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问:“他们会这么做吗?”
    “没有什么是疯子做不出来的。”纽曼叹息道,“要知道自打鐖武诞生以来,各个联盟对它的研究就没有停止过,我们止步不前其实就是在倒退。有些联盟之所以被打到弹尽粮绝也没有使用鐖武,主要是顾及《海顿公约》的协定——率先开启鐖武战争的话,有理也会变成没理,在全球舆论中会立刻落入道德的最低点,战事也就更加没保障了。但是西约姆似乎不会太在意这种事,他在大轰击前本来也不是s盟人,他当然不会在乎s盟的声誉。”
    纽曼耸耸肩:“另一点就是,世人都认为作为鐖武发源地的s盟拥有世界最高的鐖武水平,他们没有把握和s盟开启鐖武战争。就连西约姆本人,也很可能把这当作最后的绝招,但他不会知道一旦他的命令下达下去,世界都会知道s盟不过是虚架子,那我们的下场将是什么?”
    阿尔文回答:“将会被按着打。”
    “对。”纽曼笑笑,语气中满是戏谑,“所以好消息是我们并不具备比当年的鐖武更强大的武器,我们不用担心西约姆直接毁灭世界,但是s盟覆亡倒是指日可待。”
    阿尔文回头看了眼纽曼的表情,又转回去打方向准备降落:“有没有可能让西约姆知道这件事呢?让他明白他已经彻底输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阿尔文刚说完便后悔了。
    首先西约姆本人失败后必死无疑,其次他的同党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彻底失势,在保留西约姆统治的情况下结束战争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考虑些别的——如何让西约姆相信他精心挑选招募而来的大卫·尤迪特不过是个无赖的蛀虫呢?由谁来告诉他?不管是谁,在说出这话的同时就已经因污蔑联盟要员而犯下反叛罪,他的下一站只能是监狱。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没办法收回,纽曼已经在后面咯咯地笑起来:“能在死前和你多接触接触真是件好事,你有这么多天真无邪的想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阿尔文一声不吭地坐在前面,纽曼则看着窗外的阳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让我觉得我做的所有事都很值得,就这么活着吧,我会让你活着的。”
    不知是不是阳光过于刺眼,纽曼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我人生中所负责的最后一次行动,只会成功,绝不失败。”
    而另一边的雅第利巨蛋,终于消停了下来。
    安琪颓然从床铺里坐起来,又说了一遍她念叨了无数遍的那句话:“好饿啊。”
    要塞内几乎已经没有余粮,但在这个空间里,人们就算饿到昏厥也保持着良好的秩序,绝不出现争抢斗殴之类的事情,老实得好像一群鹌鹑。
    只有在安琪喊饿时他们才会有些反应——他们会瑟瑟发抖地向一起缩一缩,然后试图从自己的口粮中挤出一些,由安德鲁送到安琪身边去。
    一开始安琪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拉住安德鲁:“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话说在前面,我可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带每个人去到安全的地方,我只想把戴文救活,你让他们不要抱太大希望。”
    安德鲁看着那只拉住自己衣角的爪子,虽然有些为难,但他还是照实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在巴结你,而是怕你饿急了吃了他们?”
    这样的担惊受怕一直持续到轰炸声停止,外出成为可能。
    安琪大致地数了数目前要塞内的人数,东半球3人加上西半球7人再加上1个小孩子,一共105个人。
    她和安德鲁商量道:“我打算带着戴文去南方联盟集团军那边碰碰运气,戴茜和罗森会跟我同路。你那边怎么说?”
    安德鲁回头看看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的同伴们,又转回头来看向安琪:“虽然可能会带给你一些不必要的压力,但跟你同路确实会让人踏实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让人去把我们要塞内的女人、孩子还有其他人带过来,当然,还有要塞内的食物、防护服以及飞行器。我们已经这样生活了许久,各种物资存量非常可观,和我们一道你们吃不了什么大亏。”
    安琪听得有些茫然:“如果集团军因为我们是东半球人而接受我们的投靠,那你觉得他们凭什么接受没有联盟所属的你们呢?”
    “凭我们具备战斗能力。”安德鲁说,“一味躲藏在要塞里的话,说到底性命还是没保障。现在世界的视野聚焦于集团军和s盟的战斗,等他们其中一方撤退,战场换了地方,这个巨蛋便无人问津——正如你说的,地联政权早已覆亡,不管是那些躲藏在要塞内的地联残兵,还是我们这些地联新人类,对世界来说其实早就是死人,大概很少有人能想到我们这里居然还有人活着吧?连联盟都没了的我们已经等不来任何救援,就算躲躲藏藏度过了这次轰击,在这个残破不堪且没有网络的破旧巨蛋里,我们到底还能活多久?那些深埋地下的防护服和食物究竟还能够我们使用多久?在用完之前能不能等到来自世界的援助?”
