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族人彼此交换了眼色,心里便有了默契。等黄岩带着新媳妇上任去了,他们族里还是要想办法,换一个人上位做族长才行。一族之长跟族里最有出息的后生结了仇,人家心里便是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真心为族人出力?!黄岩自己有出身有前程,结的亲事也好,岳父还是北平的现任布政使,又是燕王府的姻亲,以后他们族里的后生需要仰仗黄岩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不能因为一个不知好歹的族长,就把大家的前程给耽误了!
    黄家族长还不知道自家族人在盘算着要撤掉自己呢,满面堆笑地帮着黄岩母子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仿佛从未跟黄岩结过仇一般。他盯着谢家送来的丰厚陪嫁,心里还盘算着,明年女儿出嫁,还缺一套拿得出手的珠宝首饰在婚礼当天镇场子,回头是不是可以让女儿找她的新堂嫂借几件行头撑撑场面?谢家小姐有这么丰厚的嫁妆,大约不会吝啬这点东西吧?就算借的东西事后不还,他这个长辈出面陪个不是,新媳妇大约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兴许哄她几句,她还会大方地把东西直接送小姑子,也未可知。女儿喜欢红宝,但妻子更爱珍珠,他该叫她们找谢家小姐借哪套行头更好呢?看起来件件都是上等货色呀……
    黄家这边有人盯着谢家的陪嫁流口水,谢家那边,自然也少不了吃柠檬的看客。
    谢家所在的这条街上,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布政使司衙门里的官员,上司家要嫁女,各家诰命、敕命们没有视若无睹的道理,自然都上门来凑趣、贺喜了。看到谢映慧那一箱箱的珠宝、绸缎、古董,人人都看得惊叹不已,暗地里感慨“不愧是先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儿”,果然是皇亲国戚的排场!
    感叹完了谢映慧的嫁妆,她们回头再看向谢家另一位皇亲国戚谢显之,眼光又不一样了。可惜,虽然谢家大少爷眼下还未有婚约,可传闻中正在与永宁长公主的千金议亲呢,还是请了燕王做媒。这么显赫的人家,谁家还有勇气去跟他家抢女婿?!只能暗暗扼腕,为何没有早日看到这个金龟婿了!
    昔日大家都顾虑谢显之生母已经与父亲和离,又有个名声不佳、前景不明的外家,亲娘还改嫁了个声名狼藉的武官,曾经在北平犯过事的,所以人人都不乐意与他亲近。如今看来,大家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连长公主与驸马都不介意招谢显之做女婿,可见他那出身并无大碍,他们这些中等官宦人家,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人呢?!
    这些人家如今只能在文氏面前不停恭唯,不为她风风光光地嫁了非亲生的长女,而为她即将要成为长公主之女的婆婆。众人都感叹谢藩台的夫人真真是贤妻,对不是亲生的两个孩子,也那么真心关怀,相比之下,那位早年给自己脸上贴“贤妻”的金的前妻曹氏,真是差远了!抛夫弃子的结果,便是如今落魄了,也沾不上儿女的光。
    文氏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众人的夸奖,脸上带着应酬的微笑,心思却都放在送嫁妆的队伍上,担心他们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担心他们到了黄家,与黄家族人会产生冲突,又想起黄家新房的家具都是黄岩母子自家找人打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用……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转暗了。送嫁妆的人回来复命,自然是事事顺利,黄家的准备工作也做得挺好的,宅子上下粉刷一新,家具整齐又精致,花木很精神,侍候的仆人有规有矩,连黄家族人都十分和气,没有谁在这种时候没眼色地跳出来生事……
    文氏这才算安下心来,客客气气地把上门贺喜的邻居们送出了二门,却瞧见万太太落在了最后,一副想要跟她单独说话的模样。万太太原也是谢家姻亲,与其他邻居们的份量自不相同。文氏客气地招呼着万太太:“亲家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咱们回花厅坐去?”
    万太太笑着说好,挽着她的手,并肩回了花厅坐下。等丫头上来重新换了新茶,左右退下后,万太太方才犹豫着对文氏道:“我就是想跟亲家你打听些事儿……你如今与燕王府是姻亲了,又要跟长公主家结亲,马上就是皇亲国戚了,想必对宫里的贵人,也是清楚的。我就是想问问……四皇子如今这个岁数了,过两年也该考虑娶王妃的事儿,不知道太后娘娘与皇上……打算什么时候给他身边安排人呢?”
