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颗星球上不存在针对变异人的歧视,那么永远会有蠢货被动或主动地和变异人生下子女;如果不对变异人的婚姻状况进行管控,那么两个变异人生下的孩子也会更加可怕。
    如果不尽快将世界联合起来,那么各组织之间永远存在意识形态对立;如果不能形成以s盟为主导的世界体系,那么已经有所成效的复苏计划就无法在第一时间发挥全球性的作用。
    阿尔文一度以为约克也是这么想的,怎么会有人真的认为变异人与猪狗无异呢?
    但是这样的分歧似乎也无伤大雅,因为两种思路殊途同归,指向的依然是同一种行为,是服从,是忠诚。
    阿尔文也是靠着这样的想法尽量放宽心来,在黎明将至时逐渐睡去,他以为一觉醒来,一切还是会恢复原样。
    直到6点,他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一如既往地叫醒他。
    差不多同一时间,约克也醒了。
    他今天当班,所以很快就完成了穿衣洗漱,阿尔文从卧室出来时他已经是整装待发的模样,那身象征着散兵的灰色军装在阿尔文眼中廉价且丑陋,十分不该出现在他的朋友身上——这会让他的朋友看起来非常业余。
    通常来说,他们吵架后都是约克负责先开口缓解尴尬,但这次阿尔文确实想先说点什么。
    不过约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约克也没了往日那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边套上军靴边道:“今天抓捕行动还是会继续。昨天打死一个之后,今天应该闹不出什么大动静了,但你要是害怕,可以别出门。”
    这话听着温和,但对士兵来说可不是关心,而是讽刺。
    “约克!”阿尔文厉声叫他。
    但是下一秒,约克就已经关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安琪也度过了颇不平静的一夜。
    就在几小时前,她在睡梦中被巨大的撞击声吵醒。之后她很快坐了起来,意识到是隔壁有什么东西在连续不断地撞墙。
    那声音没有任何节奏感,听起来十分杂乱。
    她向透明墙外看了一眼,一排士兵不动如松,为了在黑暗中看清楚安琪的动向,他们每一个都戴了红外眼罩。
    即便发生了变异,安琪还是没有夜视的本事,在关了灯且没有自然光源的实验室内,她唯一能看清的是红外眼罩下被照亮的那一双双眼睛。
    安琪一个个地看过去,然后才记起阿尔文今天不仅不当夜班,而且还是本休,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到奇斯卡巨蛋了。
    她也想过要不要随便揪个人出来套套话,但那位最高负责人女士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担心贸然从不熟悉的人那里获取的信息会是旁人刻意设下的圈套。
    如果是面对阿尔文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他那张藏不了事的脸根本无法胜任这么高难度的工作。
    正当安琪陷入纠结时,隔壁开始趋于安定,同时走廊的光照进这间实验室来。
    是那位最高负责人女士刷卡进来了。
    她轻快地招呼道:“你好安琪,我就知道你应该已经被吵醒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安琪看向她,难得地给出了回应:“不如你来过几天这样的日子试试?”
    安琪说:“虽然来这儿的第一天你好像说过,但我已经忘了你的名字了。”
    “叫我奥汀吧。”奥汀再次自我介绍道,“其实知道我的人可不少呢,但按我们查到的资料来看,你之前应该是选修了文科,那么你没听说过我倒也不奇怪了。不过从现在起你可要记住啊,这可是要解剖你的人的名字。”
    安琪问:“今天吗?”
    奥汀点点头:“是的。期待吗?”
    安琪看向刚才发出巨响的方向:“因为出现了新的万能体?”
    奥汀笑笑:“你真敏锐。但是没有必然联系,实际上只是因为你的第一阶段实验结束了,而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比如究竟是什么样的物质使你能够在辐射光线下生存并发生瞬间变异,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我们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实验,既节约时间,又节省实验样品——你知道为了找到新的万能体,我们做废了多少次实验吗?”
