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她在自己的舱房里等来了那个丫头。对方将今日宛琴的码头之行一五一十地报告上来,不但说到宛琴曾经光顾过的店铺,就连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银子,跟店家说过什么话,都一点儿不漏,说得十分详细。
    谢映芬很满意,当初给宛琴挑丫头的时候,她就特别留意到这个叫银杏的小丫头,尽管相貌平平,看着有些呆板不机灵的样子,但其实记性很好,人也聪明,还很忠心于谢家。她把银杏安排在宛琴身边,就是盼着这丫头能成为自己的耳目,盯紧了姨娘的一举一动,免得后者哪天作了妖,家里人还未察觉。如今看来,她当初这个决定真是做得再正确不过了,她没有信错人。
    有了银杏提供的情报,谢映芬心里总算安心了些。更让她安心的是,宛琴今天似乎只是随便逛了逛码头一带的铺子,并没有特地跟哪家铺子里的人有过深入接触,更没有到后堂或静室之类的地方,跟任何外人单独相处过。
    银杏说,姨娘曾经特地观察过两家卖绸缎布匹的店面,在店里盯着两家店的所有伙计好长时间,方才随便买了两块料子走人。其中有一家的掌柜娘子,对她特别热情,姨娘反倒挺冷淡的。本来听另一个伙计介绍料子听得好好的,那掌柜娘子才上前搭了两句话,她就飞快地买了料子走人。
    银杏在店里待了好一阵子,宛琴姨娘挑料子的时候,她就听别的客人与伙计闲聊,得知这位掌柜娘子是山西人士,嫁到徐州已有七八年了,掌柜一家都是本地人,世代都开绸缎铺,算是徐州小有名气的老字号。从这些传闻来看,宛琴姨娘不可能跟掌柜一家有什么交际,银杏不明白她为何是这样的态度,看那位掌柜娘子的表情,似乎也是一脸懵然。而离开那家绸缎铺后,姨娘就彻底失去了逛街的兴趣,带着她回船上来了。
    谢映芬默默猜想,姨娘估计是想找到曹家在此地的耳目,只是不清楚对方是哪一位罢了,兴许见到一位热情些的掌柜娘子,便疑心对方的身份,又心存顾虑地躲开了。这是否说明,姨娘其实并不是那么想要跟曹家的耳目联系上呢?若果真如此,她将来似乎可以稍稍安心一点?
    谢映芬默默记下此事,给银杏塞了个荷包,里头有两个五钱的银锞子:“好姐姐,今儿辛苦你了。烦请你继续留意姨娘的举动,她若是私底下写什么书信,又或是出门、往外传信之类的,你千万盯着些,一有机会就给我捎信。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银杏捏着荷包,却道:“四姑娘不必如此。我虽然只是丫头,也知道姨娘在做些不大合规矩的事。四姑娘担心姨娘,但更担心她做错了事,伤害到谢家,方才吩咐我盯着姨娘的。我是谢家的人,万万没有看着姨娘做错事却装没看见的道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的,并不是为了银子。四姑娘大方,愿意赏我几个子儿,那是我的福气,不赏我也没什么。我如今每个月还领着主家发的月钱呢,知道自己吃的是谁家的饭!”她可不象宛琴姨娘,吃着谢家的饭,还整天嫌三嫌四的,眼睛盯着别人家的锅。
    谢映芬不由得哑然失笑,对银杏就更欣赏了。只是想到这不识几个字的小丫头都能明白的道理,自家姨娘却不懂,她心里便不由得难过起来。
    她问明白那两家绸缎铺的位置和店名,便让银杏悄悄回去了。她自己坐在舱房里静静地思考着。
    她的丫头小蝶小声问她:“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办?等到下回姨娘再下船去逛时,继续让银杏盯着她,看她跟哪家铺子有来往么?”
    谢映芬抿了抿唇:“我一个女孩儿,手下只能使唤三五个丫头婆子,哪里应付得来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请长辈与兄姐们出面的。况且,二姐那边也没闲着,她已经替我们寻到了一位大靠山。有靠山可靠,我为什么还要自己操心?”
