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容九,一看就很不普通。
    到底他是怎么,和惊蛰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不是说惊蛰不配。
    而是是不相配。
    因为他们两个,看起来就是天差地远,南辕北辙。
    郑洪胆敢保证,他们两人,肯定时常吵架。
    他露出一个微笑。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我突然想起来,我把胡立忘在直殿司了。”
    郑洪朝着他们两人点头,而后转身。
    快得那叫一个惊人。
    惊蛰想叫住他,好家伙,连一片布料都没捞到。
    惊蛰狐疑地看向容九:“你刚才吓跑了他?”
    “冤枉。”这听起来是求饶的话,却硬像是锐利的鞭子,生生抽着谁的脊梁,“是他胆小。”
    郑洪胆小吗?
    他要真的胆小,就不会为了钱做下许多事。
    惊蛰:“……算了。”
    和容九比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是胆小怕事的,连惊蛰都是。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今日是逢五,容九来寻惊蛰,可也不是单纯为了见面,还另外有事找他。
    就是这么个事,让惊蛰发出了困惑的惊叹。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容九说的是前几天那个夜晚,关于云奎的“惊鸿一瞥”并不是错觉,在那天夜里,的确是有人想杀他。
    惊蛰尽管有着自己不能落单的预感,却的确没想到,动手的人来得这么快。
    自然,想到立冬,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可立冬那是暗杀,对于惊蛰,却是翻身进了直殿司,想要接近刺杀,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他还以为,好歹是和立冬一样落单的时候被杀呢。
    这也太过胆大。
    康妃就算动作果断,为什么会用在这里?动用这样一个人却是来杀了他,不觉得有些浪费吗?
    能培养出一个在宫里来去自如的人,可不容易。
    只是,惊蛰却没有问,容九是怎么知道的,而那个人又是什么下场。
    既然容九知道,那就只能说明那人在被云奎吓走之后,就被侍卫抓了。
    是死是活,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北房来的。”
    “立冬也是。”
    “你在北房的时间更久。”容九摇了摇头,“康妃认定,北房藏有着秘密,这是她一直盯着北房的原因。”
    惊蛰蹙眉,秘密?
    他最近,对这个词,真是过分敏感。
    “北房的秘密,不是姚才人吗?”惊蛰抬头看着容九,“而姚才人与陈安的事……想必,你也应该很清楚。”
    不,惊蛰其实是想说,这对乾明宫而言,不可能是秘密。
    瞧瞧这宫里发生的事,不管是黄仪结,还是康妃,再远点,就是外头的黄家,使臣团,种种事情一概而论,都足以说明一件事。
    许多事情,景元帝是早就知晓。
    那姚才人和陈安,所代表的另外一种含义,景元帝真的一概不知吗?
    容九冰冰凉凉的声音响起:“你是想说,慈圣太后之死?”
    惊蛰有点紧张,他敏锐地觉察到,容九在听到这个话题后并不高兴。自然,这的确不是个多么美妙的问题,毕竟这其中涉及到的,都是死人。
    容九抬手摸着惊蛰的脸,轻声细语地说道:“惊蛰,错了。当初先帝,之所以会将皇位,传给如今这位陛下,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只是他,没得选。”
    并不是因为姚才人将真相告知皇帝,这才改变了先帝的意愿。
    惊蛰茫然地看着容九,没得选?
    容九是景元帝的近臣,他自然知道许多隐秘。
    可先帝有那么多个子嗣,往下,还有瑞王这样的人选,怎么可能会没得选?
    难道在先帝,和景元帝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太后想揭露的秘密?
    “陛下似乎对太后娘娘,颇为隐忍?”惊蛰忽而说道。
    容九挑眉:“为何这么说?”
    只要是个长眼的人,都不会这么说,甚至会觉得,惊蛰是在说胡话。
    景元帝哪里容忍太后了?
    不管是封锁慈宁宫,还是除了黄家,以及灭杀了寿康宫原有的侍卫……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根本看不出来,景元帝有哪里善待太后?
    “她没有招惹陛下前,陛下也不动她。”惊蛰道,“这么多次,若非太后娘娘不甘心,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这是非常大胆的猜想。
    要是对容九之外的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危险的。
    他在评价太后。
    更是在谈及景元帝。
    这似乎一个危险的做法。
    当然,当然,在皇宫里,在出事时,总会有那么多人,在私下议论纷纷。
    八卦乃是人之常情。
    小声,不带非议地描述一件事。
    而不是像惊蛰这样的猜测。
    容九看了眼惊蛰,这一回,是长久的凝视。这古怪到了惊蛰忍不住打量自己,是他刚才说错了话?
    可说错了就说错了,为什么容九要这么看着他?
    看得人心里发慌。
    良久,容九颔首,温良得就像是个寻常的公子哥,他摩挲着惊蛰的脸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声音呢,也有点轻柔。
    “你说得对。”
    他道。
    “这位陛下,的确是在容忍太后。”
    依着景元帝的脾气,能够让太后一直蹦跶到现在,总归是有理由的。
    惊蛰眨了眨眼,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猜错了呢。”他嘀咕着,“你刚才盯着我那么久,我都想到你是不是要转身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这下,容九可温良不起来。
    “为何这么说?”
    这语气,也比上一句询问要来得重。
    惊蛰奇怪地看着容九:“你是陛下的近臣。”
    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
    分开也很正常。
    父亲就从来不会把工作的事情带回家,所以才会到后来,娘亲都不太清楚他的遭遇。
    可分得清楚,也有好事。
    就好比,岑玄因从不会因为外面的事,朝着家人发火。
    容九冷静地指出惊蛰话里的矛盾:“可你的父亲,会因为你家里人犯事,就把你们都抓了吗?”
    惊蛰沉思,惊蛰非常努力沉思。
    “大概……不会?”
    岑玄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没有出事前,他们一家都活得非常踏实。
    父亲身手不错,有许多江湖的朋友,和娘亲一起逃荒离开家乡后,他非常努力地读书,考取功名,成为一名小官。这其中,有许多次他能走偏门,可他都没有。
    可岑玄因不是不会。
    岑家出事,惊蛰被送进宫,岑玄因都能联系上陈安,想方设法为惊蛰谋求一条生路,那对于柳氏和岑良,又怎么不会……
    只是阴差阳错间,柳氏和岑良跳了河,许多事就也没有了可能。
    “如果我家没出事,父亲自然会是个好人,可要是出事了,想必会变得有些可怕。”惊蛰看向容九,“父亲很爱娘亲,如果没有她,当初他无法活下来。”
    逃荒路上,岑玄因身子虽好,却是染了重病,人差点就没了,是柳氏拼死拖着他,才让他得以活下来。
    这有如新生。
    为了家人,岑玄因可以背弃道义。
    “那你又如何觉得,我不会?”
    容九很温柔,很冷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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