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次日清晨,由于纪律不出校门,但凡是个(18)班的,都会在这里被外班的同学围住询问。
    黄思诚把书包甩上肩,装酷道:“无可奉告。你们为什么不去问(15)班的人?”
    “该问的都问了。”
    书包从肩膀上滑了下来。“问到了什么?快给我讲讲!”
    “你是说,她被传了那么久的谣言,全班一个帮她出头的都没有?”听到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刘心窈难过起来。
    黎万树想再见识一次口吐蒸汽:“因为她不是我们(18)班的人。”楍妏鱂茬ōмρōrп⒏𝖈ōм獨榢鯁薪僆載 綪収藏網圵
    ——可惜大家暂时没这个心情。
    在峡谷练功想必很累,甘恺乐丝滑地恢复了睡仙作息。黑椒牛肉砂锅粉需要醒着吃,为表示慰问,刘心窈还想给他织一条围巾,偷偷带了棒针毛线到学校,一下课就争分夺秒地开工。
    这条围巾在傍晚时分就完成了,因为它不是刘心窈一个人的成果。难得见识到古早手工艺,感兴趣的大有人在,纷纷排队上去帮着搞两下,极大加快了进程,就是最终成果看着有点参差不齐,像是被小狗的乳牙啃过一遍,不一定挡风,但心意满满,颇有些百衲衣的意味。
    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进度条起到推动作用,有的人忙活大半天,拆掉了一大截,造成一些前进道路上的障碍——说的就是手脚不协调程度排全班第二的黎万树。数次尝试失败后,刘心窈眼看着十分钟的努力化为乌有,难得立起眉毛,把他给轰走了。
    这回黎万树一点也不冤,没有任何生气的立场,只得把矛头转向垫底的银霁:“你还是她同桌呢,完全不参与是吧!”
    银霁坦然道:“我有自知之明,何必去帮倒忙?”
    黎万树不服气,走下座位,拍了甘恺乐一巴掌:“所以你一点也不关心他吗?”
    甘恺乐浑身一哆嗦,惊醒了,缓缓抬起头,用张怀民的表情看着大家。
    银霁笑出了声:“我要怎么关心他?给他念段经吗?”
    “……唔,倒是符合你灭绝师太的人设。”
    “灭绝师太擅长的是灭绝,像这种建设性的工作应该交给专业人士。你也不要灰心丧气,等他们想把围巾全部拆掉时,自然会找上你。”
    黎万树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才丢下一句:“想不到你竟然……我才不要跟你一个阵营,告辞!”
    正说着,有个面生的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甘恺乐同学在吗?”
    怀民醒得正是时候,伸个大懒腰,摇摇晃晃地跟着她走了。
    刘心窈解释道:“是学校安排的心理辅导老师。”
    “我们学校还有这业务?”
    孔秋很感兴趣:“有编制吗?看起来都不怎么需要上班哎。”
    “就是有这种岗位也轮不到你我。”
    听到有人这么说,刘心窈却是担心着自家男朋友:“这种老师不值得信任……希望他嘴巴严一点。”
    甘恺乐的嘴巴严丝合缝,证据就是第一节晚自习,罗老师来到教室,把内存卡还给了孔秋,然后公布了官方调查结果:首先,人没救回来,校园里所有的天台都已被封锁,提醒大家独自莫凭栏;其次,自杀动机是感情问题,提醒大家不要早恋;第叁,元旦晚会之前,刑警队和心理危机干预中心会来学校办一场讲座,提醒大家少给校长惹事……有什么关系呀,领导不都走了么?
    换位思考,刚挺过今年最大的难关,以为总算能歇口气了,马上闹出了这么个事,想想校长的人生也真是艰难,这么大的岁数,搞不好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去见马克思了——怪不得他的外置声卡都要高声指责“最差的一届”。
    只要(18)班不把另外的怀疑公之于众,学校和学生之间就不存在矛盾。自杀算得上一种特殊的犯罪,死者既是受害方,也是施害方,想到这里,围观者的愧疚和责备勉强达成平衡;一旦动机上有点说法,天平总能找到机会向责备倾斜。所以,无论校方说什么,躺平任骂就是了。
    也不是毫无变数,全知全能的决策者与被管理者中间,还夹着教师阶层。心理辅导老师的权责和存在感一样稀薄;英语老师不想蹚这趟浑水,决定装糊涂到底;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罗老师知道那段视频的存在了。作为班主任,他的责任更加重大,走下讲台时,肉乎乎的拳头伸到身后锤着腰,昨晚一定没少加班。
    话虽如此,作为另外可能性的提出者,银霁倒不觉得需要防备什么,因为她的构想太荒唐了,就连“自己人”都不一定相信。相信了又如何?最后留下一个耶稣受难的姿势就能帮杀人犯脱罪吗?当然不能,即便她杀掉的是自己。
    悬而未决一整天,官方通报总有一定的声量。于是,接到通知之后,大家自然而然地把关注点放在了“那男的是谁”上面。
    “那男的到底是谁啊?”尤扬也感到好奇。
    “以防我们在封闭环境里待久了思想变得陈腐,我想先采访一下外校的同学:你们相信早恋使人自杀吗?”