    说罢她就披着披风起身,开门探头张望了一下外头,见走廊里无人,便悄然带着小蝶,溜进了二姐谢慕林的舱房。
    谢慕林听她介绍完情况后,心里便有数了:“看来曹家在徐州本地安排的耳目,极有可能是在码头上开绸缎布匹店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但有大致目标就好办了。我记得码头一带颇有几家同类型的店,大小都有,蜜饯铺子过去靠近外头街道的拐角处,还有一家小些的绸缎铺呢。我会把情况报上去,只要燕王府的人留意,早晚能抓到曹家人的小辫子。四妹妹且安心回去睡吧,以后有什么新消息,只管来告诉我。”
    谢映芬顿时面露喜色,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便带着小蝶回房了。
    谢慕林把情况写成短信,说明得十分详细,仔细收好了,预备等次日清晨起来,就让三弟谢徽之给萧瑞捎过去。
    虽然还是要劳动谢徽之跑腿,但是没办法,如今众目睽睽的,再也没有比谢徽之更掩人耳目的跑腿小哥了。
    次日清早,谢徽之无可奈何,郁闷着一张脸当起了自家二姐与未来二姐夫之间的跑腿小弟。不过他走这一趟,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只因去找萧瑞时,被燕王瞥见了,唤他过去问了几句话,还得了一块玉佩做表礼,他心里挺欢喜的。下船的时候,更是意外跟燕王府的一位中年内侍姚公公相谈甚欢。对方是在燕王府里负责物品采买的,对外头各种货物的行情十分清楚,跟谢徽之竟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还邀他得了空过去喝茶呢。谢徽之脑子里从没有看不起内侍的想法,便也高高兴兴交起朋友来。
    他还给谢慕林带回了一个消息:“燕王府有积年老仆会看天色,说今儿傍晚怕会有暴风雨,因此燕王殿下说了,要加紧时间赶路,尽可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到台儿庄码头避风。”
    谢慕林有些吃惊:“台儿庄吗?离徐州一百六十里路呢。今天的行程可不轻松。咱们赶紧通知下去,大家都动作利索些,别耽误了时间!”
    第813章 送礼
    暴风雨果然如预期的一般,在傍晚来临了。
    船队当时已经在台儿庄附近,却因为风势加大,却又是逆风,行进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停靠进码头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船工们个个忙碌着把船驶进泊位,固定风帆,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等到大家好不容易能钻进船舱里躲雨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这样大的风雨,无论是上岸到码头附近的酒馆饭庄面店里用餐,还是在船尾设的小厨房里煮食,都有些不切实际。燕王府的船队是如何应对的,旁人也不知晓。但在谢家船队这边,幸好早上临出发前,谢慕林想着为了避风雨而赶路,可能会顾不上煮食,若遇上狂风暴雨的天气,到码头上补给也未必如前面那么顺利,因此特地吩咐自家的几条船,临时多采买了一批食材与干粮,又多备了许多干净的食水。眼下虽说不方便烧灶,但舱中还有煮茶用的红泥小炉,拿银铫子熬些热粥,伴着干粮酱菜吃下去,还是可以对付一晚的。
    等到明天风停雨歇,事情也就好办了。
    谢家几艘船上的人互相在雨中吆喝着进行了简短的交流,各自靠着粥水干粮,撑过了这一晚,倒也不算太难熬。本想着风雨用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的,不料这雨竟然一直下到第二天清晨,仍旧没断,只是雨势稍稍减小了些,但风势依旧很大,船队没办法出航。就算勉强驶出了码头,行进也会变得困难。
    燕王府的船队没过多久,就向其他船只转达了燕王的命令。所有人停在台儿庄,休整一日,等到风雨小了再继续赶路。其他同行的船只上,没有人提出异议。一来外头风雨有多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人会蠢到在这种天气出行,就算燕王打算顶着风雨继续赶路,他们也会主动开口阻拦的;二来,大家连赶了几天的路,其实都有些吃不消了,但他们为了方便,主动请求燕王府给予庇护,这一路行来,也确实快速又便利,没人找麻烦,他们怎么好意思抱怨?如今虽然因为风雨之故,才得了一天喘息之机,但总比没有强呀!
