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在这儿等着:“叫你吃饭帮着看看项目书,项目书你懂的呀,不是你自己不看吗?”
    宋云开一口气被噎住,有点拉不下面子:“我这不是……劝人及时止损吗?”说着看向闻斯峘,语气较之前友善一点,“应该还没有太大投入吧?”
    闻斯峘平静道:“只有初步框架,宁好让我在接触资方之前先请教您,我还在材料所没辞职,谈不上什么投入。”
    “江城材料所?搞材料的啊?”宋云开沉默两秒,越过桌把手伸过来,“项目书我看看。”
    闻斯峘不计前嫌,把项目书取出重新递给他。
    宋云开把餐具推到一边,一页页认真阅读,包间里静下来,其余人不敢扰他,只是他越看脸色越差,愁眉苦脸痛彻心扉,像难以下咽似的。对面两人察言观色,不知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读完最后一页,他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先问宁好:“这项目书你看过了?你觉得这么写合适?”
    宁好有些不知所措:“我只粗略扫了两眼,我又不懂这个。”
    “那不就对了?是个人就看不懂啊!”他痛心疾首地质问闻斯峘,“谁教你这么写项目书的?这是我见过最烂的项目书。从头到尾的技术和数据,你是一点应用场景也不写啊?资方怎么知道投你从哪儿赚钱呢?”
    宁好听明白他为什么嚷嚷,替闻斯峘解释:“那是我误导他了,我跟他说,你视金钱如粪土,不爱吃赚多少钱的饼,让他挑干货写。”
    “我不吃饼但投资人要吃啊,项目书不是对付投资人的吗?”宋云开阖上项目书,突然晾下宁好对闻斯峘发问,“你吃饱没有?”
    闻斯峘微怔。
    “吃饱别吃了,跟我回家我教你写,我今天住滨江半岛,离这里近,过江就到了。”宋云开说话语速快,给人压迫感。
    闻斯峘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人前一秒还傲娇冷淡地拒看项目书,眨眼功夫又毫无边界地要把人掳回家,让人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宁好。
    可就这么个小动作,让宋云开收在眼底,又一脸不耐烦地嘲:“我一个男的带你回家做正事,又不是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你看你老婆眼色干嘛?一分钟都离不开老婆,没断奶啊?”
    宁好憋不住笑了,转头扯扯闻斯峘和他商量:“那你跟他去?我自己叫专车回家。”
    闻斯峘一方面对想一出是一出的宋云开有所顾忌,一方面也是真担心专车不靠谱,毕竟雾凇院在郊区:“晚上……不安全。”
    宋云开扶额:“我的妈,还秀恩爱。让章凛开他车送你回家,我开车带他走,行了吧?”
    提到的人大概是他那司机兼保镖。
    这么一来,断了闻斯峘犹豫的后路,再推辞就显得磨叽。
    不过总觉得这场面像绑架。
    第40章 尾灯
    宋云开一会儿一个主意, 宁好是见识过一点儿的,知道他就那么任性,但不离谱, 基本还在调上。
    他这么强硬地把闻斯峘拐走, 说明对这项目有浓厚兴趣。
    很正常。
    早听说过, 宋云开是个前沿科技狂热爱好者,非常擅长从中发现商机, 他不是学计算机的,编程靠自学,但前两次创业都和互联网有关,因为那时候只有互联网创业在高速赛道机会多, 可谓艺高人胆大。
    宁好估计闻斯峘正被宋云开缠着问东问西, 不去打扰他,到家后给他发了报平安的消息就睡了。
    早上起床,手机里有几条闻斯峘嘱咐她早点休息的微信, 每条都很短, 看来果然被纠缠得紧,只能抽空长话短说。
    宁好照常上班, 半上午在工地巡查时,闻斯峘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精力也太旺盛了, 说了一晚上话,早上他开车送我上班, 路上还在聊。这算是自己人么?”
    宁好略作思考, 语气透着忐忑:“不好说,你也要对他有所保留, 别透露技术上的底牌。他虽然不懂,但学东西很快。”
    闻斯峘从小到大做一切决定都是靠自己把握, 没有人像她这样,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谋划,心里一暖,大脑就被内啡肽占据。
    “我有数。”他不想过度煽情,答得简短,不太自然地岔开话题,“你在外面?”
