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愣愣地看着光头和尚,小小的灵魂塞满了大大的问号。
    妈呀,这不是祖师爷吗?
    他怎么……怎么搞得跟个杀戮禅一样?
    走火入魔?
    不对啊,祖师爷身上甚至散发着强悍的佛力,腰间闪着金色的光芒,大抵带着一颗舍利子。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发出一声巨响。
    地面颤动,顾钧座左摇右晃,差点站不住。
    从街头到巷尾,崩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仰头,惊悚地望见笼罩在盛京城之上的护城阵法裂开一道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不停地往四周扩散,仿佛整片天空裂开了一般,一缕缕黑雾从缝隙里钻进来。
    四面传来惊恐的大喊声,回荡在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咔嚓。
    护城阵法凋零粉碎,化成一点点星光,落入城内。
    星光背后,遮天蔽日的黑雾蜂拥而来,山呼海啸一般,流淌的黑雾在天空翻滚,接着像铺天盖地的冷箭,直直射入城内,射进众人的身体。
    黑雾下沉的那片区域,不断地传来疯狂的大笑和痛苦的哀鸣。
    顾钧座吓得目瞪口呆,死死握紧剑,站在原地。
    看着朝他走来的血衣和尚,他脸色一沉,瞬间拔剑,对准和尚。
    三光收起锤子,挠挠头,冲他和气地笑。
    “施主不必害怕,小僧三光,来自万佛宗嗔怒禅。小僧是出家人,不喜杀人。”
    顾钧座指着散落一地的尸体,神情不善。
    三光依旧是和气地笑,道:“他们已经走火入魔,小僧出手,是为了阻止更多人落入他们的魔爪。”
    他眯眼,两只黑亮的招子好像夜幕下的垂星,叫人捉摸不透。
    “小僧确实不喜杀人,平生只有一个爱好,”他睁大双眼,诡异地咧嘴一笑。“就爱看人脑袋开花。”
    三光走近顾钧座,捏住舍利子,用佛光从头到脚照了他一通,笑道:“如此,施主便不必怕那些黑雾了。盛京危险,施主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说完,他转身朝中央大道走去。
    顾钧座看见那条路的前方,灯火通明,黑雾弥漫,群魔乱舞,最明亮的地方潜藏着最危险的灾难。
    他看着血衣和尚的背影,不禁开口道:“和尚,你不跑吗?”
    血衣和尚脚步一顿,没回头,举起手来,挥了挥锤子,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微凉的夜里传得很远。
    “小僧有些饿,如今正是狩猎的好时候。”
    这一句话深深刻进和光的心里,原来亲手植下桃花树的祖师爷,也有这么……恩……调皮捣蛋的一面。
    她还想看顾钧座如何逃出盛京时,一股强大的吸力抓住了她,带着她飞向盛京的夜空。
    火光冲天,尸山血海。
    魔气如同倾天而至的海啸,一寸寸地逼进盛京的每一个角落,不留一丝缝隙。
    它所过之处,主仆反目,兄弟亲朋,挥刀相向,刀光剑影中,血肉四溅。
    尸体一具具、一块块、一条条累在一起,如同菜市场上论斤称的肉块。
    盛京沦陷,彻底成了人族的阿鼻地狱,天魔的世外桃源。
    和光看着这一切,心头像被按在砧板上,用刀背拍碎,再剁成碎末。
    她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一时之间,似乎和底下的难民感同身受了一般。
    这时,画面一转,她又到了紫禁城的城门下。
    龙三从城内走出,腰间满满当当挂着一排储物袋,收获颇丰。
    他抬手唤来云彩,看起来正准备抛下盛京的一切,跑路逃离。
    拱门的另一边,远远走来一人。
    那人从暗处走到近处,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庞,正是御寺的主持。
    主持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僧袍,脚下踏着灰色的布鞋,除了十根手指的金戒指外,没戴任何首饰。
    他垂眸敛目,神情淡然,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般,真正像个清心寡欲的佛修了。
    龙三轻哼一声,开口道:“和尚,你也准备跑了?”他伸出手,摩挲了两下手指,咧嘴一笑,“交出我平日供你的宝物,我倒是能摒弃前嫌,载你一程。”
    主持没说话,缓缓地抬起眼皮,遥遥地递给他一个古井无波的眼神。
    和光飘在龙三身边,只是被那缕眼神扫到,就像被人按进无尽雪山的冰窟,彻冷的冰水死死地裹住她。
    龙三怔在原地,浑身僵直,连颤抖都做不到,咔的一声,两颗牙齿从嘴中落下。
    主持一步一步走近他,十指的金戒指一点点掉漆,露出浑黑的原样。
    一阵强风袭来,吹落屋檐的琉璃瓦片,落在主持身上。五彩的琉璃瓦瞬间染成黑色,粉碎成末,消散在风中。
    主持的脚底上腾一阵阵黑雾,刹那间包裹住他。
    龙三的神情战战兢兢,胸膛不住地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
    主持卸掉左手小指的指环,黑雾的气势瞬间蓬勃了万分,直冲云霄。无数黑雾朝他的方向涌来,城外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悲号声。
    主持走到龙三身前,一手掏出他的心脏,血管还粘结着身体,心脏砰砰直跳,在主持手中迸射溅落。
    另一只手摸向龙三的后颈肉,往下挪了挪,紧接着向下一刺,抓住脊椎的第一节 ,剥皮抽筋。
    和光不禁抽回眼神,屏气敛声,不敢触动这杀神。
    画面又一转,落在了皇宫,大业帝端坐的龙椅上。
    大业帝远望着城内的惨状,脸上青筋迸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黑雾全都吸进肚去。
    大殿内,乌泱泱地跪着一大片官员,他们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紧紧贴住白玉石地面,不敢抬头,仿佛是生怕一不小心被大业帝盯上。
    大业帝的眼神在官员之间逡巡着,他重重地拍着龙椅的把手,语气狠厉。
    “谢危,身为禁卫军统领,你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他指着外面连天接地的黑雾,“邪修都敢冒犯宫闱了,你还拄在这干嘛?准备给朕收尸呢?”