    于是,所有船队就这么在台儿庄码头停靠下来,等待着狂风暴雨结束。
    雨下得大,码头上的店铺也关了不少,即使官府没有派官差来维持秩序,码头上也是一片空荡荡的,没有闲杂人等在这种时候跑过来生事。船队的人吃了两三顿简单的冷食,就有些吃不消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茶炉子,而且茶炉子能煮的食物也有限,粥水不顶饿,男人们还是更倾向于吃正经的主食鱼肉。于是,第二天中午过后,各家船上又出现了不少下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顶着风雨,小心翼翼地上岸采买去了。
    谢家几条船上的情况还好,因为主要是女眷和孩子,男子们也都性情随和,并不娇惯,所以热粥干粮什么的,也能忍受。只是谢慕林让人采买干粮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自家会困在台儿庄码头这么久,因此干粮备得不多,三顿吃下来就差不多了,派了个能干的下人下船去附近店家问,谁知店里的干粮都叫别人买得精光,还有人在店内排队等候新蒸出来的呢。
    下人回报谢慕林,她不由得就有些犯愁。这真是她经验不足,考虑不周的锅。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她在徐州就让人多买几筐馒头包子回来了。
    不过,反正燕王府的船队今天内都不会离开,他们倒也不必非得限定在码头上找食。谢慕林寻思着,是不是多派几个有力气的下人,趁着雨势减小的时候,到附近其他店铺里购买食物呢?这时候,燕王府的船那边却来了两个婆子,提着一大筐东西过来了。
    婆子自称是奉了李姨娘之命来的:“姨娘听说谢二姑娘一向十分关照古娘子,古娘子在姨娘面前提起谢家如今的难处,姨娘便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筐里有些吃食,都是咱们家熟悉的店家做的,比外头买的干净些,味道也还过得去。若谢二姑娘不嫌弃,请千万收下。”
    谢慕林吃惊地看向筐内,发现是两木盆新鲜做好的刀切细面,只需要用热汤煮一煮就是汤面了,另外还有一木盆蒸好的馒头,个个都有壮汉拳头大小,竟象是北方的风格。筐底还有四小坛的酱菜,上头贴有标签,写的是“六必居”的招牌。
    李姨娘自小便是江南人士,应该从未离开过京城地界,她若要给人送吃食,又怎会送这些带有明显北方风味的面食过来?倒是在北平与北方边境待了两三年的萧瑞,有可能拿得出这些东西。谢慕林也记得,他这两年在给她写的信里,曾经不止一次提过爱吃六必居的酱菜,每次回北平城,总要买上几坛子,带回开平卫去,可每次带回去了,又要被同袍们一抢而空,他为了把东西藏好,颇费了不少心思。
    这筐面食与酱菜,分明就是萧瑞借着李姨娘的名头送过来的吧?也难为他了,竟然还能想到她这里会遇到什么麻烦。
    谢慕林抿嘴笑了笑,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对那两个婆子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李姨娘,我们家正为干粮烦恼呢!这船上如今不好烧灶做饭,采买回来的新鲜肉菜都不知如何处置才好。”说罢便吩咐人去后头小仓库里寻了些新鲜的鱼肉瓜菜什么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添两坛子自家酿的酱料,盛放在送面食来的筐里,油布严严实实地蒙好了,方才交回给那两个婆子,“只当是回礼,李姨娘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两个婆子对望一眼,其中一人便赔笑道:“我们姨娘这几日口淡,正想要些新鲜瓜菜吃呢,我们几个正烦恼,这天气上哪里买菜去?谢二姑娘这可帮了我们大忙了!”说罢还真的高高兴兴抬着那筐菜走了。
    谢慕林也不去多想李姨娘或萧瑞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些新鲜瓜菜,反正她眼下除了这些东西,也没别的能拿出手了。
    第814章 母子
    李瑶枝坐在桌边,探头看着婆子翻拣大筐里的新鲜肉菜,露出了欢喜的笑容:“真不错,看上去挺新鲜的。我正嫌这北方的面食吃了不习惯,想要弄些江南小菜换换口味,谢二姑娘就送过来了,真真知我心意!”
    跑腿的婆子还对她说:“我们问了谢家的丫头,据说这两日他们二姑娘就吩咐人用新鲜肉菜熬米粥,送给他家老太太和身体不好的弟妹吃,比清粥小菜的吃着香,对病人身体又好。姨娘若觉得好,咱们也替您做些肉粥、鱼粥来?”
    李瑶枝点头:“那就做一些吧,别熬得太稀了,另外再做一锅不带荤的瓜菜粥来,配上五香酱菜。我已经吃了十来天的稀饭,嘴里淡得不行,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胃口?”