    文氏怔了怔,这个话题……可真真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第1173章 钟情
    别看谢家如今接连结了两门贵亲,但在文氏看来,自家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仍旧是原本根基浅薄的官宦人家。她愿意支持丈夫把女儿嫁进燕王府,为长子求娶公主之女,也纯粹是因为当事人乐意罢了。
    她并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所变化。对于皇家贵人的事,她素来是外头的人怎么传,家里的丈夫与儿女怎么说,她就听着,但很少主动去打听,又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四皇子如今只是一位小皇子,但传闻中已经是新任储君的热门人选了。文氏只隐约能感觉到,燕王府多半是支持这位小皇子为储的,但别的她就不会多关注了。她今年有三个女儿要出嫁,还有个儿子要订亲,哪里有闲心去关注别人?!相比千里迢迢奉旨赶来侍疾的四皇子,她对有可能对儿女婚事造成影响的太后更关心一些!
    因此,当万太太问起她四皇子的事时,她犹豫了一下,方才含糊回应:“亲家问这个做什么?皇家贵人们的事,我们这些外臣怎么好议论?”
    万太太却凑近了她道:“亲家,你也别妄自菲薄。咱们虽然是外臣,但你马上就是永安郡王的岳母了,永安郡王是四皇子的堂兄吧?那你就是四皇子堂嫂的母亲,是长辈!做长辈的关心一下晚辈的生活起居,也是寻常事儿罢了。咱们都是做娘的人,平日里何尝没有留心姻亲家小辈的事儿?燕王与永宁长公主殿下待你们夫妻都这般客气,你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做长辈的该关心小辈们的时候,该张嘴就张嘴,这是身为长辈的责任呢!”
    文氏听得啼笑皆非,又不好跟万太太计较,只得说:“四皇子身份贵重,又有太后与皇上、皇妃们关照,哪里需要我这等外八|路的姻亲长辈多嘴?燕王殿下与长公主殿下待我们夫妻客气,我们夫妻越发该有自知之明,不可得意忘形了才是,否则就太过失礼了。”
    她看到万太太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似乎还想再劝她什么,便淡淡地再次补充道:“四皇子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他如今年纪虽小,却已经知事了,我们做外臣的,行事不好越了规矩,以为贵人年少,脸皮薄,便容易算计。贵人能被皇上看重,自有他不凡之处。有些事一旦做下了,惹得贵人记恨,便是眼前无事,日后也难保不会有后患。亲家,你要三思。有些规矩,能不犯还是不要犯的好。”
    这话已经有些重了。文氏倒不是要吓唬万太太什么,而是看在姻亲与近邻的份上,不希望她犯什么糊涂罢了。平昌侯府的名头还没有显赫到可以无视皇子之怒的地步,更别说万太太她只是平昌侯府的三房主母,本就是旁支,万大人的官职也只是中不溜儿,在北平地界上,还未能说话算话,更何况是京城呢?
    万太太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文氏的暗示。她心中有些不悦,但也不是不知好歹,自然不会生气,但神情间就有些讪讪地:“亲家误会了,我又怎会去算计贵人?我敬着贵人还来不及呢!四皇子圣眷极隆,未来前程必定光明无限,我是万万不敢惹恼他的。”
    文氏微微一笑,端起茶碗,请万太太品茶:“今年才从江南运来的明前茶,我吃着味儿不错,亲家尝尝如何?若是喜欢,一会子就带两坛子回去。”
    文氏端茶,就是在暗示送客的意思。可是万太太好象没看见似的,端起茶碗也不喝,愁眉苦脸地跟文氏诉苦:“不怕亲家笑话,我今儿之所以厚着脸皮找你打听四皇子的事儿,其实也是不得已!四皇子进城那日,我家两个闺女恰好出门玩耍,在崇文门外买花儿,正好遇上四皇子一行人。四姐儿远远瞧见四皇子,就被贵人的风姿迷住了,回家以后,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一直叫嚷着让家里人去打听那少年是谁!我原本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是我们老爷,听说是那日骑马飞奔进城的,便猜到是四皇子。除了四皇子,谁还敢光天化日在北平城里纵马?!四姐儿居然对四皇子一见钟情,铁了心非要嫁给他,这不是叫我们做父母的为难么?!”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是……是么?竟然有这么一回事?”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就因为后者纵马进城时的英姿?!
