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也没有办法,你肯定还是伤了她的心,只能你自己去解开这个心结。”
    “我知道。我一定加倍对她好。”
    郝时愿给他支招:“她现在在气头上,你不要去逼她马上原谅,她倔起来也很难搞,给她一点时间想想。你们两个小时候就聊得起来,结婚这么久了也有感情基础,她总归能想通的。”
    闻斯峘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你饿了吗?在家吃饭吧?”郝时愿手指指厨房,微笑起来,“今天有火鸡腿,邻居送的。”
    他突然怔住,经过提醒,知觉才一下被重启。
    闻到家里炖菜炒菜的香味,确实饿了,早饭没吃,直到现在快接近中午饭点。
    非常突兀的一个话题转折。
    他好像一脚踩空跌进陷阱,回过神却发现是一片柔软温暖的植被。
    他犯了大错,害她伤心、哭着说要跟他离婚,她妈妈却还关心他饿不饿。
    这让他猝不及防,没出息地鼻子发酸。
    他触电似的蹦起来道别:“不不我还是走吧,我自己找地方吃饭。她现在不想见我,我留下吃饭她就没法吃饭了。”
    .
    静下心回忆和她一起走过的漫长时光,像两条平行轨道的同向列车,她走她的,他一边朝对岸张望一边走自己的。
    温暖的风总是从她往他的方向吹。
    光线穿过她斜切过来流向他,动听的音符穿过她流向他,深情的文字穿过她流向他,好像任何美好都能从她那里筛下来一点,分给他。
    在另一个始终前行的坐标轴上,他们先后经过教室,经过红砖色的跑道,经过秋季金色的银杏路和冬季结成冰的湖……
    从此寂静时不用再独自无聊。
    两个人稀薄的联系落进虚空的字迹和无形的声音,稀薄得难以捕捉,最终变成消散后无法求证的雾。
    谁知温暖会在角落堆积,像蜘蛛在暗处结网。
    有一天汹涌的明亮忽然转个直角,恰好把她丰盈的爱切走一小块,压成薄影,和他深黑的人影交叠。他以为那就是他幸运的顶点。
    她回过头,周身是暖融融的光辉。
    爱被放大,无限盛大,穿过她流向他,稀松平常地问:
    “饿了吗?”
    “在家吃饭吧?”
    幸亏他戴了眼镜,否则都无法分辨眼角的湿意是因为酸涩感在胸口结块被硌痛,还是干冷的风太过猛烈。
    他又去吃了她推荐的丽园小馆,那也是她分享给他的一部分美好。
    回来后他没上车,因为宁好房间的窗冲着后院,不冲车道。
    他撑伞站在院子外才能看见属于她的一团橘火。
    冬天,天黑得早,而且今天又是个雨夹雪之夜。
    也许宁好能同情他,看在他抗寒艰难的份上给他一点心软的回音。
    宁好早看穿了他的把戏,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发了条消息:[赶紧走!不要演卖火柴的小男孩!讨厌这种卖惨示威!你不走我走!]
    她发完她要说的话又把他迅速扔回了黑名单。
    闻斯峘无奈,这依然盛怒未消。
    圣诞节,总不能逼得她没法和妈妈吃顿饭,离家出走?
    他只好灰溜溜先走了,也没地方去,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车还是最初那辆小车。
    曾经他开着这辆小车在夜里奔波,为了见一见宁好,有时候车上载着宁好,两个人从尴尬到熟络,逐渐笑得自在,停车时牵起手或者亲吻。
    然后突然在这一天,世界突然被“啪”的一声拉灭开关,所有的光都没了,每个毛孔都感到寒冷,仿佛之前的一切全是幻觉。
    梦醒时又回到这辆车。
    这辆车是宁好开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里面有他早已熟悉的独特气息,很清冷的玫瑰味。
    他坐在车里,就仿佛看见宁好把凝珠往洗衣机里投,或者她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和他聊天一边揉开脸上的按摩膏,或者她就在副驾,下车前匆匆从包里掏出管护手霜潦草地涂抹。
    就这样他在车里坐了一夜,瞌睡过很短暂的一两小时,醒来不看导航并不知道自己停在城市的什么方位。
    天亮后他又回到她家楼下继续蹲守。
    宁好回到了家,早晨遛狗的任务自然又归她了。
    闻斯峘有点嫉妒闹闹老有所依,开车在后面跟着,打远光灯帮她们照路。
    宁好应该知道这道光哪来的,可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他跟着跟着,产生些灵感。
    等护送一人一狗回家关上院门,他掉头出了小区,一路开到了雾凇院。
    刚进厅里,被闻家昌逮个正着:“你等一下。”
    他诧异地慢下脚步,望着厅里分立在沙发两端的父女。
    闻家昌也有些恼火,叉着腰质问:“你和宁好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解决?”
    闻斯峘感到伤神,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大学时候的陈年旧事,我在解决了,我先上去洗漱一下……”
    “在学校的事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二姐激动的时候音调就自然拔高,“她给我发微信打电话都说要辞职,我好说歹说才暂时劝住她让她把年假先休了。”
    辞职?