    婆子笑着领了命,抬着筐子下去了。
    萧瑞从里间走了出来,坐到李瑶枝身边:“劳烦姨娘了。如今我和谢二妹妹还未正式定亲,不好叫外人知道我俩有来往,只好借了姨娘的名头。”
    “这有什么?”李瑶枝压根儿就不在乎,“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才好呢。成亲前就有了情份,成亲后就更加和睦了。这是个好姑娘,我送这么简陋的东西过去,她一点不嫌弃,高高兴兴就收下了,还送了同等的礼,半点不扭捏。我就喜欢这样大大方方、处事又实际的姑娘,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道理呢!”
    她看向萧瑞:“这媳妇是你自己挑中的,又挑得这样好,姨娘一点儿力都不曾出过,心中有愧,能帮上你一点忙是一点,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怎么好意思去见大小姐?”
    萧瑞无奈了:“姨娘,您总这么说,闹得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其实真是义母的儿子了。在人前需要掩人耳目也就罢了,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时,您没必要再说这种话。”
    李瑶枝淡淡地道:“什么掩人耳目?装的假终究成不了真,倒不如打从心里相信这是真的,才能让外人也相信。况且我本来也不是在骗人。当初大小姐临走的时候,就说过了,你是我们两个人的儿子,我们俩都是你的亲娘。这是大小姐亲口说的话,谁能说是假的?”
    萧瑞叹了口气,再一次放弃劝说生母,转了话题:“那些瓜菜鱼肉,姨娘真个想吃么?要么我带回船上去得了。”
    “为什么不吃?”李瑶枝道,“这是我儿媳妇孝敬我的,为什么要送给别人享用?你带回船上,八成也是让燕王爷吃了吧?别否认,你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许多?肯定要分一多半给他的。我也不是不懂得敬重燕王爷,只是他终究要靠后一层。你让我先受一回儿媳妇的孝敬,下回再让给燕王爷吧。”
    萧瑞难道还能说不吗?只得答应了,还道:“姨娘若是想吃这些,明儿我也吩咐人给您再送些新鲜肉菜来,如何?大夫说过了,经过连日休养,姨娘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需要安心静养,慢慢食补即可。也是我疏忽了,忘了姨娘吃了这许多天的清粥小菜,想必早已嫌烦了,正该请厨娘做些美味的小菜来,给您尝尝鲜。”
    李瑶枝道:“这一筐就差不多了。等什么时候需要了,我这船上也不是没人上岸采买。燕王府的姚公公很是精明干练,他未必知道你与燕王爷是什么关系,但看着燕王对你如此器重,天天带在身边,待我这个姨娘也很客气,每日送来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我吃的药也都是大夫精心调配,当中不乏名贵药材。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妇,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船上的日子已经很是自在,就不必再劳烦人家了。”
    萧瑞小声道:“不劳烦的。儿子自掏腰包供养您,谁还能说闲话不成?”
    李瑶枝听得笑了,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孝心。这回就算了。以后我若需要什么东西,身边是没有的,一定跟你说。”
    萧瑞这才满意了。
    李瑶枝又趁机留他下来用晚饭及过夜:“燕王爷成天把你带在身边做什么?如今他也只能困在船上,没法赶路,就不能让你过来多陪陪我么?我只是把你给他做儿子,又不是直接将你送出去,再不与你相见了。”
    萧瑞叹道:“姨娘别这么说。父王只是想着我在您这边,周围都是女眷,行事多有不便,才让我跟在他身边的。每日靠岸后,但凡有空,我都会过来陪您。虽说先前几日没能陪您用饭,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呢。瞧,这不是一有空闲,就过来陪您说话了么?您要是想我了,以后只管打发人过去唤我,我一定会过来的。但在这里过夜……真的不大方便。”
    燕王府同行北上的女眷,几乎所有的丫头婆子,以及几个王府新上任侍卫的母亲妻女,几乎都在这条船上了。她们是预备去北平城与亲人团聚的。他可不敢跟这些女眷多加接触。
    李瑶枝叹了口气:“行了,我不强求。但今天的晚饭,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用。如今外头雨势渐渐小了,说不定夜里就会停下来。到时候你再回去,也比现下淋得落汤鸡似的强。”
    萧瑞答应了。大半个时辰后,丫头婆子们便在李瑶枝的舱房外间摆好了餐桌,请他们母子过来用餐。
    萧瑞走到桌边一看,才发现李瑶枝面前的仍旧是素淡的米粥,只是里头放了新鲜瓜菜,闻着美味了不少,另有四五碟小菜伴碟而已。之前李瑶枝吩咐婆子们做的肉粥、鸡汤之类的,全都放在自己那一边。
    他忙道:“姨娘这是做什么?既然让人做了肉粥,您自个儿吃就好了,为什么全都给了我?”
