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谷语早便习惯了焉夏致如此说话,只当她是嘴巴痒。“日子么,开心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何必为难自己。”
    她像是在对焉夏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焉夏致回道:“同样的话送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好,我记住了。”焉谷语愣了愣,顿觉无奈,无奈到想发笑。
    *
    敲定婚礼相关事宜后,杜家几人便离开了焉府。
    上马车时,杜煊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他觉着,纵然看不到焉夏致的人影,看看焉府也是好的。
    杜成峰受不住杜煊的痴傻劲儿,用力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走!再不走我让大哥取消婚事了。”
    他一说,杜煊这才收回目光进入马车。
    车内,杜家四个公子两两面对面坐着,几人魁梧身材,显得马车有些狭小。
    “皇上昨日找了我,让我去骞州监督开凿运河之事,顺道镇压当地□□的百姓。”说起陆赢,杜孤泉的语气瞬间冷了几分,“我打算明日动身,操办婚礼的事就麻烦二弟和三弟了。至于四弟,你可千万别害相思病,这半月多能忍么?”
    杜煊面上微红,粗着嗓门道:“大哥,我又不是姑娘家,害什么相思病。”
    “我看你方才那股不舍的劲儿啊,跟姑娘家也差不多了。”杜孤泉揶揄道。
    杜成峰思量片刻,沉声道:“若非皇上执意开凿运河,当地官员也不会强制每家每户都出两个男丁。骞州去年刚发过水灾,短时间内哪儿经得起再折腾。百姓也是苦命人,大哥,你真要去镇压他们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下了令,我又能如何。”说着,杜孤泉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杜煊不假思索道:“皇上年纪大,脑子也糊涂了。”
    “住口!”杜孤泉厉声喝住杜煊,肃容道:“四弟,祸从口出。得亏是在咱们家的马车里,只有自家人,否则我们全家都要被你连累。你也是即将要成家的人了,稳重些。”
    “嗯,多谢大哥教诲。”杜煊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小事,你以后说话多注意注意,今日说顺口了有我们兜着,将来呢,没人给你兜。”顿了顿,杜孤泉又道:“皇上近来身子不大好,确实是年纪大了,如今,我只盼太子殿下是个明君,别再让百姓受苦了。”
    陆观棋的名字入耳,杜煊刚蔫儿的神情登时亮了,“太子殿下也不见得是明君。大哥,你要是打算站太子殿下那边,我劝你三思。”
    闻言,杜孤泉不由觉得奇怪,“四弟,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有所误解?”
    杜成峰跟着道:“太子殿下是君子中的君子,尤其为百姓着想。当初,皇上硬要建造宝房,是太子殿下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求情,虽说没让皇上收回成命,但他的赤诚之心大家都在看在眼里,你切莫诋毁他。”
    “二哥说得没错。”杜翻云用力瞪了一眼杜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上次出征海窝国,他为了救爹不惜只身闯遮龙阵,还差点丧了性命,这是何等的气魄。在我看来,他以后一定会是个明君。”
    杜煊不甘心地磨了磨牙,将陆惊泽告诉他的疑点全咽回了肚子里,毕竟他手上没陆观棋与海窝国勾结的证据,说了无用。“我暂时没有证据。大哥,你信我吧,别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
    他虽不晓得陆惊泽告诉他那件事是为何,但不管陆惊泽的目的是什么,谁做皇帝他也不介意。他只在意自己的父亲。倘若陆观棋真害了他父亲,他就是告到陆赢那里也要讨回公道。
    杜孤泉若有所思地望着杜煊,没点头,也没摇头。
    *
    焉府。
    临走前,焉谷语站在前厅,默然等着焉问津说话。
    焉问津看了她半晌,面如黑炭,“我听吴叔说,你在侯府里过得不如何,还被谢卓凡欺负了?可有此事?”
    “语儿,你受了委屈就要说,千万别闷在肚子里,若他真欺负了你,我们这就跟你一道去侯府讨个公道。”陈鱼上前,关切地瞧着焉谷语。
    焉谷语怕他们真去侯府讨公道扯出其他的事,连连摇头,忙道:“爹娘,你们相信女儿吧,女儿自己能处理这事。”
    陈鱼伸手按住焉谷语的肩,认真道:“语儿,你别怕麻烦我们,我们是你爹娘,说什么都要护着你的。你只管说,卓凡怎么欺负你了。”
    “女儿知道爹娘会护着女儿。只是,昨晚女儿也有不对的地方。”焉谷语使劲挑着话安抚两人,“这次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女儿若真受了委屈,女儿会同你们说的。”
    见她如此,陈鱼没再继续说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忽然,焉问津出声,“你们俩是不是因为六皇子在闹?”