    文氏听着,总觉得有些不靠谱。她虽然没见着四皇子进城时的情形,但也听儿女们提过,四皇子进城时风尘仆仆,一行人全都穿着便衣,唯有领路的燕王府亲卫可以稍稍彰显他们一行人的身份不凡。可他们进城时既然是纵马飞奔,直入紫禁城的,前进的速度必定很快。路人估计都看不清他们的正脸,万四小姐竟然还能对其中一人一见钟情?!
    文氏忍不住道:“四皇子进城时带了好些随从,你们家四姑娘真的看清了自己钟情的是谁么?她从前见过四皇子?!”
    没有。万四姑娘没有见过四皇子。平昌侯府长房的姑娘参加过有四皇子参与的宴席,但男女宾客聚集的会场是分隔开来的,姑娘们只能听说有哪些贵人到访,幸运的还有机会远远瞧见贵人的身影,但未必能认出便服状态下的贵人长相,更别说万四姑娘还是三房的女儿了。皇家几位年长的皇子,还有可能为了拉拢各家权贵,出现在京城各大宴席中。可是四皇子年纪最小,母家又不显,他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连朝臣都不是人人清楚他有什么优点,更何况是寻常勋贵人家的旁支千金?
    万四姑娘只是觉得,那领头的少年看身材个头,只会是四皇子,所以认定了自己钟情的对象罢了。
    万大人与万太太自然也希望女儿钟情的对象是四皇子了。若不是四皇子,旁的阿猫阿狗又如何配得上平昌侯府的千金?!
    文氏听着万太太的话,只觉得一言难尽:“这叫什么事儿呀?虽说四皇子风姿不俗,乃是理所当然。你们家四姑娘为之倾倒,也不是出奇的事儿。可即使如此,亲家你们也不好白日做梦的!且不说四皇子的前程贵重,哪怕只是一位寻常皇子,平昌侯府的千金,也不敢说一定能成为王妃。你如今来找我打听什么?还不如早些劝说你们家的孩子,打消了念头是正经!”
    第1174章 野望
    万太太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她清楚文氏的性情,说这番话是真的为自家考虑,因此并不会太生气。
    但同时,万太太也对文氏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她当然清楚平昌侯府的千金还够不上未来储君的边儿了,可眼下四皇子不是还未立储么?!寿昌伯府蓝家那样的破落户,还能出个三皇子妃,平昌侯府怎么也比蓝家强多了吧?!嫡支的女儿,兴许不够格成为四皇子妃,但旁支的女儿,想要个皇子侧妃的名分,很难么?!
    一般情况下,万太太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去给人做妾,可四皇子不是一般的皇子,他将来是要做储君的!等他成了储君,侧妃便成了太子良娣,那也是有品有阶的贵人了。等到四皇子日后登基为帝,他的侧妃便成了皇妃,若是生育有功,还有更大的前程在等着呢!这样的荣耀,便是与人为妾又如何?平昌侯夫妇俩平日里看不起人,难道就没打过把女儿送进宫中为妃的主意?!只是他们的闺女没那福分,也没那资质罢了!
    万太太觉得自家小女儿容貌俏丽,性情活泼,如今又对四皇子一见钟情——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权势,而是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为对方的风姿倾倒。这样的纯粹与真心,定能打动宫中贵人的心。四皇子正妃的人选没几年功夫是定不下来的,可侧妃却好办得很。在正妃进门前,侧妃有好几年的时间能与四皇子朝夕相伴,说不定还能先一步生下皇孙,培养出更深的情分……就算正室之位让给了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四皇子继位之后,谁风光谁落魄,还是未知之数呢!