    李瑶枝满面慈爱地给他递了个馒头,笑道:“我一个不久之后就要出家的人,吃什么肉?还不如多用些素菜,既养好了身体,也少造些孽。你不一样,你一个大小伙子,还在长身体呢,先前两三年在边境吃不好穿不好的,身子都亏了,正该多补一补。你在燕王爷那儿吃什么,我管不了,但在我这里,就万万没有不叫你吃肉的道理。你要听话,别跟姨娘推托。姨娘就爱看你吃得香甜的模样。”
    萧瑞顿时无话可说了,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不提,端起碗就大口喝粥,大口吃起馒头来,吃得果然香甜无比。
    第815章 北方
    天黑之后,雨势果然进一步减小了,已经到了可以让人随意在外界走动的地步。当然,需得打伞或是穿蓑衣。
    所有船上的人都觉得机会难得,哪怕周围黑灯瞎火的,码头上的店铺也没几家还在开门做生意,也都派出许多仆人上岸,尽量多采买些食材、物资,预备明日再度出发。
    谢家这边也不例外。谢慕林得了李姨娘送的面食,受到了启发,派人出去采买食材时,不再仅仅购买鱼肉瓜菜米面等物,还买了许多面食半成品,稍作烹调就能食用的那种。这样即使接下来再遇上风雨天,难以下船补给,也不愁会饿着了。
    次日清晨,雨终于停了。燕王府的船队打头,带着所有船只,重新驶向北上的河道,再度出发前往北平。这一日的中午,船上的小厨房总算可以再用了。谢慕林一家人又再次吃上了新鲜热腾的江南口味饭菜。
    天空渐渐放晴了,虽然依然时不时有乌云蔽日,但比先前狂风暴雨的天气好了许多,只是气温却越发降得厉害了。随着船队越往北走,船上的人便越发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
    谢慕林已经换上了夹棉的绸袄,系上厚厚的绒裙,手里也捧上了烧炭的小手炉。船上取暖设备当然没办法跟陆地房屋里的相比,只能通过手炉、脚炉之类的零散装备御寒,还得小心不能酿成火患,但河上的冷风又不断地透过单薄窗户的缝隙吹进船舱里,那滋味可不大好受。谢慕林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穿得厚实一些,要是出船舱,必定还要再披上厚厚的连帽斗篷,否则只需要在甲板上稍站一小会儿,整个人就要被风吹得冻僵了。
    即使万般不想出去,她也不得不趁着靠岸歇夜的时候,往自家其他几艘船上走了一趟。二房的嗣祖母宋氏身体不算十分硬朗,虽然是北平人士,却已经在江南待了几十年,未必能适应气候的转变,谢梅珺母子三个更是彻底的江南人,头一回到北方来,可别掉以轻心却冷出毛病来才好;至于几位兄弟,身体都不算十分健壮,男孩子又相对粗心些,里头还有谢徽之这种性格大大咧咧的人,天知道会不会因为粗心大意,就感染了风寒呢?
