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携着湿意从前座的窗缝里挤进来, 沿路的灯光被雨水打湿,如同一副五彩斑斓的油画,从车窗两旁飞速掠过。
    许云淅僵着脊背,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愣愣地瞧着面前的男人。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 他也曾这样捏过她的脸。
    可那时候, 他看向她的眼里, 总是盛着满满的笑。
    而现在,那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狭长黑眸,像一口深井, 瞧着无波无澜, 却又深不见底。
    片刻的愣怔之后,许云淅很快回过神来。
    她抽回那只被他握住的手, 身子也跟着往后仰。
    肩膀碰到车窗,捏着她脸的手就此脱离。
    正好车子开过一处公交车站, 大片亮白的灯光投射进来,她看到他眯了眯眼,然后慢慢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
    可他的视线却还凝在她脸上。
    她辨不出他的情绪。
    车子在夜晚的雨幕中飞驰, 重新被昏昧光影模糊的视野里, 她只看到他紧抿的唇线, 以及沉黑双眸中时而闪过的碎光。
    许云淅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否认道:不是的
    她知道他讨厌榴莲,所以让他先走。
    可他还是忍着心中厌恶, 帮她把榴莲拎上车, 还把钱付掉了。
    想到这里,许云淅拿出手机, 偏头问他,开一下支付宝收款码好吗?我把买榴莲的钱转给你。
    男人没应声,只是拿走了她手上那个剥了一小片皮的澳橘。
    却没有放在鼻唇间抵冲榴莲的味道。
    而是松松握在手心,扭头看向窗外。
    他这是气到不愿意搭理她了吗?
    旧账未销,又添新怨
    许云淅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放下手机。
    可钱还是得还给他
    要不,把现金放进他之前借自己的那身西服里,明天一并让杨特助转交好了。
    *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老宅大门前。
    刚上大学的头两年,每到寒暑假,许云淅都会过来住上几天。
    却一次都没遇到过励蓦岑。
    后来老爷子因为身体原因,去了美国休养,她就再也没来过。
    一晃几年过去,这里还是老样子。
    穿过一片葱郁的小竹林,一栋古朴庄重的中式宅院矗立在细雨中。
    廊檐下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轻晃,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只是往常这个时候,柴宝早就跑出来迎接,可现在却不见它的踪影。
    当年,励蓦岑把几个月大的小柴宝带回家的时候,曾说,要和她一起养它。
    可不过短短一年,他们就把它丢在了老宅
    再后来,老爷子去了美国,那再次被丢下的它,会被送去哪里?
    希望它能遇到比他们更负责任的主人,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
    胡思乱想间,许云淅跟着励蓦岑进了门。
    励蓦岑从鞋柜里拿了双崭新的女式拖鞋给她,随后便一脸嫌弃地拎着那颗大榴莲先行进了客厅。
    下一秒,就听老爷子底气十足的骂声从里头传出来,
    你是有多忙,让我个老头子饿着肚子等你这么久!哼,别以为带个榴莲回来我就不骂你!
    不是说了,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不要等吗?励蓦岑拉开通往后院的移门,将榴莲扔到外头,然后拐去洗手间洗手。
    玄关这边,许云淅换好拖鞋,背过身,弯腰将换下来的鞋摆放整齐。
    老爷子大约瞥到她的身影,扬声问励蓦岑:怎么还带了个姑娘回来?
    那语气听着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不满。
    有含糊的声音从洗手间方向传来,许云淅没听清。
    她快步穿过玄关,冲着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笑着喊了一声:爷爷!
    老爷子愣了一瞬,随即瞪大双眼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又惊又喜地说道:淅淅?是淅淅来了?!
    老爷子之前虽然在国外,但时常和她通电话,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
    在许云淅看来,老爷子虽然只是她名义上的爷爷,但对她的照顾和关爱,丝毫不亚于亲爷爷。
    嗯,我来啦!许云淅的眼里情不自禁地闪起泪花,她用力眨了几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老爷子跟前。
    臭小子,也不早说!
    老爷子一边骂励蓦岑,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许云淅,两年多没见面,淅淅都长成大姑娘了!
    说完又皱起花白的眉,怎么看着,比以前读书的时候还瘦?工作很辛苦?
    许云淅笑着摇头,还好,不辛苦。
    老爷子又问:听蓦岑说,你经常加班?
    的确经常加班,但那些都是她喜欢做的事,加到再晚,也甘之如饴。
    许云淅认真回道:我入行没多久,加班能让我尽快积累经验,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老爷子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可工作是持续一辈子的事,就好比一场马拉松,你这才刚刚起跑,可别冲太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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