    安琪被他噎了一下——她脑子里只顾着戴文,并不认为其他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那是安德鲁这个领袖该负责的事情。现在看来安德鲁负责得不错——关于他所担心的事情,安琪觉得他担心得很对。
    没有组织的人总是有种漂泊无依的无力感,安德鲁很擅长通过制定各种规则虚构出一个集体,而集体就带给人安全感,这就是人们愿意追随他的原因。只可惜他自己最清楚这个集体过分脆弱,他很明白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的团体和外界接壤,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安琪看看那些鹌鹑,又抬头看向安德鲁:“两场轰炸的时间间隔有限,我们几个有一架飞行器,等下肯定是飞过去。你们那里有没有足够数量的飞行器,坐得下所有人吗?”
    安德鲁点头道:“挤一挤没问题,这时候也顾不上交通规则了吧?”
    那就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安琪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叹了口气:“就算跟我同路,那些人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如果有人掉队,不要指望我们救援或者等待。”
    有这句话就够了。
    安德鲁听完立刻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而他的伙伴们心领神会,很快穿起了防护服,刷开大门猫着腰跑了出去。
    罗森在里面把门重新关起,看着戴茜忧心忡忡的脸摊手:“摆这个脸干什么?说了多少次了出任务要灵活一点,只要安琪活着我们的任务就不算失败,至于过程就很无所谓。而且说实在的,我还惦记着他们的食物储备呢。接受现实吧,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个走向,善良的戴小姐既不可能劝得动安琪,也做不出赶走那帮新人类的事儿,还是少想点有的没的等着吃饭来得明智些。”
    戴茜没好气地把他悬在空中的手打掉:“所以你的无线通信器呢?滚去打报告去。”
    在等候新人类们回来的同时,安琪和安德鲁继续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
    安德鲁问:“你打算怎么找到集团军的基地?”
    “好问题。”安琪回答,“你觉得s盟的军事基地在哪里?”
    安德鲁说:“破洞下面,因为他们最初时是以修复巨蛋为由带着新人类来到这里的。”
    “那你觉得集团军会从哪里进来?也是从破洞处吗?”
    “从那里进来战机会被防空炮打掉一小半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安德鲁反应倒是快,“你是说,集团军进驻雅第利巨蛋时新炸了个破洞出来,然后在破洞下驻扎?可万一他们进来后驻扎在别处了呢?”
    罗森扑哧一声笑出来:“不可能的,老哥。在破洞下驻扎才方便撤退,否则外面把破洞一堵,里面可就插翅难飞了。不然你以为s盟军队为什么明晃晃地驻扎在破洞底下?可别真以为他们是来修复巨蛋来了,钱拿来打仗都未必够用呢,就他们这个施工速度,根本就没打算在战前把巨蛋修补好。”
    虽然被反驳,但此时的安德鲁明显是欣喜的——如果让他自己去想他绝不会这么快想明白集团军究竟在哪里,就算想要去投靠,都得找上一大圈,可见和聪明人合作的好处已经在体现了。
    而安琪也有问题要问他:“你刚才说凭你们有战斗能力是什么意思?和集团军接上头之后,你们打算参加作战吗?”
    “当然。”安德鲁应得飞快,“只要他们愿意保障女人和孩子的安全,我们其他人是一定要到战场上去的。给我战机,给我枪炮,我去为集团军卖命,为死去的人们鸣冤,为覆亡的地联复仇,给那帮s盟混蛋送终。不然呢?外面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但凡有些像样的武器你以为我们还待得住吗?”
    安琪抬眼瞄他:“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英雄主义的一面。”
    “跟你还是没法比。”安德鲁调侃着,“对了,我听戴文说你之前处处防着我是因为怕我抢你的枪?”
    安琪把脸扭向一边:“有这事吗?我不记得了。”
    直到现在,安德鲁想起这事还是忍不住想笑:“能被你提防是我的荣幸,但我还是很高兴有一天我能当面告诉你,地联民众不禁枪,在奇斯卡巨蛋的时候,我身上一直就揣着一把。”
    “不好意思,我当初是单纯地看你不顺眼,和你有没有枪没有任何关系。”安琪说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俯身下去架起戴文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第90章 西皮,五六,开发区
    这几天里戴文其实时不时地会清醒一会儿,比如被安琪扶起来穿防护服的时候:“我还没死吗?”