    万太太总想着要给儿女们说一门好亲事,但如今,若论风光显耀,只怕没有比四皇子更好的人选了。
    她也不怕文氏瞧不起自己,实话实说道:“我知道亲家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也不敢肖想那四皇子正妃之位。我知道我们老爷的官位还够不上。可平昌侯府嫡支的千金,做不了四皇子正妃,做侧妃也拉不下脸来,我们四丫头这样旁支的姑娘却是正正好,做侧妃也不会太离了格儿。长房若是知道四丫头有那福气,只怕也愿意帮衬一把的。亲家,不瞒你说,我心里也清楚这是痴心妄想,可是四丫头死心眼儿,见了四皇子一面,就茶饭不思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骨肉去死!若是自家力所能及,我还是想要帮孩子一把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不得已呀!”
    文氏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孩子有想法不奇怪,可她年纪还小,你慢慢劝说,让她明白事情不能成,早些死了心便是了,怎么还要助长她的痴心了呢?”文氏有些怀疑,倘若万四姑娘看中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寻常人家子弟,万太太恐怕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万太太屡屡遭拒,也有些不高兴了:“亲家,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家的女儿就要嫁进王府做郡王妃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亲王妃!儿子也要娶长公主的千金了,与皇亲国戚结亲一次又一次的,就不懂得我们家担心儿女的心情。你们家既然能攀上这样的好亲事,难道我们万家就不行了么?!我又没敢妄想自家孩子配不上的姻缘,连侧室都肯做了,怎么在亲家嘴里,就是连想都不该想的白日梦了呢?!”他们万家好歹是侯府,哪里就比不得谢家这等暴发户了?!
    文氏听得出万太太的语气不悦,不好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惹恼了邻居兼亲家,叫外人看了笑话,只得勉强笑着道:“亲家别恼,我也是怕你们惹了贵人不快,方才多了几句嘴。若府上有办法替四姑娘成全她的姻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们家虽然攀了两门好亲事,平日里与宫中的贵人却实在是没什么来往。在这件事上,恐怕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万太太压了压心头不快,重新露出笑脸道:“亲家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燕王殿下与长公主都待你们夫妻很是客气来着。”又凑近了压低声音,“我也知道这种事,亲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若是在贵人面前打听到什么信儿,告诉我一声,便是姻亲间的情份了!”
    文氏无奈地答应下来,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千万不要跟燕王妃或永宁长公主提起类似的话题,一来不合时宜,还容易惹人怀疑,二来也十分不合自家的作风,没得给显之与映真这两个孩子惹麻烦!
    万太太在文氏这里打听不到有用的事,不甘心地离开了。文氏却头痛得很,又不敢惊动了旁人,怕扰了长女的欢喜。晚上,她只悄悄跟谢慕林说了此事,跟女儿商议要怎么办?
    谢慕林也同样听得目瞪口呆:“四皇子今年才十二岁而已吧?!就算如今的男子早婚,他也至少要等两年后,才考虑选妃的事儿。结果万太太在这时候就打起他的主意来了吗?还说什么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她真能看得清骑马进城的人长什么模样?!”
    谢慕林是清楚四皇子不曾去过普陀山,自然也不曾骑马驰入北平城,却不知道四皇子的心腹是让谁伪装成他演了这场戏,闹出万家这个乌龙来的。
    如果那位替身是个官宦人家出身的侍卫,那还能跟万四姑娘凑个门当户对的姻缘,倒也不枉人家小姑娘犯了一回相思病。但如果这替身的出身差些,又或者是个内侍……万太太还是早些劝小女儿打消念头的好。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做什么要放任自己闹起相思病这种成年人的戏码?早恋也别恋得太过真情实感了呀!
    麻烦的是,四皇子是不可能告诉外人,自己并没有进城,进城的那位是个替身的。就算他心里清楚万四姑娘一见钟情的不是他,这误会也没办法解开,只能用别的借口摆脱这场麻烦。
    谢慕林再次感觉到了万家的不靠谱,若不是父亲谢璞与三妹谢映容都看好万隆,这种人家真是少来往为妙。但不管怎么说,北平府的官员中有人打起了四皇子的主意,她还是要给朱瑞打声招呼,提醒一下的。可别四皇子逃过了“意外”,逃过了毒|药,最终却被一个小姑娘的妈给算计了,那就太让人郁闷了!