    闻斯峘顿时意识到事态比想象得更严重,宁好连她的复仇计划都要放弃了?
    她真的没有考虑过原谅他?
    他的心无底线地下沉,陷入了更深不见底的恐慌,拼尽全部意志才定了定神,蹙眉道:“我知道,但也给我一点时间。”
    “你要多少时间?”闻家昌着急,“她春节之后能不能马上回来上班?我们要投标,这很关键呐。”
    闻斯峘没回答他的提问,并不关心节后她能不能上班,只在乎这辈子能不能让宁好回心转意。
    他无视了闻家昌,转头向立在极远处墙边看热闹的吴妈,指着她身边一面景观鱼缸:“阿姨,麻烦您帮我把小红打包。”
    “小红?打包?”吴妈一头雾水。
    “就是那条红色小金鱼,捞出来,用她带回来那个充氧气的小鱼缸装一下。”闻斯峘努力给她比划令其领悟。
    二姐先领悟,半猜中他的意图,却换出很瞧不上的鄙夷神色:“啊?你要劫持别人金鱼做人质啊?”
    闻斯峘:“…………”
    深感雾凇院确实风水不行,容易让人脑梗心梗。
    好在吴妈已经打开景观鱼缸的盖子在操作了,另一位阿姨闻言也马上行动起来去找小鱼缸。
    “我带金鱼去感化她一下。”他忍住烦躁对二姐解释,“她们毕竟有感情。”
    “你们没有吗?你家庭地位还不如鱼?”二姐更龇牙咧嘴了,“那你控制了小红逼她跟你和好不就是劫持吗?我又没说错。”
    闻斯峘无话可说,转身上楼,却在楼梯上巧遇背书包下楼的冉冉和大姐。
    冉冉不待见他,一边下楼一边老神在在道:“我长大以后绝对不找小舅这种坏男人!”
    闻斯峘:“…………不是,姐,你教小孩挑男人合适吗?”
    大姐慢吞吞白他一眼:“我可没教她,小学生比你情商高多了。”
    反正他今天就是晦气,里外不是人呗?
    叹口气,继续上楼。
    到三楼转弯处,一抬眼,对上汪潋阴恻恻的笑脸。
    她已经显了怀,还是很妖娆地靠着墙,双手交叉正好搁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挺安逸,见闻斯峘顶着一脸认命的倒霉相爬楼梯,笑得更快活:“我好心给你支个招吧。爱马仕听过伐?恒隆广场在南京西路知道伐?要订方方的大包不要圆圆的小包记住了哦?带去哄人,被轰出来的概率小一点。”
    “她跟你不一样。”他冷脸道。
    “你可真是太抠咯。”她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一副和他讲不清道理的嫌弃样子,转身往走廊另一头与他分道扬镳,“奔三的女人谁跟你玩小金鱼?我都替宁好怄气!”
    第75章 尾灯
    闻斯峘没有轻举妄动, 保持着每个早晨给宁好照路去遛狗的习惯,也让宁好养成不反感他徘徊在左右的习惯。
    几天过去,心里竟生出些安逸, 好像又回到总跟在她身后的日子, 感觉很熟悉。
    他理解为, 宁好没赶他走,放任他跟来跟去, 还是把他装在心里的。
    不过现实不允许他再细水长流徐徐图之,因为小红快被他养死了。
    这几天小红跟着他颠沛流离,大部分时间在车里,虽然没被宁好赶, 但经常被保安赶, 除了精神持续惊恐,基本生理保障也堪忧。
    闻斯峘记得宁好养鱼很精细,中午和夜间水温调得不一样, 中午和晚上喂食的颗粒数也不一样, 每四五天还要换一次水。
    可不知为什么,换过一次水后, 小红明显精神不振、不爱吃粮、游动缓慢没有活力了。
    他怕照顾不周、让它折在自己手里,更罪加一等。
    先带去卖鱼的宠物店让老板诊断了一下病情, 老板给它重新换了晒过的水,换了个更高级的鱼缸, 说服他再买了一条鱼, 美其名曰“作伴”。
    于是第二天一早,宁好遛狗没碰上他在后面打灯, 以为他坚持这么几天就放弃了,回到家门口, 远远就看见闻斯峘搬来两个大鱼缸摞在地上,左手还提着一大包红色包装不知道什么东西,像过年赶集似的。
    宁好被闹闹拖到他面前,仍板着脸,不给他好脸色。
    闻斯峘小心翼翼道:“我给你送小红来,给她换了个大点儿的鱼缸,挺沉,我帮你搬进去吧。”
    宁好没说话,轻轻松松把装小红的鱼缸抱在怀里,弦外之音,不需要他。
    他忙不迭展示着下面一个同样规格的鱼缸:“还有这个,是它老公。”
    宁好垂下眼去,鱼缸里一条颜色鲜艳的小蓝鱼,外观看这两条鱼倒是挺配的。
    目光没停留两秒,她抬起眼,往闻斯峘脸上淡淡扫过,对他说了几天来第一句话:“不需要老公,扔了吧。”
    “……”闻斯峘听见自己玻璃心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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