    谢危惨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握紧手里的刀,手背青筋暴露。
    他脸上抹开一个释然的笑容,大步出门,朝黑雾最浓重的地方走去。
    跪下的官员偷偷斜眼瞄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和光想,此时的谢危大抵是准备舍命赴死,却没想到,正是他这一悍然无畏的离开,倒成了大殿上唯一活下来的人。
    谢危离开后,大业帝还在扔东西,拿底下的官员撒气。
    这时,殿外传来叮铃哐啷的清脆的声音。
    众人向那望去,看见青色的僧袍和主持的脸时,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
    但是,眼神向下,触及他的手的那一刻,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不顾冒犯大业帝的危险,手足无措跌倒了一片,纷纷远离了主持。
    大业帝瞪大眼珠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主持,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上,竟然提着一根血肉相连的龙筋。
    龙筋另一头,连着龙三化为原形的尾巴,像是一块破布拖把,在地上磨蹭着。
    主持没回答,松开龙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打了个响指,一身青色的僧袍变成玄色的劲装,平日谄媚的笑脸变成凌厉张狂的冷脸,一头黑发垂下,飘在清风中,融入身后的黑雾中。
    大业帝面容狰狞地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殿内的官员如同惊弓之鸟,争先恐后地向大门涌去。
    啪,第二个响指。
    浓厚的黑雾升腾而起,紧紧挟裹住殿内的官员,他们蓦地变得满目疯狂,刀光剑影,法术横流,血肉四溅。
    大业帝重重地喘气,不禁后退一步,正准备收回手指时,戴着大业朝皇帝象征戒指的食指连根齐断,血液飘散在半空中,朝主持飞去。
    大业帝低头弓腰,捂住手,不停地哀嚎。
    啪,第三个响指,贴着大业帝的耳廓惊起。
    大业帝抬起头时,只见乌黑的脚底直冲面门而来,紧接着天旋地转,他看见自己的脖颈连根齐断,迸射的血液染红了鲛人鳞片制成的帷帐。
    和光看得胆颤心惊,不过三个响指,就灭了整个大业朝的领导班子。
    这就是天魔首领,谈瀛洲。
    谈瀛洲一脚踢开大业帝的残躯,也不计较一椅子的血,大刀阔斧地坐上龙椅,端视着代表皇位的戒指,摩挲了一会,然后嘲讽地一笑,捏碎了坤舆界至高无上的象征。
    他抬步走上紫禁城最高的塔楼,这里是盛京城最高的地方,可以俯视整座城市。
    在和光震惊的目光中,谈瀛洲席地而坐,膝盖上放着一架古琴。
    他抬手抚弄,诸弦齐鸣,明明是雷霆万钧的气势,却弹奏出一曲清越婉转的乐声。
    和光发现,竟然是那夜他进戏楼所听的乐曲。
    一阵强风刮过,悠扬清脆的琴音,居高临下地俯冲而去,携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闯遍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琴音扫过之处,黑雾的魔气愈加沸腾咆哮,喑哑干涩的鬼哭声此起彼伏。走火入魔的修士愈显狂暴,挥刀朝身旁的任何活物。
    尸体堆满了每一条街道,血水染红了每一道沟渠。
    逝去的人死不瞑目,活着的人生不如死!
    铮——
    一声刺耳的琴鸣。
    城楼上的谈瀛洲倏地睁眼,捏起断裂的琴弦,微微蹙眉,轻声道:“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历史的部分没有完,只是天魔大战的序幕部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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