    谢慕林觉得自己还算有在北方生活多年的经验——虽然这经验没法跟人说——怎么也比这一大群彻底的江南人士要强些,只好顶着寒风到处跑,盯着所有人穿上厚厚的冬装,烧起了取暖的炉子,还要确保有下人在旁警戒,绝对不会弄出小火灾来,连防火灭口必备的水桶水盆,也都取出来放在就手的地方,先盛满了一盆水或一桶水,预备着一旦着火,就能取水灭火。
    她还让人每日都熬出一大锅姜汤来,所有人都要喝来取暖,如果有谁显露出丝毫风寒症状,不管手里的工作有多重要,都必须回房休息,并且尽量不与旁人接触——万一是流行性感冒之类的疾病,绝对不能让它在船上传播开来。
    如此严防死守,谢家船上一片太平。除了谢老太太循例嚷嚷着自己老病犯了,蒋嬷嬷打了几个喷嚏,被勒令到单独的舱房里养了两日以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就连原本头晕脑涨,浑身不适的小弟谢涵之,也在适应了气候的转变后,在兄长们每日五六碗姜茶药汤的灌喂下,重新恢复了元气,能走能跑,说话无碍了。
    倒是有传闻说,别家船上出现了好几位风寒病人,还有人私底下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得了时疫。某天晚上,燕王派随行大夫到各家船上走了一趟,开了几副方子,现叫人到码头附近的药铺里抓了药熬来吃了,没两日,就听说那些病人已经大有起色了。
    过了黄河后,天气越发寒冷起来,风势也渐渐大了。虽然没有下雪,可外头的温度也有些叫人吃不消。原本混熟了的各家官眷们还有些小心思,想在靠岸休息的时候,到各家船上走动走动,开始交际。好几位打算到北平任上与丈夫或儿子团聚,又或是即将到北平布政使司辖下各州县上任履新的官员家眷们,都想往谢家船上走一走,拜会一下谢参政的母亲。毕竟将来大家当家的男人都要在谢参政手底下做事了,事先结一结善缘也是好的。
    可因为外头的寒风实在是叫人吃不消,大家原本还要递帖子上门拜会的,都纷纷取消了计划,只送了帖子来请安,附上一两份见面礼就算了,叫装扮一新的谢老太太好生失望。
    她老人家一直窝在温暖的船舱里不出门,衣食住行样样都是上等,不大能体会别人在外头行走是什么滋味,还觉得船上的日子闷得叫人发疯呢。本来还天天嚷嚷着身体不舒服,要叫孙子孙女们过来侍疾,一听说有人要上门拜访呢,立刻就派珍珠去跟主事的谢慕林说,要接受客人的拜访了,然后便开始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衣裳首饰,务必要以最体面最有威严的老封君形象出现在别家官眷们面前。如今样样都准备好了,客人又说不来了,怎不叫她扫兴?
    谢慕林看着她嘴里抱怨不已的样子,只命珍珠把舱房里的窗户小小地打开一条缝,谢老太太感受到了冬天寒风的阴冷,立刻就对客人们感同身受了,不再多说什么。
    谢慕林再问她是否真的觉得无聊?要不要到岸上逛一逛?她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连每日采买的饭食,渐渐减少了江南风味,北方常见的面条馒头包子增多,新鲜瓜菜难见踪影,她也只是抱怨两句,没有拒绝食用。
    因为风势加大,船走得比先前慢了不少。但随着船队距离北平越来越近,码头上骑着快马前来向燕王报信的官兵人数也在增多。他们给燕王带来了北平城的最新消息,也让原本沉闷无聊的船队重新激发起活力来。
    官眷们收到了在北平任职的家人来信,纷纷写起了回信,打发家人快马赶去报平安。而谢家也不例外,收到了谢璞与文氏的家书,说到他们已经打扫好房舍,准备好一切物资,就等着迎接他们前去团圆了。
    谢家兄弟姐妹们私下围着看信,都欢喜不已。连一向窝在舱房里不肯出门的谢老太太,都把全身围得严严实实的,跑出来多听一遍儿子儿媳的书信,脸上露出真心的喜悦来。
    第816章 消息
    船队在沧州码头停了两日。
    并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事实上这两日除了风大又冷,天气算是相当不错的,人站在甲板上,还能看到云层间露出来的蓝天。可燕王府那边下令要在沧州停驻,旁人又能说什么呢?想想他们从京城出发,到达沧州也不过是十日功夫,这速度简直快得没边了。就算在沧州多耽搁几天,也比自个儿赶路要快许多,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况且,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在船上吃不香睡不好的,大家也需要歇口气,休整休整了。沧州是个大城,既繁华又便利,当然要趁此机会好好逛一逛啦。
    各家女眷只要身体情况还过得去的,都纷纷戴着帷帽上岸观光去了。谢老太太也有些蠢蠢欲动,只是刚刚冒头在自家船只的甲板上转了一圈,就立刻被冷风逼了回去,只打发身边的何婆子下船,到处游逛一圈,若有她可能感兴趣的物事,买几样回来解闷就罢了。她本人就不必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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