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梁招月和孟安安实在没有厨艺天赋。
    饺子包得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唯一还算过关的是汤圆,柳依棠下楼看到这一桌的成品,沉默半天评价了一句,汤圆搓得挺圆的。
    然后她又问了句:“招月,云川要回来了吗?”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说:“应该快了。”
    周云川订的六点半回北城的航班,从机场回到老宅差不多赶上饭点。
    不知是不是碰巧,就在梁招月说完那句话,手机响了,是周云川的来电。
    屏幕上yz上下跳跃,柳依棠无意看到,不太明白这备注是什么意思,梁招月那边已经顾不及擦手,就着沾了面粉的手,拿起手机,说:“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她急忙忙跑到后院,满心欢喜地接通电话。
    然而下一秒,她又失落了。
    周云川清冷的声线从手机那端传过来:“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我晚一些回去。”
    她满涨的情绪一下子从高空坠落,无言了数秒,问:“棘手吗?”
    “还可以。”
    他的声音听着略微疲惫,顷刻间,梁招月的心疼盖过了失落,说:“你记得吃晚饭。”
    他嗯了声,就要挂电话,她及时喊住他,问:“你现在是在哪?”
    周云川望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说:“去津城的路上。”
    看来是已经回到北城了,然后又被突发的工作情况喊走。
    好在北城和津城离得并不远,梁招月在心里算计了下,说:“晚上不论多晚回来,你都给我打个电话。”
    周云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手机上孟安安发来的照片,揉着额头,淡淡问道:“凌晨一点也给你打?”
    他本是无心一句,不料她倒是认真地说:“三更半夜也可以打。”
    潜在含义再明确不过——
    不论多晚,我都等你。
    周云川手一顿,睁开眼,窗外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景色,要说不同,就是漆黑夜色中短暂飞逝而过的一点灯火。
    他盯住看了一会,眼里情绪各变,最后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去。”
    通话结束,梁招月没急着回屋里,她坐在院里待了好长时间。
    夜色深沉,院里空幽寂静,她心里的那份落空情绪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我调解后的安慰。
    她知道,这段感情就是这样的,哪怕周云川答应和她开始,哪怕她们的关系早已戳破那份窗纸往前更进一步,可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一段以结束为前提的感情怎么可能开花结果,那艰难程度无异于在机场等一艘船,实属空欢喜,又或者白日做梦。
    她永远不会是周云川的第一选择,他随时可以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抛下她。
    早在港城时,那会她和周云川的感情还未开始时,周云川的母亲孟望夕便提醒过她此事。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这一幕的到来,可当真的直面这一幕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不可摧。
    这种清晰的认知覆盖了那晚被邀请去他房间居住的欢喜。
    顷刻间,她从云端坠进了泥潭。
    可是又能如何呢?
    这段感情才刚开始,她做不到在它发芽的时候就掐断。
    轻轻地叹了声气,梁招月抿抿唇,起身回到屋里。
    见她回来了,柳依棠问:“云川是不是快到了?”
    孟安安和赵阿姨也看着她,甚至赵阿姨已经准备煮水等着待会下饺子和汤圆。
    梁招月声音略苦涩,说:“他临时有点事,要晚些时候再回来。”
    柳依棠像是早就猜到了,以前这样的事情发生次数不少,说:“那就不等他了,天冷,我们先吃,他的那份等他回来再说。”
    原本热热闹闹的晚餐,因为周云川的临时有事,瞬间少了几分活力。
    吃完水饺和汤圆,三人坐在客厅看新闻,看了一会,柳依棠说:“招月,让你受委屈了。”
    梁招月说:“奶奶,没有,我理解的,这行业就是这样,突发状况很多。以前实习那会,我经常加班到凌晨,回宿舍睡没两个小时,又被叫起来赶去公司整理材料。”
    “你这孩子就是实诚。”
    梁招月没作声。
    一旁的孟安安大概也知道今晚这氛围不太对,乖乖玩游戏没插话。
    九点左右,柳依棠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了一直犯困,梁招月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前院,说:“奶奶,您先去休息,我和安安等他就行了。”
    柳依棠也不勉强,打开沙发旁边的抽屉,拿出两个楠木盒子,说:“今天你送的几份礼物我都很喜欢,这是给你和云川准备的新年礼物,本想一起给你们的,今晚他太让我失望了,他的那份你一并收了。”
    梁招月傻眼了:“奶奶,我……”
    柳依棠说:“真是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熬,我先上楼睡了。”
    说完也不给梁招月说话的机会,将盒子往她面前一堆,径直上楼。
    柳依棠准备的礼物是两盒金条,一盒各十根。
    梁招月看看那空无一人的楼梯,再看看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孟安安,说:“这礼物,我……”
    孟安安扔开手机,坐到她身边笑着说:“是不是很吃惊?”
