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张闻六的一些话,可以听,却不能全记在心上。”冰凉丝滑的声音带着怪异的律感,“规则制定出来,是为了束缚世人,而那些制定者,才是最大的破坏者。”
    他的嗓音,几乎是贴着惊蛰的耳朵缓缓流淌。
    “不要太乖,那只会为自己招惹太多的威胁。那些人,可不会因为你正直,仁义,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惊蛰觉得赫连容在说这件事,却又不只是在暗示这件事。他的眉头拧得几乎要打结,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赫连容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摸着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早在除夕刺杀前,景元帝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下达了追杀令。
    这远在除夕事爆发之前。
    只不过,瑞王的确贪生怕死得很,将数支队伍派遣出去各处探听,自己却是藏匿得很,几乎不露头。
    既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
    在瑞王回封地的路上,有无数的阻碍在等着他,而诏书,只会比他更快抵达封地。
    景元帝倒是想看看,届时封地上要怎么交出一个瑞王来。
    瑞王要是不在,那自然好,擅离封地,是重罪;瑞王要是“在”……哈,那更好。
    那些“使臣”,会确保“瑞王”变成一具尸体。
    就算真的瑞王,也再要不回这个身份。
    惊蛰幽幽说道:“要是瑞王一气之下,直接绕过封地,带人起兵呢?”
    赫连容似笑非笑:“那更好了。”
    平王可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
    惊蛰喃喃:“我现在有点理解先生白日是什么心情。”这可真是一些,他不必要知道的事。
    要是赫连容不与他说,或许惊蛰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些。
    “你不喜欢撒谎。”赫连容扬眉。
    那就有问,必答。
    惊蛰:“……有些时候,来一点也是无妨。”他看起来像是开了个玩笑。
    不过不管是赫连容还是惊蛰,都知道他并不是在抱怨。
    比起一直被瞒着,惊蛰的确更喜欢这种直白。
    惊蛰蹲得脚都酸了,他哼哼唧唧地在池塘边磨蹭了一会,才抬起了手,晃了晃。
    赫连容轻轻松松把惊蛰带起来,“去睡觉?”
    夜色已经深沉,到了惊蛰平日休息的时候。
    “你今日这么悠哉?”惊蛰说着,视线不知为何在几处阴影里流连,“你之前不是忙得几乎难以回来?”
    住在乾明宫的日子,惊蛰才或多或少感觉到景元帝的忙碌,有些时候直到深夜,他才隐隐感觉有人躺下的动静。
    赫连容对这么多事情都漫不关心,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会掀起怎样的乱世,可只要他在皇位上一日,还是会认真处理朝务。
    这与他刚才血腥的话语又截然不同,真是怪哉。
    赫连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太后惹来的麻烦,如今倒是不剩多少。”
    冰凉的手指抚上惊蛰的侧脸。
    “你在看什么?”
    惊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无事,我们还是去歇息罢。”
    许是他看错了。
    啪嗒——
    惊蛰抬头,下雨了。
    …
    “汪汪,汪汪汪——”
    惊蛰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雨水的声音里,还伴随着低低的狗叫声。
    屋内只有他一个。
    这是惊蛰小时候的住处,相较于正屋,他更喜欢在这里休息。不过,这张床不太能睡得下两个人,于是,赫连容就被他无情地赶到另一间屋去睡。
    只是惊蛰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
    外头下起了雨。
    春雨珍贵,惊蛰听着那雨声滴滴答答,险些要睡着的时候,若隐若现的狗叫声,又让惊蛰惊醒。
    他们家的确是有狗洞。
    偶尔会有些猫猫狗狗钻进来,不过那多是一些浪荡的小兽,并不喜欢家养的生活,总是停留三两天,又很快离开。
    惊蛰听了好一会,那汪呜的叫声不见。
    他犹豫了下,坐起身来。
    进屋前,他就感觉好像草丛里有东西,只是他们身边肯定跟着人,又没有预警,所以惊蛰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来看,那个时候在的,可能是条狗?