    “在工地。”宁好却还在心系他创业的事,着急续上刚才的话题,“宋云开如果再约你,你不要推辞,这一阵就专心以事业为重,不用总惦记我,我也有我的事要忙。没必要腻腻歪歪的,让人觉得没出息。”
    “知道了。”闻斯峘在电话那头笑。
    宁好又叮嘱:“如果聊得投机,你觉得他有把你当朋友的意思,可以详细问问他第二次创业遇到的波折,那次他公司被兼并,还被董事会赶出局,他自己不太愿意提起,不过肯定有很多经验教训,他如果愿意和你分享,能帮得上你。”
    “原来如此。”
    闻斯峘回想讨论技术时宋云开眼睛熠熠生辉的样子,觉得从前对他有误解,他其实有很真诚的一面,现在加上了宁好补充的这些周边信息,似乎他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和想象中那种靠父辈的张扬花孔雀有些出入。
    他说:“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这通电话之后,到了下午,闻斯峘又追来一个电话。
    果然如宁好所料,宋云开又迫不及待约他下班后一起吃饭聊项目。
    宁好晚上也约了人吃饭、做spa,回到家时晚上十点多,看见一楼侧面书房的灯还亮着,透过落地玻璃窗往里望,是大姐在辅导冉冉做作业。
    宁好对小姑娘有留意,平时每晚八点半,李路云就会满家喊她,让保姆带她去洗澡,要求她保证前上床睡觉。
    今天例外,有点晚了。
    她进了家门,转到书房的方向,房门虚掩着没关紧,靠近门口就听见孩子嚎啕不止,大姐在骂孩子:“……哭什么哭,不许哭!题不会做你哭有什么用!说明你没有学好,没学好就好好学!不许哭!”
    宁好摇头笑起来,推门进去:“这么晚没睡,还在学习呢?”
    大姐收了声看向她,找到人诉苦:“这小孩真是有毛病,考试没答出来题,我说再做几道同类的把知识点搞懂,她就哭,这有什么好哭?我看她实在是懒,不愿做题光哭,一会儿哭得头昏脑涨犯困了就可以直接睡觉。”
    冉冉本来还在抽抽搭搭,听她妈妈传播她的罪状又嚎得更大声了。
    宁好把她面前的卷子转过来:“我看看是什么知识点?哦,行程问题。”她敲敲桌面引孩子注意,用指尖划着应用题最后的提问,“你看这题是让你求什么?”
    冉冉揉揉眼睛:“求需要多少秒。”
    “那就是求时间,时间等于什么?”
    “路程除以速度。”
    “没错,”宁好继续道,“速度很简单,你只要记住,同向运动就用两车速度差,相向运动就用速度和,能理解吗?”
    “嗯嗯。”女孩点点头。
    “行程问题最关键的就是看路程,难点一般是搞清楚追及的距离,像这道题,你可以画图,在快车车头插一面小旗子,追上之后,再看这面小旗到哪儿了。所以现在这题,你明白路程是什么的长度吗?”
    “是……慢车和快车的车长相加。”
    “对了。现在我们来翻译条件,你要把应用题的每一句条件翻译成一个等式,其中有未知数先以x、y代替,翻译完所有条件,你检查一下,两个等式解两个未知数是没问题的,接下来就是计算。”
    冉冉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开始逐句写等式。
    大姐有些担心:“她们还没有学过方程。”
    “未知数,知道什么意思么?”宁好问冉冉。
    小朋友点头:“知道的。”
    .
    半夜跑另一个方向的郊区不方便,闻斯峘又被宋云开留宿,没回雾凇院。不过他回不回,家里也没人特别惦记,吃早餐时只有闻家昌象征性问一句。
    宁好说他工作忙,临时加班,在单位公寓住了。
    那厢,李路云在问冉冉,昨晚弄不懂的题最后懂了没有,要不要下午让家教上门。
    大姐代她回答:“昨晚上好好回家来,三两下就把她教会了,看来是我们都不懂怎么教孩子,家教也没上心,还得是她小舅妈。”
    宁好转过头,迎上李路云赞许的目光,谦虚道:“冉冉其实挺聪明的,理解能力强,新知识给她讲一遍就能懂。”
    大姐接话:“对对对,好好把初中学的方程组教给她,她居然也很快就学会了。”
    “噢哟,这么厉害呀。”闻家昌听了大悦,哄着冉冉,“看来冉冉是得了聪明脑子遗传,她妈妈爸爸舅舅都是会念书的高材生,将来我们冉冉也高低得读个博士!”