    是很吃惊,灯下金灿灿的黄金光泽衬得梁招月越发目瞪口呆。
    孟安安不以为意:“每年过年,奶奶给家里晚辈的压岁钱就是一盒金条,大伯二伯还有姑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住在北城,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这次恰好你不在家没赶上。”
    梁招月说:“年年如此?”
    孟安安想了想,说:“以前都是发钱,一人十万,后来奶奶觉得人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思,就改成黄金了。也该哥哥不懂事,今年的压岁钱他是拿不到了。”
    孟安安和柳依棠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可梁招月极是心虚,她将盒子推到桌子中心,说:“这礼物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孟安安问:“哥哥晚上放你鸽子,你伤心吗?”
    梁招月想了下,转过头,看着她,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想到他是因为工作我就又想开了。”
    “不会觉得他没把你放在第一位而失望吗?”
    “会失望,但是一想到日后我要是工作了,我一定也会以工作为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将他放在第二位,我就不会有愧疚心理了。”
    这思维转变属实是孟安安没想到的,她瞬间兴奋起来,抱着梁招月亲了一口,说:“我怎么没想到,凭什么他们男人就可以为了事业忽略我们,而我们就要以感情为先呢?”
    梁招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和那个谁顺利吗?”
    “不顺利,但是不重要了,”孟安安说,“我决定和你学习,毕业之前暂时忽略他一段时间。”
    梁招月不太信:“你能忍得住?”
    孟安安:“……”
    说话间,孟安安的手机响了,是一串乱码备注,梁招月纯属无意看到的,毕竟手机就在茶几上。
    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梁招月知道那串乱码绝对是孟安安喜欢的人。
    孟安安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是想和你等哥哥回来的,不过呢,我现在有点其他的事,只能明早再赶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溜到厨房拿了一盒速冻好的饺子,然后再匆匆离开。
    昏沉夜色下,她的身影极是匆忙,而又显目亮眼。
    那种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气息,就像是静谧夜里的萤火虫,为那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带去一缕生息和光芒。
    梁招月站在门口,看着那辆粉色甲壳虫驶离院子,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她就想,沦陷在爱情里的人,从来都称不得上是理智者。
    一边清醒理智,一边臣服于情感,复杂而又单一明确。
    她们备受折磨,却又从来脱离不得。
    在门口站了一会,晚风越来越凉,夜色越发冷沉,而她等的人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梁招月转身回屋,坐在温暖的客厅,打开ipad一边看考题一边等待。
    -
    周云川回到北城已是夜里十一点。
    车子下了高速返回市区的途中,好友姚崇景打来电话,感谢他之前帮忙牵线医院仪器设备的事宜,然后问他这会有没有时间正好送份资料过来。
    周云川说:“我今晚回老宅。”
    姚崇景问:“这么晚了还回去?这个时间点柳奶奶都睡了吧。”
    周云川瞥了眼屏幕,说:“她在那边。”
    他没明说名字,但姚崇景却听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听说你们今年过年在国外忙工作,这一回来就是夫妻一起回老宅看老人家了?”
    周云川没言语,显然默认了。
    姚崇景没忍住揶揄:“现在归心似箭往家赶,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吧。”
    他不置可否。
    姚崇景连连感慨:“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周云川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今天?”
    “以前一副无情无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正值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说:“是吗?”
    “不然呢?以前聊到这种话题,哪有我在这说废话给你听的份,你早就挂电话忙你的工作去了。”
    “我不排斥她。”他如实说。
    “那是自然,不然你们能结婚?”姚崇景说,“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直到在老宅附近的停车道见到姚崇景,周云川还是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
    他不排斥这段感情,但要说就一直走下去确实也不是他所想的。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或平淡或相敬如宾或恩爱过完这漫长的一生。这种近似循规蹈矩的婚姻生活,早在他少年时期已被他彻底摒除。
    这种想法至今都未曾变过。
    姚崇景将一个资料袋扔给他,然后递过来一支烟,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宅院,说:“她在等你吧?”
    这栋宅院就柳依棠在住,她睡得早,往常这个时间点就院子里的路灯亮着,屋里早就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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