    虽然明知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听到这种话明目张胆地从人的嘴里说出来,安琪的脸还是不由得阴了下去:“我一直持有一个观点,应当被人道毁灭的并不是身体有问题的人,而是思想有问题的人。如果你连和自己身体特征一模一样的变异人们都可以当作实验对象看待,那么实际上普通人类对你来说也是可以解剖的。”
    奥汀承认道:“只要是为了科技进步,倒也无伤大雅。”
    安琪连连摇头:“知道吗,皮克西西装好人都装得比你像。”
    “哈哈哈,”奥汀似乎是被这话逗到,不由得笑起来,“你说起话来倒是像个真正的孩子,不知道下一次你愿意对我开口会是什么时候呢?”
    “是你对我来说有用的时候,”安琪说,“跟我讲讲隔壁这位邻居的事儿吧。”
    “可以,”奥汀挑了下眉,“待会解剖的时候?”
    安琪阴恻恻地冲她笑:“好啊。”
    安琪的自信来源于不管奥汀怎么折腾她,都一定会留她性命。
    甚至如果在解剖过程中发生意外,奥汀还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但是按奥汀的说法,就意味着她没打算给安琪打麻醉。
    安琪不想去揣测这里头有什么科研必要性,还是单纯是奥汀夫人的恶趣味,毕竟正常人没必要去揣测一个疯子的想法。
    但反正,第一次解剖就这么开始了。
    实验台上的束具与透明墙、辐射舱舱壁都是一个材质,基本上算是把安琪锁了个结实。
    围着她的除了奥汀夫人,还有其他几个研究员,但是这种事情,必然是奥汀主刀。
    安琪问:“你是特意挑那个阿尔文不在的时候吗?”
    奥汀一边给各种用具消毒,一边回应她:“我觉得你对西半球人的姓名结构认识不够深刻,如果你想使用疏远点的叫法,可以叫他文森特,而不是‘那个阿尔文’。当然,不排除你是故意叫得这么亲热。”
    奥汀说:“可能正因为你是个万能体,他才会允许你这么叫他吧——毕竟如果要求一个实验品改变称呼,那就太可笑了——要知道他可从不允许我这么叫。如果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他,让他对你心软,那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有用的,他每次听见这个叫法情绪都会有变化。”
    安琪反应一向敏锐:“你们对他的身体也进行了监测?”
    奥汀手上一顿,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安琪冷笑,像是对奥汀智商的嘲讽:“怪不得呢,昨天他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我还以为仅仅是因为战争开始了——当然,还可能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你对他的职场性骚……啊!”
    小腿上的痛感让安琪叫出声来,然后她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枚被镊子镊着的带血鳞片。
    奥汀问她:“这和指甲被剥掉相比,哪一个更痛?”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是如果嘴巴再没个遮拦,下一个采样就是她的指甲——而这本是没必要整个剥下的东西。
    安琪痛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断喘息着,巨大的疼痛让她决定识时务。
    大概是看她老实下来,奥汀拿起指甲钳轻轻剪下了她的一段指甲:“真是锋利,我看到看守笔记上说,你经常躲在监控死角里磨指甲?”
    安琪仍在轻喘:“那看来以后也不用去监控死角磨了。”
    奥汀说:“保险起见还是全部剪掉吧,虽然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我确实很怕你自我了断。”
    安琪咬牙:“你他妈的。”
    这真的很气,这是把她精心保养的武器全没收了——天知道安琪有多少次想着找机会在奥汀心口窝上打个洞,把她的心脏整个儿揪出来。
    可以说,“指甲没了”这件事,比“马上要实施解剖”对她的打击都大。
    听着耳畔“咔咔”的声音,安琪一度陷入颓废,几乎想拒绝再和奥汀沟通。
    但是奥汀终于说起了另一个万能体的事:“你对隔壁那位新来的很感兴趣?”
    “是的。”安琪强打起精神,“他还有理智吗?”
