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辰再次俯身,又吻了吻她的眼睫。
    “那你……”
    姜知妤情绪稍稍好转,嗔怒着揪起他胸口的衣领。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姜知妤抬头,恰好与楚修辰落下的目光相对,她认真答道:“前一世,我的毒,根本就无药可解,是不是?”
    前一世,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即便是楚修辰不娶她,她也躲不过最终香消玉殒的结局。
    而楚修辰却让姜知妤一直就这么相信,责怪着他许久。
    楚修辰还未开口回应,便感受着小姑娘又是一阵委屈,钻入自己怀中,牢牢地环自己的腰身,清浅的呼吸细细地隔着衣料,钻入他的心尖。
    “我……还想再抱你一会。”
    作者有话说:
    许兆元:喂!这是我的书房,别撒狗粮!,
    第71章
    许兆元才从库房挑了柄成色不错的宝剑来, 刀刃上泛着银色的寒光,剑鞘上更是花纹复杂,从上到下镂空, 雕琢着图样复杂的飞禽走兽,虽未沾染上血迹,却是让人只需近前多瞧几眼, 便能不寒而栗的地步。
    许兆元就这般站在院子里,呆滞地看着半夏双臂摊开, 将他拦住。
    “我们家公主有话要和将军说, 许大人还是先回避一下。”半夏仰着脸, 双臂摊得更加平直, 半点不敢怠慢姜知妤吩咐之事。
    许兆元有些迷瞪, 五公主与楚修辰有话要说,他没意见。
    可是, 为什么不选在他们府上,不偏不倚要在自己的书房里啊?
    身后还有庭院家丁举着笤帚的扫庭声, 院中的最后一批叶子也枯萎得差不多了,只有枝干上零星几片依旧傲立于初冬的凌冽寒风中。
    沙沙声一下一下地剐蹭在许兆元的心上, 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得此时自己这个屋子的主人, 被拦在这,有些寒意?
    半夏见许兆元朝前一步, 她便照着他的作法照作一遍,也昂首挺胸地继续守着原地。
    许兆元看着自己的书房一眼,表面上也瞧不出有何异常, 半夏又这般阻拦着自己, 他当然不敢去强行忤逆公主的旨意。
    他掂了掂手中的剑, 便重重地将其拍打在一旁的石桌上。
    如今他想了想, 既然五公主人来都来了,那不妨自己今日借这个机会,把东西交还给她。
    上一次他鼓起勇气到到了公主府上,却也不知是为何,还是没有勇气当面将东西交还给她。
    许兆元转身,一身玄色束口骑装随之消失,高高束起的发尾随着阔步跟着摆动着,就这么穿过了院子的小门,朝着另一个院走去。
    听雪院,向来缺少阳光的照射,才午后时分,便已察觉到几分冷意,透过窗棂,可以看见外头的天边镶着一圈金边的云彩,却不带分毫热意。
    屋外竹林萧索,地上落着大片阴翳尚未清扫去,只听着脚步声的逼近,踩得叶子沙沙作响。
    “君君!”
    许兆元见她闺房仍旧开着,便不打一声招呼地闯了进来。
    虽说柳君君只是许家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可许家双亲都是将她当作女儿一般养育,闺房里该添置的,分毫不少。
    柳君君坐在桌前,耐着性子慢慢绣着枚香囊,打发着这漫漫冬日。
    见许兆元忽然这般闯入,柳君君连忙连着剪子与针线,一道塞到了一旁的针线袋中,错愕地起身,“表哥?”
    自从数月前,自己因傲慢无知,得罪了公主,罚她去看守了皇陵之后,她想通了许多事情。
    比如,眼前本该珍视的人,她没曾放在心上,却总是想去触及那些,和自己半点不搭的人。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让人最是放心不下的。
    人人都知道她是被公主罚到此处,自然对她避之不及,唯恐摊上祸端。
    在皇陵的那一段时日,柳君君吃了不少的苦,也一点点收敛了自己原先的性子。
    可她却仍旧在皇陵忽感风寒,病情严重,来替她探视的太医摇摇头,说皇陵湿冷,她身子又弱,没有婢女在身旁照料,实在是不利于病情的痊愈。
    那几日,她只能自己拖着病体,给自己熬着药,病却越发严重。
    她未曾料想到,在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余生的所有光亮与希望时,表哥居然在此时,来接他回家。
    因她病得实在严重,无法受着舟车劳顿之苦,许兆元还把她的婢女带来,在皇陵照顾了她几日。
    后来柳君君才知晓,原来是楚修辰在圣上面前求情,希望能够饶恕她,放她回府。
    柳君君回到许府后,为表感谢,还亲自登门,带着些自己做的糕点,想感谢楚修辰一番。
    原先她过于眼高手低,总是将自己想得过于优越,其实她与楚修辰并不熟,这也不过是楚修辰第二次救下她罢了,在此之前,她想求见楚修辰一面,都被管家以他军务繁忙,搪塞了回去。
    这一次,管家忠叔却是放了她进府。
    柳君君端着手中的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双眸低垂,“君君这次能从皇陵中得以离开,多亏了楚将军的帮衬,君君无以为报,做了一些糕点,希望将军,不要嫌弃……”
    若是以前,她此时能单独见到楚修辰,一定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府上所有人都知晓她的到来。
    只是这一次,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且不说自己与楚修辰身份悬殊,再者上京城中,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数不胜数,自是会有无数媒人替楚修辰安排婚事,她连排号都排不上。
    再者,她明白五公主喜欢楚将军,日后若是指了他做驸马,便没有她们所有人的事情了。
    她在皇陵吃了种种苦头,源头便是冲撞了公主,还在公主面前耀武扬威,将本不符的事实放大,又添油加醋一番,她如今也明白,一切都是她该受的。
    楚修辰看着柳君君很是谨慎地模样,扬起手,直接抵住了探向跟前的食盒,又扼住了她递来的动作。
    “柳姑娘,”楚修辰顿了顿,声线依旧清冷如水,“你不必如此。”
    “我……”
    柳君君缩回双手,食盒耷拉着垂在自己的膝前,颤抖着解释着:“不、不是,楚将军,君君只是想表达对您的感激,我没有别的意思!”