    安琪就回他:“别急,快了快了。”
    然后戴文就热泪盈眶,鼻涕泡也冒出来:“真好啊,能被你温柔对待。”
    安琪翻了个白眼:“真是重新定义‘温柔’呢。”
    安德鲁看着他俩,突然觉得时间就停在此刻也不错——未来难料,重要的人历尽磨难天涯两隔后竟还能坐在一起说说话,这感觉着实不错。
    但有时他有希望时间快一点,赶紧来到战争结束的时候,看看那时大家又将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哪怕不能时常相见。
    极其偶尔的时候,他还会感到可惜。
    他会想,如果安琪是男的,戴文是女的就好了。
    安琪冷心冷性心思缜密,戴文温柔细腻善良单纯。他机关算尽送她离开奇斯卡巨蛋,她在离去的飞行器上再三劝安德鲁再等等;他受尽苦难高度变异仍来到她身边,她惊鸿一瞥便认出他来为他挡下子弹。
    安德鲁想着想着傻笑起来,大胡子也随之扬起。
    然而现实如此残酷,在安琪眼里戴文只不过是个实心眼的蠢货,戴文也绝对没胆子对安琪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是这样也不错。
    说起来安德鲁也很好奇那个让安琪开窍的s盟士兵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如果他也会对这副模样的安琪动情,那还真不是什么一般人呢。
    所以也难怪安琪动心吧?身为s盟士兵却放走重要的万能体,作为普通人类却仍把高度变异的安琪当人看,安琪说他是个纠结的人,安德鲁倒觉得这小伙子一点也不纠结,什么时候戴文能有这个魄力就好了。
    s盟有好人吗?有的。即便是s盟的军队里也有不错的人,这安德鲁是明白的,所以他并不觉得安琪爱上一个s盟士兵有什么不可理喻。
    只是爱不能打败一切,大分裂时代人各有立场。到了战火纷飞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然如此,只要身上披的是敌人的徽旗,那不论皮下是什么人都没什么两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区别就在于送他们下地狱,还是送他们上天堂。
    这么想着,安德鲁的神色又严肃起来。
    罗森在背后拍了他一把,把防护服递到他手上:“别看了安德鲁先生,嗑cp不嗑官配,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二轮轰炸后的雅第利巨蛋尘沙漫天,到处是焦糊的味道,安琪他们刚一出去,防护面罩外就糊满了灰尘。
    安琪用手抹了一把,堪堪能看清外面。
    此时正是傍晚,巨大的太阳跳动着降落,漫天火烧云发着红光,撒旦降生一般美得格外应景。
    那十多个倒在要塞外的s盟士兵尸体已经找不到了,血迹、衣服碎片倒是还能看到一点,其他的部分应该是四分五裂或者烧掉了。
    罗森开着那架地联残兵友情提供的飞行器出来,按下按钮打开了后舱的门。
    戴茜先爬了上去,然后伸手从安琪手上把戴文接过安顿好。
    好在二人都比较苗条,原本两座的后舱还剩下一个位置。
    安琪回头看向安德鲁:“你们的人什么到底时候到,再拖我们先走了?”
    安德鲁仰头示意她往上看:“已经来了,你先上去,我跟他们一起。”
    安琪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有四五架飞行器正不高不低地悄悄飞行着——即便隔得那么远仍然可以看出都是废墟里捡破烂捡出来的,因为有一架连后舱门都没有。
    “好吧,别掉队。”安琪说着转身准备跳上飞行器,正在这时,她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一般来说安琪其实不会关心自己在废墟上踩到了什么,但因为担心自己是踩到了碎骨头块什么的,条件反射之下还是低头看了一眼。
    但是她踩到的不是骨头也不是石头,是s盟士兵军装上烧不化的编号,连带着一点灰色布料。
    这个士兵的编号是5651。
    她俯身把这个编码捡了起来。
    安德鲁探头看了看,心里明白了什么:“怎么,是你之前认识的人吗……等会儿,不会就是那个士兵吧?这么巧?”
    虽然安德鲁没说是“哪个士兵”,但安琪还是立刻就知道他在说谁:“不是,他现在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在试验田站岗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往前线跑,他又不傻。”
    “真是极高的评价。”安德鲁说,“所以这编号怎么了吗?”
    安琪优越的记忆力开始发挥作用:“他的编号是5650,他朋友的编号是5649。”
    “那这确实很接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是56开头,而56是奇斯卡巨蛋开发区的区号,所有56编号开头的s盟士兵都是在开发区活动,而灰色军装的话,应该是隶属缉查队。”
    安琪轻轻吐了口气:“专负责新人类。”
    安德鲁听明白了:“你是说……”
    罗森不知道他们在磨蹭什么,在驾驶座上嘀咕道:“这是在回忆新人类的悲惨和缉查队的残酷吗?我能理解,但未免太不是时候。”
    “我觉得他们不是这个意思。”戴茜在后面开口,“安琪不是说过吗,他们当时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这感觉非常奇异,如果不是事先碰见安德鲁和戴文,安琪还不会想这么多。
    上了飞行器之后,她感觉自己魂都要飞了。
    恰好戴茜问起这事,安琪就简单和她说了说:“是的,第四个人是住在开发区,她妈妈是皮克西西研究所的员工,所以家就住在那附近。”
    戴茜被抓住了注意力:“皮克西西研究所?我去参加过研讨会,说不定还见过,是谁?”
    “罗丝·汉克姆教授。”安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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