    奥汀点点头:“当然,只有最优秀的万能体才能来到这里,其他的会留在希斯特生化所进行观察,或者直接销毁。”
    安琪心里冒出一个恶毒的想法:“那真该把阿尔文放到那里去做看守,到时看看他还说不说得出‘配合出局’这种鬼话。”
    “他确实是个奇怪的男人,有时我会觉得解剖他也是有意义的。”奥汀说着切割开了安琪身上唯一那件长t恤,“还记得你第一天来到这里,我们给你做无线连接的时候吗?当时整个实验室内只有他不敢直视你的身体,在他看来你似乎还是个女孩子,我难以理解。”
    “那是因为我年轻啊,相比之下他对你应该不会有任何反应,”安琪故意冲她娇软一笑,“我也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竟还是有这么强烈的欲|望,生物学可真是有趣呢。”
    奥汀冷眼看她,狠狠将超声刀切入她的胸膛。
    第31章 国王,弄臣,金银堆
    与此同时,阿尔文出门采购。
    他在沙漠里就那么点活动范围,如果休假时再不到处走走,人就疯了。
    这时他便更深刻地意识到,沙漠里那个小怪物,已经连续三个月被关在同一个地方。
    平时为了图便宜,阿尔文常逛的是开发区的超级市场,但那现在正是约克负责的地段。
    由于实在不想看到约克“执行公务”的模样,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片区。
    街头人来人往,上班族、学生、早起的老人行色匆匆,空中跑道上,飞行器依然高速运转着。
    阿尔文从出生到现在,一点点看着这座巨蛋城市从混乱到有序,从颓势到发达,他知道这一切发展背后刻着的,是政客西约姆的名字。
    当然,正式上台之后西约姆依然做得很好,飞行器跑道增多、地下交通站通车,给人们带来便利;科研受到极大重视,环保产品层出不穷,又给人们带来了希望。
    这座阿尔文深爱的城市,在这样一个清晨仍保持着它原有的模样——不是很热情,也并不算冷漠;不是很完美,但平淡且安定。
    不对,倒也并不完全是原样。
    在众人忙碌的背景之下,有些不被注意的小事正悄悄发生着。
    如果阿尔文没有刻意观察,他应该也不会看见,有两架军用飞行器正停在路旁,几个衣着昂贵的人——像是一家人,正被驱赶着进入其中一架飞行器的后舱。
    他们的行李颇多,但是并没有被允许带上同一架飞行器,而是贴上电话、姓名等个人信息放在路边,缉查队的士兵们摆弄着枪支反复承诺他们会统一运送行李,稍安勿躁。
    于是那家人略带担忧地进入后舱,飞行器很快发动起来去往下一站。
    而刚才信誓旦旦做过承诺的缉查队士兵们,此时手法熟练地破坏掉行李箱的密码锁,从中翻找值钱的东西。
    阿尔文看见其中一人欢天喜地地把一双九成新的皮靴穿到自己脚上,又有一人拎起一件内衣,嬉皮笑脸地品评着。
    没一会儿,他们已将几个行李箱中的金钱、珠宝、电子产品搜罗一空,抛到另一架军用飞行器的后舱内,而剩下的衣物、棉被、食物便原样丢弃在路边,供流浪汉随意捡拾享用。
    阿尔文路过时恰瞥见飞行器关舱前的内部景象。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机会看到的——金银珠宝在飞行器后舱堆成了一座小山,即便舱内光线昏暗,仍让人觉得金光闪闪。
    然后舱体便关上了,那几个缉查队士兵嬉笑着与阿尔文擦肩而过,走到前舱附近去,登上了飞行器。
    阿尔文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酒气,缉查队内部风气一向如此。
    那时的阿尔文感受到一瞬间的倒错,世界变得很不真实,它像是某种罪恶主题的暴力童话。
    国王高高在上,弄臣行迹卑劣,他看到乞丐们的狂欢,看到美酒与宝藏。偏执与恶毒如疾病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平民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便病入膏肓。
    直到那架满载财宝的军用飞行器也起飞升空,这个清晨又重新归于日常和沉寂。
    阿尔文没有停顿太久,便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从那些变异人身上能搜罗出如此之多的钱财,或许他们是邪恶的;联盟得到了经费,流浪汉得到了棉衣与食物,或许那些疯狂的做法,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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