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昌听得出李路云那些弯弯绕的私心,但他是无所谓的,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两小子各显神通谁哄住了宁好就算有本事。
    不过眼下能不离婚是最好的,宁好不是那种任性不懂事的小姑娘,婚姻存续状态对她来说应该还有闻斯峘能分到财产的诱惑,会更尽心地为公司出力。
    闻家昌对李路云的话不置可否,只对宁好说:“你要不要他得慢慢走着看,但过年的时候,你爸爸肯定还是希望女婿在跟前尽孝的,家里很多体力活、陪客喝酒的事,让女儿去办,做父亲的会心疼。”
    不等宁好再反驳,他已经切了下个话题:“你这几天休假,估计不知道项目的情况吧?狗日的金越根本算不上开工了,一分钱没投,只放了串鞭炮装样子,糊弄政府。”
    “也挺精的。”宁好若有所思地点头。
    李路云见他们开始谈公事,起身邀郝时愿一起去别的厅聊家常。
    唯独闻斯峘被剩下,赖在一旁,等一个机会和宁好说话。
    “现在他们没投入不至于缺钱,到时候大家又回到同一起跑线比价。”闻家昌有些忧心,这也是他今天特地来给亲家拜年的原因——
    双方同一起跑线的前提下,宁好与区领导的关系就更加至关重要了。
    云上虽然把项目干砸了,金越也摆过政府工作组一次,各有任用和弃用的理由,终究得靠谁关系更硬,金越背后的关系一定也不会松懈。宁好必须开年后回到云上主事。
    宁好说:“并不是同一起跑线,我们的盈利点比金越多,同样的价位我们可以实现盈利,而金越接了就是亏。”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闻家昌语重心长,“还是要多重保障才靠谱,所以好好,我们年后一定要努力拼一拼。”
    宁好只是微笑,为没有说任何话。
    闻家昌心里明白,以现在她和闻斯峘闹僵的关系,她是不打算再回云上了,得加大筹码。
    临走时,闻家昌让李路云先上车里,自己有话要单独和闻斯峘说,把他揽到一边。
    本想出了门下了台阶去说,闻斯峘不知为什么死死扒着别人家门框不肯走出来,只好两个人卡在门口小声密谋。
    “你明天去公司一趟,等我,我跟法务约好,我把我的股份转让5%给你。”
    闻斯峘摆着手:“不要搞这些,我……”
    闻家昌朝他背后锤了一拳:“听我的就是了唱什么反调!不搞这些,你以为凭你这副熊样能追到宁好?没有我牵线你能和宁好结婚?”
    他说的最后半句倒是事实。
    闻斯峘沉默,现在他和宁好的核心矛盾不是这个,宁好也不会因为公司5%的股份,按夫妻共同财产算就是2.5%股份就妥协,她不是那种把利看得很重的人,复仇也不是为了财,这些对闻家昌解释不清。
    闻家昌当他默认,又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把人追回来,听话!”
    说着他朝前来送客的郝女士双手合十作个揖,满脸堆笑高声道:“亲家!我这臭小子就拜托你了!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缺乏教育!他不懂事的地方你管教他!但说实话我也亏欠他,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弥补,加倍关爱他和好好!”
    郝女士走到跟前,体面回应:“他挺懂事的,你就放心啦,你自己注意身体啊!我们四个过几天平城见,好好叙叙!斯峘你一起来,送送你爸爸。”
    闻斯峘没法再把持门框,只好跟郝女士一起下台阶出去送客。
    不过送走老两口,他又厚着脸皮跟在郝女士身后重新回到家里。
    接下来……面面相觑。
    郝女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回家里来了。
    宁好已经回了二楼自己房间。
    郝女士试探着问:“……斯峘,吃了晚饭吗?”
    已经超过九点了,但闻斯峘自从中午和陆昭昭一起吃过烧鸟就没吃过别的东西,事实上,这几天他一直是如此,吃了上顿没下顿。
    “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热点什么吃吧?馒头包子什么都可以。”闻斯峘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上老婆娘家讨饭的地步。
    “家里没有馒头包子,晚上吃的饭剩了点,还有没炒完的咸肉和青菜,让阿姨弄点菜泡饭你吃不吃?”
    “吃。”
    郝女士顿了顿,又问:“今天挺晚了,你想不想在这里……?”
    “想!”已经学会抢答了。
    “那你等一会儿,阿姨去做吃的,我去帮你收拾一个房间出来。”郝女士说着往二楼使了个眼色,压低声,“你看看她愿不愿跟你谈谈?”
    闻斯峘感激不尽,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楼去,找到宁好的房间。
    如他所料,门被反锁了。
    但这个时间……她肯定还没睡。
    闻斯峘清了清嗓子,轻轻敲门:“好好……”
    里面没有应答。
    他深吸一口气,在门外地上屈腿坐下,鼓足勇气,隔着门对她说:“好好,过去的事是我不对,虽然听起来像狡辩可我还是想解释清楚,其实我没有‘不辞而别’,临走前我去找过你,不信你问陆昭昭,她给我指的路,这是她同意替我说情的原因……”
    里面没有任何回音。
    他继续说:“我知道出去求学要很长时间,这一次我离开,可能再回来时你就已经有对象,甚至结婚了。那我也只能祝福你……”
    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最后一次道别,得郑重点,应该当面说声再见。你知道吗,我不是没找到你。我找到了。可当我出现你面前……”他苦涩地哽住了。
    “我们以前其实擦肩而过很多次,我甚至在马路边发过传单给你。我想……”
    “我想你可能会对我有点印象……因为……”
    “你知道闹闹认得出我吗?”