    第1175章 客商
    谢映慧婚礼的前一日,朱瑞瞅着空,就到谢家来了。
    如今四皇子情况稳固,燕王夫妇正忙着为他与太后移驾紫竹院的事,紫禁城内的防务有小袁将军代劳,朱瑞在太后与四皇子身边守着的时间不多,更多的是在外头奔走,奉命调查一些事情。
    这也方便了他偶尔挤出时间来,往岳家这边探望未婚妻。
    他还挺理直气壮的。小袁将军还能趁着在紫禁城中执守的机会,几乎每日都能与进城给太后请安的永平郡主见上一面,说说话,他只要不耽误差事,怎么就不能去见未婚妻了呢?!
    谢映慧出嫁这日,朱瑞已经跟马家兄弟约好了,要一同去黄岩家那边吃喜酒,因此,哪怕他是女方的未来妹夫,也不好往谢家来,便索性提前一日来谢家探望,顺道还能蹭上一顿晚饭,饭后自然也能有足够的时间与未婚妻聊天了。
    朱瑞还想着要跟未婚妻好好诉诉离情呢,冷不妨的谢慕林就把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钟情的新闻说了出来,叫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朱瑞也觉得十分无语:“平昌侯府虽然还有些名头,但他家应该不在皇上为四皇子择配的名单中。皇上不希望再出一门显耀而有实权的外戚了,四皇子的婚事,他定会十分慎重的,兴许会更倾向于清贵的文官之家,也未可知。平昌侯府虽然只是平平,但他家子弟繁茂,却良莠不齐,万一日后生出什么事来,也是给四皇子脸上抹黑。因此,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中选的可能性都不大。如果万家果真要去应选,凑个数也没什么,但最好别闹出笑话来,惹皇上生气。”
    再说了,平昌侯府二房的子弟娶了四皇子预订的心腹之女,本就已经算是四皇子这边的附庸了,倘若再把女儿嫁给四皇子为侧室,又怎能担保他们家的姻亲卞大人能全心全意为四皇子筹谋,而不是因为顾虑女儿,对万家的某些算计视而不见呢?真等到那一日,四皇子恐怕不得不放弃卞大人。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放弃看好的亲信能臣?四皇子又不傻,怎么可能这样做?!他只会觉得平昌侯府贪婪太过,不值得他另眼相看,到那时候,平昌侯府岂不是白赔上了一个女儿,却还吃力不讨好?
    朱瑞对谢慕林道:“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会跟四殿下提的。本来这事儿就与我们不相干,那万四姑娘是否真的对进城的人一见钟情,尚未可知,进城的也不是四殿下。若她果真有心,日后寻个机会,让小林侍卫到她面前晃一晃。她要是能把人认出来,四殿下也不见得不能成全了她的一片痴情。”
    谢慕林好奇:“小林侍卫?就是那日装扮成四皇子骑马进城的人吗?”
    朱瑞点头:“他是皇上安排到四殿下身边的侍卫之一,骑射很好,身手差些,因年纪轻,才十五岁,个头不高,勉强可以冒充一下四殿下。他先前被派去了普陀山,一直充当四殿下的替身,从不曾让人怀疑过,是个很稳当机灵的少年英才。”
    小林侍卫也是将门之后,身家清白,忠诚可靠。万四姑娘若真能与他配婚,倒是她的福气了。只不过朱瑞觉得,小林侍卫若真娶了这么一个姑娘为妻,未免有些委屈了。身为四皇子的心腹侍卫之一,他将来定会有大好前程,根本不愁娶不到名门淑女的。
    朱瑞没有说得太多,谢慕林也没有多问。反正她只是跟朱瑞打个招呼,免得四皇子不知情之下,被人算计了而已。但她还是觉得,万太太想把自家十一岁的女儿与十二岁的四皇子凑成堆,还是太过丧心病狂了,这真的是爱女儿的表现吗?!
    朱瑞对此只是笑笑:“万太太想必不但十分疼爱女儿,还对女儿十分高看吧?因此她才会觉得,什么样的女婿,她都是能肖想的。”这种事他看得多了,并不觉得稀奇,“平昌侯夫妇未必会有同样的想法。平昌侯虽然没有多大的实权,在朝中也不是什么显赫的人物,可见事多了,还是有几分机灵的。皇上既然有意立四殿下为储,那就绝不会在储妃的选择上犯糊涂。
    “前头太子的婚事,他任由曹后操持,如今选出来的太子妃德不配位;二皇子的婚事,原也是林昭仪一手操办的,结果压根儿就没能成;三皇子的婚事,本来轮不到蓝家,但既然皇上对三皇子不满,那就绝不可能由得他与萧家亲上加亲。可见,皇上对儿女亲事,心里有数。不在意的人,他可能不会去插手;但只要他有心插手了,他就绝不会容许他人违逆自己的想法。皇上受外戚之祸久矣,绝不会容许自己看好的储君也遭受同样的命运!”