    柳君君眼圈泛红,低垂着头不敢和他相视,“君君自幼父母双亡,被舅父一家惯着长大,不懂规矩,之前对将军多有痴念,我如今不会了,只是想报答将军第二次救了君君的恩情……”
    楚修辰侧过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启唇:“柳姑娘,我此番救你,只是因为,我曾欠了你表兄……一条……”
    楚修辰的话止住,颇有些感慨地抬手,接过了柳君君手中的食盒。
    “既然柳姑娘亲手所做,那我便多谢柳姑娘的好意,只是我仍旧有话想告知与你。”
    楚修辰将食盒提起,转过身递交给了身后的苏铭。
    苏铭立即知道,自己与大家今日有口福了,便连忙给周围众人使了个眼色,悉数退下。
    眼下庭院中,只剩下了柳君君和楚修辰,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言自明的距离感,正站在那株桃树的不远处下,相视而谈。
    见四下无人,柳君君试探性地开口道:“楚将军,是想说何事?”
    楚修辰长吟:“其实,柳姑娘最该感谢的人,是你的表兄。”
    柳君君自然知晓应该好好感谢表哥不辞辛劳地来皇陵照顾自己,带自己回府。可仍旧不知,楚将军对自己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我与兆元同并肩共患难,在营中,他也时常会与我们提及你的过往。”
    楚修辰缓缓转眸,接着道:“他最是口无遮拦,从小到大替你遮灾挡难的事情也不吝惜分享,对于你这个未婚妻,他说起时,总是眼里含光。”
    “未、未婚妻?”柳君君瞳孔忽震,耳边此刻仿佛炸开了,久久无法消弭耳畔的喧闹声。
    她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未婚妻的啊……
    “他说,自己出身不高,不过一介武夫,便想好好建功立业,届时也好风光迎娶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定不会让你面上无光。”
    柳君君一下子有些站不稳,却仍旧十分理智地追问道:“将军所说当真?可我为何从来不知道?”
    楚修辰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柳君君也明白楚修辰的为人,但此时此刻,仍旧不相信这一事实。
    楚修辰眉心微锁,淡淡道:“听说定的是娃娃亲。大概是许家上下恐你在失去双亲后,会认为自己被用许家未来少夫人的身份抚养,你恐会产生不适,便让全府上下都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柳君君此刻只觉脸颊火辣辣一片,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却带不走她眼下的一分热意。
    原来这么多年,表哥一直这般护着自己,待自己好,对自己处处忍让,那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她却一直错将这份包容,理所应当地当成了亲情,丝毫未察觉到许兆元对自己的情谊。
    柳君君恍然想起,自己之前总是在他班师回京后,见到他第一句话却是询问,楚将军如何,可有受伤?
    那时,许兆元脸上的表情微妙。从第一眼的喜出望外,再到随后的眼神暗淡,略感失望,再到随后的双眼疲惫,失了兴致。
    这些,她从未细心观察过。
    那一日楚修辰告知了她真相后,柳君君才开始一点点追忆起这些年表哥对自己的好,听雪院的屋顶漏水,他二话不说,带着工具就骨碌碌地爬上上去,丝毫不在意母亲在底下害怕得连连劝阻。
    许兆元还总是给柳君君买好吃的糕点,路过脂粉铺子,还会捎几块成色不错的胭脂回来给她。
    这些,柳君君从来不知,这潜移默化的关心,早就超过了普通的亲情。
    许兆元在战场上,过着刀刃舔血的生活,所有的念头便是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好日后娶亲时也更有底气些,可这份动力却一点点地被她自己的无知,给磨得差不多了。
    也是在几月前,许兆元忽然到她屋中,给了自己一支耳坠子。
    柳君君接过耳坠子,误以为是送给自己的,连忙询问:“为何只有一支?”
    许兆元笑了笑,“这个说来话长,我粗枝大叶的,这东西怕是没法好好保存,想着先寄放在你这里。”
    柳君君眼神也从喜出望外,到如今的感慨物是人非。
    她微蜷掌心,将耳坠子捏紧,铁钩随着她的加重而微微嵌入她的掌心中,膈应得有些发疼。
    当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即便先前从未在意,只要日后某一瞬间开始不再属于自己,自己就会感到阵阵难过。
    或许是念旧。
    柳君君将这支鹅黄色的精巧耳坠放在自己的首饰盒中,云淡风轻地回复:“表哥放心吧,我会好好保存的。”
    许兆元说了一句多谢,便抬脚转身欲走。
    “表哥!“
    柳君君忽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喜欢公主?”
    她不知道耳坠子主人究竟是谁,可却也是听着府里上上下下的婢女家丁们说,五公主与他私交甚密,就连当今圣上,同样对他很是赏识。
    许兆元就差将手旁的房门打开,听到柳君君忽然这么询问,只觉呼吸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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