    他停顿长长的几秒,继而以斩钉截铁的语气结束这段痛苦回忆。
    “但是你没有。”
    “你对我没有任何印象,所以我想,那不必多此一举了,详细对你解释我是谁,再告诉你我得走了,这太抽象。而且你是那么感性的人,可能我一走了之你本来可以照常生活,我这么‘一进一出’之后反而让你伤感。我是这样考虑的。”
    他把想说的说完了。
    隔了安静的须臾,里面响起突兀的打印机运作声。
    让人莫名其妙。
    闻斯峘静静听着那噪音,自我安慰,这至少说明前面的表白她认真在听,听完了才开始做别的事。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时,几页纸从门缝下被塞出来。
    他取来一看,首页抬头加大加粗的“离婚协议书”刺痛了眼睛。
    心跳停滞。
    根本没心情看正文任何一列条件。
    他深呼吸换气,也换了副腔调,从抒情到无赖:“宁好你知道吗?你想离婚,这辈子不可能。有本事你就去起诉,我也会请最贵的律师应诉。你知道我还会什么吗?我会满地打滚说我们感情没有破裂,会藐视法庭,会指着法官的鼻子恐吓‘谁判我离婚我和他一比一换命’。看谁敢跟我拼命判我离婚。你要想结束也可以,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就行了,但要以家属身份才能送我进去!我在里面住十年、二十年都可以,你还是我老婆!”
    伴随他暴走的威胁,《离婚协议书》的碎片被从门缝下塞回房里。
    放完狠话他站起身,靠着走廊对面的墙,如临大敌地盯着门缝。
    等待许久,再没有什么从门缝下被塞出来,四下安静。
    他有点怂了,战战兢兢地说:“妈给我做了菜泡饭我要去吃,不陪你聊了。”
    趁着尚无反击大招过来,他逃得飞快,下到一楼才长吁着气缓过来,找到真实世界的痕迹。
    手机里,没有宁好发来的消息,但消息停留在他的最后一个自辨感叹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被拉黑。
    同时,出现一条来自闻家昌的新消息:
    [隔壁家门密码是630217,你住在隔壁方便接触宁好,一定要把人给我哄好啊!]
    第77章 尾灯
    宁好卧室的窗对着自己家院子, 隔壁是闻家院子,四舍五入,闻斯峘就是站在她窗下举办演唱会。
    吃午饭前郝女士让阿姨送一份到隔壁去, 一边夸道:“想不到女婿有这么多才艺, 又会弹吉他又会唱歌。过年也要让他表演一个。”
    “你逼人表演节目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宁好想起自己在舞蹈社被迫表演节目那两年, 有点心理阴影。
    “有才艺就要展示出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别扭?我看女婿很爱展示。”
    大概阿姨已经把饭菜送达了, 隔壁的歌声终于停下。
    不过也就歇了大约半小时,他又抱着吉他跑院子里唱起来。
    宁好打开窗探出头:“别扰民了,唱得难听。”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爱情消失了。”她把窗关上。
    安静两秒,吉他声又响了, 这次只是没唱。
    宁好重新打开窗, 冷着脸:“弹得也不好!”
    闻斯峘受了打击,灰溜溜回到室内,凡是往乐观的方向想, 至少宁好跟他说话了, 新一天有新进展。
    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晚上才叫真扰民,他请了专业打碟的, 在院子里支了几个烧烤架,请一堆狐朋友狗来开烧烤派对。
    宁好想在屋里躺会儿也不能清净, 音乐闹腾倒在其次,不知道傻瓜哪里找来那么多傻瓜朋友。
    昭昭手拎一瓶热红酒, 扒在两个院子中间的栅栏上喊:“好好, 一起来玩吧?”
    宁好开窗答话:“不玩了,你们玩吧。”
    这让其他傻瓜发现了新大陆。
    宋云开很惊奇他们夫妻分别住两栋是什么play, 宁好这边刚关上窗,他又在下面喊:“宁好宁好!我是云开!”
    宁好只好又打开窗探出头, 等他下文,他却没有下文,只对身边人炫耀:“你看我一叫她就出来!”
    宁好:“…………”
    这边关上窗,下决心再不做“自动伸头机关”去响应,又听那边有男声在叫:“宁好姐宁好姐!”
    叫自己“姐”的,不知道是哪家小朋友呢,有点好奇,开窗看过去。
    是邻居俩男孩,记得是住在另一头,两孩子从小住这小区,现在是读大学和刚工作的年纪。
    “姐你吃烧烤不?我给你烤一点送过去。”
    宁好支在窗口,朝下摆摆手:“不用,我晚饭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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