声道:“先生,刚刚船艏那边汇报说,宋小姐已经飞回新港了。您看,是否要通知机组,让他们再飞回来?”
    靳长殊正在划动屏幕的手微微一顿,旋即道:“随她去。”
    迟津原本以为,靳长殊特意让人接来宋荔晚,这几日都会让宋荔晚陪在船上,没想到宋荔晚私自离开,他竟也不生气。
    迟津稍稍有些出神,慢了半拍回答说:“是。”
    靳长殊却忽然抬眸,觑了他一眼:“往后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迟津大惊:“先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靳长殊却已收回视线:“今日我让你去接她,怎么是她自己来的?迟津,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如今,是越发放肆了。”
    迟津没料到,靳长殊竟已知道了他怠慢宋荔晚的事,哪怕想要再哀求两句,却也记得靳长殊最讨厌身边的人这样做这样哭哭啼啼的姿态,一时间心中又惊又怒又悔,到底却也只能垂首离开。
    待他走后,一旁翘着二郎腿叠千纸鹤的袁逐嗤笑一声:“瞧他刚刚如丧考批的样子,你一个月给他开多少工资?”
    靳长殊充耳不闻,袁逐早就习以为常,又想出个话题来:“你真打算不见阮烈,就这么晾着他?蒲来那边最近可又在打仗了,之前阮家占着这片风水宝地,如今他们家里几个儿子内斗,总算留出机会给咱们这些外人,要真错过了,等他们阮家人决出胜负,再想进去可就难了。”
    “阮家卖的东西,我们卖不了。”靳长殊淡淡道,“阮家在东南亚盘踞了百年,从航运起家,建国前什么都敢卖,如今算是改邪归正,可私底下的人脉,仍不是外人能及。就算插进去,也要看有没有实力站稳脚跟。”
    “别人说这话就算了,就凭你的手段,真的进去了,想分一杯羹怎么会是难事?”袁逐啧啧两声,“我看你就是嫌麻烦。”
    “真正宝贵的不是蒲来。”
    靳长殊拿起平板,丢给袁逐,袁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则晨间新闻:“据最新消息,蒲来最高领导人占泰于今日凌晨三点二十分,病逝于首都滨马道……”
    袁逐一惊:“又死了?”
    蒲来这个地方,向来不太平,政府无力管束,各地军阀混战,一年内首相换了三任,这一任占泰活的算是久的,满打满算坐了四个多月,政治寿命已经算是很长了。
    “这是阮家扶上去的,之前阮老爷子身体康健时,尚能稳坐高台,阮老爷子刚一病倒,人就立刻没了。阮家内斗,可见一斑。”
    靳长殊唇角翘起讥讽弧度,手肘支在桌上,冰霜凝就的指尖抵着额角,语调冷酷。
    “阮烈求到我头上,却只拿出经商权这样轻描淡写的条件,看来是还没有认清现状。他如今,只有一样东西,值得我出手。”
    袁逐心中有个猜想,却有些有些出声:“你说的不会是……”
    靳长殊眼睫微抬,眼底碧色,秾艳至凛冽,轻描淡写间,便可收割无数灵魂:“去告诉他,要么,将阮家握在手里的七条私人航道拿出四条,要么……”
    “他就等死吧。”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外人:等死吧
    看到荔晚: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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