    谢慕林对将来谁会成为四皇子的正妃与侧妃,并不是很关心,只要不是太不靠谱的人家,对无辜群众造成伤害,那选谁都是一样的。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先前提醒朱瑞的事,据说朱瑞也跟太后、燕王商量过了,派了人回京城,那现在是否有了新发展呢?最近这段日子,朱瑞成天在北平城内外晃悠,不知是否发现了什么蛛丝蚂迹?
    朱瑞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谢慕林前一个问题,只告诉未婚妻:“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蛛丝蚂迹,反正近来有几个新到北平的客商,有些可疑。我曾经请岳父大人帮忙查问过,这些客商当中的一人确实是扬州盐商子弟,但其他人都很面生,连岳父大人手底下最见多识广、人脉通达的掌柜,也认不出是哪里来的。我怀疑他们可能就是那幕后黑手派来打听消息的人。正好,他们自称是药材商人,这两日都在城中打听药草的消息,打听的药材清单,与你先前采买的那些,至少有七成重合。”
    谢慕林听得挑了挑眉:“这么巧?可我负责采买的药材,我都曾经翻查过药典,上头有一大半都不是北方出产的。北平城以及保定、通州等地的存货都十分有限。谁家药材商人,会跑到这边来收罗非本地产的药材?这成本也未免太高了吧?!难道他们是附近城镇的商人,专门跑大城市来进货的?那应该很好核对来历才对。只是这扬州盐商子弟,为什么忽然掺和起了药材的生意?”
    第1176章 机密
    谢慕林能发现的疑点,朱瑞也能发现。
    那几个客商自称是南边来的,还拿成员中的一名扬州盐商子弟作为进入北平商人圈子的敲门砖,进城后也没少四处转悠,打听药材行情,看起来好象没什么问题。但朱瑞就是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违和感,压根儿就不象是什么正经客商。
    底下人发现这群人的时候,他们露过一点破绽,但过后再去,这点破绽就被对方给圆过去了,仿佛一点儿疑点都不剩下了。朱瑞却没有轻易上当,反而另外派了专业人士去查他们的路引,发现这几个人大部争确实是从南方来的,却是浙江杭州,北上的途中才加入了那名扬州盐商子弟,而且会合的地点不是在扬州,而是徐州。
    谢慕林听到这里,立刻有了联想:“你们中途派出去找药却失了踪的内侍与侍卫,怀疑是别人探子的,不就是在徐州失去了下落的吗?这个扬州盐商子弟跟那两人有没有关系?还有,这几个商人来自浙江杭州……难不成是一路从普陀山跟着四皇子的仪仗过来的?!”
    四皇子的仪仗比“主人”慢了几步,但此时已经抵达了北平。算算时间,那几个客商跟仪仗几乎就是前后脚进的城,两边真的没半点关系?再联想到四皇子那边的队伍中有个可疑的内侍,似乎是知情人又或者歹人的同伙,搞不好这帮人一直从京城跟着四皇子的仪仗前往普陀山,就预备着四皇子哪天中毒身亡后,他们可以跟那名内侍里应外合,把所有可疑的蛛丝蚂迹都扫清,便可以让四皇子死得合情合理了。
    倘若这些人在徐州遇上了两个派出去采买药品的失踪者,知道了“太后”急病,需要一批药材,会不会顺藤摸瓜,猜到真正中毒的人是谁呢?
    幸好如今四皇子跟前往普陀山的替身队伍已经会合了,各种掩饰工作也做得挺好,事过境迁之后,即使真的被有心人发现了真相,公之于众,没有证据也证明不了什么,不然四皇子背着个“违抗圣旨”的罪名也挺狼狈的。如果皇帝出面为他解释,那就要轮到皇帝被御史喷了吧?朝臣们可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而有可能觉得皇帝防备自己,命四皇子隐瞒行踪出行,是对群臣的不信任和侮辱呢!