    惊蛰没有叫人,他对屋子熟悉得很,摸索了会就找到烛台,又翻出了火折子点燃了。
    豆大的烛光,得以让惊蛰看清楚脚下。
    他换了件衣裳,就出门去。
    雨势瓢泼,比入睡前还要大些,惊蛰光是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飘来的雨丝。他从屋后摸了把纸伞出来,眯着眼睛看向院里。
    他没再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不过人已经出来,惊蛰还是打算去看一眼。他一手撑着伞,一手举着烛台下了台阶。
    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惊蛰的衣裳下摆很快就被打湿,他倒是没怎么在意,学着刚才那只狗狗的叫声,“汪呜,汪呜……”他轻轻叫了几声。
    窸窸窣窣,好像猛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惊蛰眨了眨眼,反倒是确定真有东西在。
    他往墙角走了几步,扫过那些漆黑的暗影,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只可怜兮兮蜷缩在着的小狗。
    它浑身的毛发都被雨水打湿,夹着尾巴,正呜嗷呜嗷地朝着惊蛰低吼,耳朵却是紧紧贴着脑袋,看出来非常害怕。
    惊蛰蹲下来看它,它猛地又嗷呜了声。
    惊蛰很耐心,直到它不那么怕,才慢慢将伞给挪过去,直到将整只狗都遮住,才斜着架在了树丛里。
    那狗懵懵的,抬头看看,又低头闻闻,最后舔了舔惊蛰的手指。
    惊蛰下意识抽回了手,寻思着要怎么把狗哄骗进屋,鼻尖就捕捉到一缕古怪的气味。
    这味道在大雨的冲刷下,不是那么明显,若有若无的,是有点怪异的臭味。
    惊蛰犹豫着,将手指凑到鼻子下,什么都没有闻到。
    就算真的有什么气味残留,也早就被雨水冲走。
    不过,这点古怪的异样让惊蛰起了警惕,他起身,打算去找另一把伞先,然而在动作间,他却隐隐看到了院子里的奇怪。
    显然刚才这只狗在院里撒欢,将不少地方都刨出了坑。
    原本还算干净的院落,变动泥泞潮湿。
    借着屋檐下的灯笼,惊蛰勉强能看到桃树下,好似被挖开了一个坑。雨水不断将那些刨起的泥土冲刷下去,到处都是污泥。
    惊蛰淋着雨,叹了口气。
    这种事,还是留给明天的惊蛰去懊恼,他现在冷得要命。
    他只是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一件事。
    惊蛰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发现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出来的时候着急,没来得及带上荷包。
    “嗷呜,嗷呜……”
    小狗低声呜呜,态度好像缓和了些。
    惊蛰思考了下,转身大步走回去,趁着小狗没有反抗的时候,强行把它从伞下抱了出来,冒雨带着它小跑回到屋里。
    屋内显然比外头暖和许多,就算小狗受了惊,却还是更喜欢这屋内的温度,不愿往外多走一步。
    它就立在房子中间,疯狂地甩着自己的毛。
    惊蛰痛苦地看着地上的泥点。
    罢了。
    他又看了几眼,确定它现在状态尚可,转身翻找了一下,摸出他的荷包,又寻了根棍子——如果有铲子会更好——就匆匆出了门。
    反正已经淋湿,惊蛰就懒得换衣裳撑伞,他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桃树下,越是靠近桃树,他越是能闻到某种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也不是臭,可就是若隐若现,仿佛某种怪异的指引。
    惊蛰蹲下来摸索了会,终于选好一个地方开始挖起来。土壤被雨水泡湿,又被狗爪挖过后,显得松松软软,挖起来特别简单。
    他不过捅了几下,棍子就好似抵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惊蛰眨了眨眼,将雨水眨开,用力敲了敲。
    笃笃。
    惊蛰索性抛开棍子,伸手去摸,果真在底下,摸到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他抓住一角用力,雨水太沉,泥水太多,将整个盒子浸得很重,惊蛰踩在泥坑边上,好不容易才将整个拖出来。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在雨水里打滚过的泥人。
    惊蛰呸呸了两口,将不小心溅到嘴边的泥水吐掉,这才低头打量着这个木盒。
    它看起来很大,大概有,九尺长。
    不管长和宽,都是如此。
    一个埋在桃树下的盒子。
    这不由得让惊蛰想起很久之前,容九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个礼物,埋在你家池子边的桃树下,不过,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所以这钥匙交给你。”
    一个惊蛰不知道会不会喜欢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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