    小姑娘往日老被大人数落,第一次受到全家的表扬,本来她个儿矮,吃饭腿够不到地,这时更是高兴得翘脚。
    宁好虽然已经把功劳转移出去,还是惹得汪潋心里不快,她就是见不得宁好顺手做点什么就讨了闻家昌和李路云的欢心,尤其是闻家昌。
    汪潋没把那位小外甥女的喜乐放在眼里,接住闻家昌的话茬说了句怪话:“是呀,冉冉爸妈都是高材生,将来肯定不会差的。不过现在才小学,就给她硬塞初中的东西,会不会太拔苗助长,让孩子压力山大啊?”
    二姐听出汪潋有点破坏气氛的意思,她既不向着宁好也不向着汪潋,但她喜欢这个小外甥女,自己也有一岁多的女儿,平时她就心疼冉冉,外婆、妈妈都那么严格,一家子人盯着她,老在餐桌上遭□□,也就十岁不到,好不容易能得一次表扬,还是前所未有被夸聪明,怎么就又有人要说怪话?
    二姐直截了当问冉冉:“让你学这个,你觉得有意思还是有压力啊?”
    冉冉说:“有意思。好好姐姐讲的我能听懂。”
    二姐嬉笑着耸耸肩:“这不就得了,她觉得有意思呢。什么时候学什么还不是人规定的?”
    李承逸跟风笑话汪潋:“你不是读书的料,觉得有压力,别人未必有啊,还不让别人自得其乐了?”
    汪潋斜睨他一眼:“你说谁不是读书的料?”
    语气恶狠狠的。
    大姐听出汪潋不痛快,连忙帮着打圆场:“唉,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人家汪潋也读了研究生……”
    李承逸嗤之以鼻:“多水啊,她是没参加高考,要是参加,能不能考200分还打个问号。”
    李路云听他这话说得有点过分,怕汪潋收不住脾气在一家之主面前丢人,忙帮腔说他:“那你也没参加,说得好像你考过200分似的。”
    李承逸笑:“我比汪潋好多了吧,起码我在江川二中还是年级前一百五,985总有的。”
    闻家昌清清嗓子,让桌上安静下来,管住李承逸:“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你们将来也会有孩子,最忌讳的就是在孩子面前贬低他妈妈。”
    “谢谢爸爸替我撑腰!”汪潋反应贼快,笑眯眯地致谢,僵死的气氛又活络了。
    宁好退出战场已久,只顾埋头切培根,被他们吵得脑瓜嗡嗡的。
    她对汪潋的敌意当然有觉察。
    眼下要控制李承逸还得控制汪潋,演得有点累,不如先暂时避了这刀锋。
    下午在公司她就向闻家昌“请了假”,说这几天项目上任务重,下班自己还有应酬,往返奔波不方便,住在锦湖苑,还得麻烦家里阿姨们帮忙照料闹闹。
    入夜,她在回公寓路上接了闻斯峘一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她照实答。
    “怎么了?查岗查哨?”她揶揄道。
    闻斯峘笑笑:“闻家昌担心,特地打电话给我,问你是不是因为心里闹别扭从家里逃走了。”
    “你有没有替我劝他别多心?”
    “没来得及开口,他先怪我了,他说李承逸夫妇刚度蜜月回来,出双入对感情好,我总是不在家,让你落单,看着别人心里也不舒服。他让我别瞎忙,没什么事比陪你重要……”
    宁好进了电梯,信号不佳,通话暂停了几秒就彻底断掉。
    她索性等进了家门开上暖气再给他回拨过去:“别听闻家昌瞎分析,我不会为了那些鸡毛蒜皮不舒服,有志向的人怎么能天天窝在家里。”
    对面沉默几秒,再开口换了另一个话题:“想吃宵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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