    “是。”焉谷语颤了一下,倒也不瞒着焉问津,大方承认。“不过我已经想通了,嫁都嫁了,再念着有些人也没用。往后,我会好好跟谢公子过日子。”
    “你最好是。”焉问津冷声道,他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焉谷语说的是违心话还是真心话他一眼便能看出,“如今你已嫁做人妇,再与六皇子牵扯不清迟早出事。但一码归一码,你也不能叫他们凭白欺负。记住,为人处世讲究个理字,对上不卑对下不亢。”
    “嗯,女儿晓得。”焉谷语应声。
    “时候不早,你快回侯府去吧。”焉问津挥手。
    “爹,姨娘,女儿走了,你们要保重身子。”
    焉谷语告别两人,坐上自家的马车回侯府。
    *
    华灯初上,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主道上亮如白昼,行人多如牛毛,马车前行困难,只得慢慢走。
    期间,揽月一直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小姐,奴婢看到谢小姐跟猎隼侍卫了!”突然,揽月叫了一声。
    “谢姐姐和猎隼?”焉谷语探出脑袋朝揽月所指的方向看去,找了许久才在人群中找着谢开颜的身影。
    只见谢开颜在人群中追猎隼,奈何人多,猎隼走得又快,她根本追不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追着追着,谢开颜猛地停了下来,故意装作被人绊倒摔在地上,猎隼迟疑片刻,回头将谢开颜从人堆里捞了起来,谢开颜便趁机挽住猎隼的手,死活都不放开。
    两人像是在打情骂俏,引得路人议论纷纷。
    焉谷语挪动目光,暗忖,既然猎隼在这儿,陆惊泽也该在附近吧?她往四周寻了寻,半点儿没有马车和陆惊泽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她害怕地想着,他是不是真的会同谢卓凡所说的那样,不要自己了。倘若真是如此,他还值得自己费心思为他拿证据么。
    焉谷语正要收回目光,不料余光在人群中瞥着了两人。
    陆观棋与陆祈宁。
    陆观棋面上带着面具,陆祈宁面上带着面纱,可她依旧认出了他们俩。
    第112章 不伦恋
    “姑姑。”陆观棋拿着刚买的吃食, 顺手就往陆祈宁嘴边送,全然不管旁人是否在瞧他们,是否会认出他们。“张嘴, 吃一颗蜜枣。”
    “不吃。”陆祈宁冷着脸,一把拍开了陆观棋的手。自打那日喊住他起, 她便像是进了牢笼, 日日受他威胁,他说如何,她就得如何。
    但凡她不乐意,他便会拿告诉陆赢真相的话威胁她。
    念起此,陆祈宁不由捏紧了手, 走得更快了。
    陆观棋偏头望着陆祈宁, 也不喊她,而是将手中的蜜枣塞进了自己嘴里。他停在原地, 优雅地嚼着。
    于他而言, 得不到心又如何,有人就够了。
    等将来他当上皇帝, 他定让要她做皇后。
    陆祈宁快步走着, 察觉到陆观棋没跟上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见她看来, 面具后头的嘴角立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陆观棋快步追上陆祈宁, 又拿了一颗蜜枣递给她, 像是铁了心要她吃。
    “姑姑该听话些。”
    闻言,陆祈宁的眸色更冷了,她不情不愿地接了蜜枣, 掀起面纱放入口中。
    陆观棋十分满意陆祈宁的顺从, 一手拿着牛皮纸袋, 一手拉过陆祈宁的手往前走去, “我累了,我们去游湖吧。”
    听得“游湖”两字,陆祈宁的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她咬牙道:“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远远没有。”陆观棋侧头看陆祈宁,眸色比道上的万千灯火还亮,“我对姑姑一向很执着,姑姑不知道么?”
    他说得字字有力,情意满满,仿佛发誓一般,任哪个姑娘听了都受不了,可偏偏陆祈宁觉得这话恶心极了,恶心到她浑身汗毛直立,甚至想亲手杀了陆观棋。
    她正要骂他两句,却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做的事。似乎,她没什么立场骂他。
    陆祈宁冷冷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观棋看破不说破,悠闲道:“今夜的夜色真美。”
    *
    这一切,焉谷语都看在眼里,她不由觉得奇怪。
    虽说这俩人是亲姑侄,但,男女有别,哪有成年的侄儿会牵姑姑手的,他们如此不怕被人认出说闲话么。而且,他们俩之间那股子微妙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焉谷语飞快放下帘子,生怕陆观棋瞧见她。
    “小姐,你怎么了?”揽月不解地看着心事重重的焉谷语。
    “没怎么。”焉谷语缓缓摇了摇头,心里浮出许多疑点。她是晓得一些事的,长晋公主爱慕的人是当今皇上,还与他生下了陆惊泽,但她又跟陆观棋举止亲昵。
    这算什么?
    看那长晋公主的神色不大像是自愿的,多半是陆观棋威胁她。至于拿什么事威胁,她猜都不用猜。
    陆观棋为何要拿那事威胁陆祈宁,自然是出于喜欢了,还能有什么。
    想通之后,焉谷语只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许久之前,她对陆观棋是有爱慕心思的,奈何陆观棋对她没那个意思,她不喜一人唱戏也就作罢了。后来,她以为陆观棋的心上人是辛逐己,结果万万没想到,陆观棋的心上人是陆祈宁,他的亲姑姑。
    真叫人难以置信。
    或许,她可以……
    “吁。”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随后,车夫在外头喊话,“小姐,谢四小姐拦车了。”
    “谢姐姐?”焉谷语愣了一下,忙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让她进来吧。”
    “是。”车夫应声,打开了马车门。
    “小焉儿。”谢开颜利落地跳上马车,一进车厢就往焉谷语身上扑,她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抱着焉谷语。
    见状,揽月眨眨眼,起身将车门关上。
    焉谷语一下一下地拍着焉谷语背,谢开颜不说,她也不问。
    许久,谢开颜才闷声说话,“小焉儿,距离一百天已经没几天了,明明他对我也有意,可他就是不肯回应我,我该怎么办啊,难道我真的要嫁给其他人么?不,我不甘心,我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可我不甘心又有什么用,都这么久了,他的心还是硬的。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小与他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情深,过不去那道坎也正常。”焉谷语叹息道。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他。”谢开颜抱紧了焉谷语,哽咽道:“怪只怪,我遇见他太迟了,事情已成定居。有缘无分。想我谢开颜,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事事都顺,唯独在感情的事上栽了大跟头,真真是好笑。”
    揽月插嘴道:“谢小姐,您别死心眼啊,这个不成就换一个呗,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谢小姐难道会找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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