    “不信!”趴在桌上和坐直了的人异口同声道。小田更是嗤之以鼻:“太土了吧!”
    “这也就比怪人家心理素质差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银霁颔首:“看来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也就是说,你们班根本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恰恰相反,放假之前,这是我们班最关心的问题。”
    小田马上改口:“也有可能真是这样呢!毕竟一个小女生……”
    尤扬艰难地支棱起来,狠推他的脑袋:“你个墙头草!”
    “其实谁都听得出来扯这个大旗是为了借刀杀人,既给学生一个交代,又能借机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你别说,效果还挺好,我认识的校园情侣真的开始人人自危了。”
    刘心窈那条围巾到底没能送出去,放学后,她和甘恺乐互相确认了眼神,难得没有相约一起回家,在校门口和各自的同性伙伴结伴离开。路灯下,恋人分道扬镳,无奈的微笑挂在嘴角,千万般不舍藏在心头,天公看不过去,为他们扯了几道戏剧的闪电……
    “稍等,”尤扬推开了悲伤的偶像剧画面,“我不关心围巾,为什么连你都一副很有研究的样子?”
    就等着他这一问呢,银霁双手交握,托起下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刚才说过,死者在男生中间有些不好的传闻,传闻扩散到什么程度?我去食堂吃五次饭,就有两次听到有人在谈论她的事,她的男朋友又是如何看待这个情况的?一般来讲,有了公开且固定的男朋友,这种流言的存在空间就很小了,所以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想——最坏的情况,传闻的源头就是这个男朋友;地狱级别的情况,传闻的扩散全都出自他的主观意愿。”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银霁夹着奶砖本,去了趟(15)班。
    比起(17)班,(15)班属于余弦神威辐射范围的内圈,银霁刚跟着做完课间操回来的人混进去,就在教室里看到好几张乐团的熟面孔。
    她也不是没招,便把访问时间挪到了排练结束后。余弦满头问号,踉踉跄跄地被银霁拖着走:“慢点慢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到了信徒高频出没的场所,银霁借着惯性,把他往前一扔:“你去问,我在后面旁听。”
    余弦好险站稳了,明白她的意思后,满脸担心道——
    懒得听他屁话,银霁抢在前头发言:“只要你不跟我并排站,也不刻意cue我,就没人会发现我。”
    “不可能吧,你又不会隐身!”
    “你试试就知道了。”
    十五分钟后,余弦的世界观被刷新了:“银霁,莫非你真的是隐形人?”
    超能力者正忙着整理纸上的笔记,头也不抬地安排他:“好,你可以走了。”
    余弦叉腰叉到腋窝底下:“好哇,用完就扔是吧?”
    银霁像一个快要退休的片儿警,只想着怎么打发路人甲,抬起头凶狠又理直气壮地吼他:“不然呢?”
    听到这个,小田一拍手:“哦,我都忘记问了,你还是准备干吗?我是说元旦节的事。”
    “干啊,怎么能不干呢?”银霁冷笑着啜饮一口椰子汁,“人家都洗干净脖子等着了,我又岂能辜负他的厚望?”
    “元旦什么事啊?”这次换尤扬被世界遗弃了。小田看了他一眼,憋着笑,故意讳莫如深地闭上了嘴。
    银霁永远帮亲不帮理,立即泄了底:“收拾余弦。”
    尤扬的眼睛瞪大了:“元旦动手?真有你的,那你刚才说得像是跟人和好了似的……”
    “没有,纯纯利用关系。”
    “你利用他,他愿意被你利用,我能说句实话吗?感觉有点猫腻。”
    “是你的认知系统出毛病了。”
    “正常人都会觉得很诡异好不好!韩笑也是被他……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
    “我为什么要去好奇一条蛆的脑子里想什么?”
    话题明明是自己挑起来的,小田被冷落了好几个回合,不满地插话道:“你说资助生有些不好的传闻,具体是什么样的传闻呢?”
    饶是看穿了他吸引注意力的行为,银霁的防备心也提起来了:“不用问我,你自己想想就能明白。”
    小田乖乖点头:“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尤扬看到这种场景就很不爽,撑着桌子站起身,往银霁眼前一歪,以高大的身躯彻底挡住了小田:“行,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她到底跟谁早恋了?”
    “谣言分为两种。”
    凳都不够尤扬掉的:“搞了半天她有男朋友也是谣言的一部分?”
    “传得特别离谱,其中有一个还是我们隔壁班天天开黄腔的班主任,啤酒肚老男人,你信吗?”
    尤扬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过头和小田交换了一个眼色。
    世界遗弃者是轮换制的。银霁烦躁地敲敲桌子:“哎哎,你们有话直说,别在那挤眉弄眼的。”
    “那个,银霁。”小田有些沉重地开口了,“你的生活环境很单纯,可能没见过类似的事。我想说的是,这个很有可能不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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