    谢慕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朱瑞,朱瑞听得笑了:“没关系,就算真有人发现四殿下没有前往普陀山而是随太后来了北平,也不要紧。替太后礼佛是孝心,侍奉在太后身边,又何尝不是在尽孝呢?御史们要参人,那就由得他们参去,那本就是他们的差使。但真正在朝中说话有份量的高官显宦们,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他们只会发现皇上对四殿下的看重,然后慎重考虑自己该如何站队。”
    谢慕林稍稍松了口气,又问朱瑞:“那几个可疑的客商,你打算怎么办?要查清楚他们背后是谁在指使吗?”
    朱瑞想了想:“查起来太费事了,他们也未必会招供。从前曹家的死士就挺厉害的,当然,不是从前平南伯府用的那些人。承恩公生前招揽的死士,恐怕连承恩侯都没沾上边,应该一直由曹后所掌控。只不过,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人也不知道还剩了多少能用的下来,更无人清楚他们平日藏身何处。皇上应该一直有命人留意这方面的消息,可惜,除了几名随曹后入宫的女子露出了马脚,眼下已经被囚禁在天牢中,其余人等一直下落不明。倘若这回来的都是曹家的死士,那就算我们费尽力气把人折磨得半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些机密情报,若不是他回了燕王府,又得到了皇帝与四皇子的信任,只怕根本不会有接触的机会。似乎连父亲燕王,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个影儿罢了。
    谢慕林为曹家还拥有“死士”这种古早小说里常见的设定而震惊了一下,随后便忍不住说:“手握兵权,还有死士,捧了个皇子上位,出了个女儿做皇后,还有个亲外孙做太子。到了这份上,都不满足,曹家还要把持朝中政务,权倾朝野……有这实力,大概哪天看皇帝不顺眼了,暗地里干掉,再捧外孙继位,曹家摄政做副皇帝,都不是什么难事,野心重一点的还有可能改朝换代呢!这换了哪个皇帝能忍得住呀?这不是在振兴曹家,这是在作死吧?!”
    过犹不及,承恩公据说是个非常厉害又精明的人,但看他折腾出来的这些,只怕精明得也有限。
    当然了,人家说不定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做什么纯臣呢?有那实力了,还不许人家有点野心吗?!只是天公不作美,让承恩公死得早,留下来的儿女又不争气,平白败坏了自家根基,那又怨得了谁呢?可见曹家就没有做皇帝的命!
    不过,正因为曹家曾经显露过令皇帝万分忌惮的实力,他这么多年才一直没放弃过对曹家的打压吧?
    还有太子,说不定便是承恩公计划中随时能取代皇帝的傀儡人选。皇帝盯着太子,恐怕不是在看儿子,而是在看自己的催命符,哪里还有什么父爱可言?
    谢慕林忍不住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问朱瑞:“如果现在的曹家人真心要退让,皇上真的会放过他们吗?”不一定吧?她感觉皇帝对曹家的心理阴影太重了,要是他真不打算杀儿子,那就未必能容许曹家保留元气。眼下兴许他只是改立储君而已,可曹家一旦没有了储君,日后还不是任人宰割吗?
    朱瑞听得笑了笑,也凑近了未婚妻,压低声音道:“你都会这么想了,你觉得曹家就真的甘心退让了么?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多事……”
    谢慕林知道朱瑞指的是让四皇子中毒的幕后真凶人选,其实他俩都觉得三皇子可疑,只是眼下种种迹象表明,曹家更有可能是真正的主使者。
    谢慕林也不打算多争论这个话题,只是觉得曹家是在作死:“其实他们给四皇子下了毒又能如何?曹皇后已经死了,皇帝随时可以再立新皇后,后宫又有了新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新皇子诞生。就算四皇子有个好歹,将来未必没有五皇子、六皇子威胁到太子呀?别的不说,眼下还有个三皇子对储位虎视眈眈呢!曹家真的觉得,只要搞定了四皇子,太子的位置就能坐得稳了?他们费这个功夫,还不如先把太子给驯服了呢!眼下威胁到太子地位的最大不安因素,不就是太子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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