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看着晾凉在一旁迟迟不动的药,热气缭绕,药气腾腾散开。
    “是是,公主若再不起身喝药呀,明后日,什么王夫人张夫人都来了,可都盼望着她们的公子呀,还有机会呢。”
    姜知妤转过身,端详着半夏一本正经的脸,“什么机会?”
    “那自然是,在楚将军不在的时候──”
    半夏的话止住,很是卖力地咽下一口唾沫。
    榻上之人目光灼灼,仿佛要把她身上戳破个窟窿来。,……,……
    作者有话说:
    阿岁:放个耳朵听听,什么机会
    下一章会展开前世的线……
    两人应该要碰面了……
    走走剧情,日后好谈恋爱……
    第48章
    明州与邕州比邻, 不像邕州那般地形险恶,风沙漫天,明州倒还算是在大显疆土内部, 山明水秀,物产丰厚。
    自然,此处粮草不缺。
    自从数十年前邕州攻陷后, 两地的往来名义上已断绝,也本该如此, 可只有楚修辰知晓, 前一世, 他是如何抉择。
    记忆涌上心尖时, 他仍旧会凝滞许久, 随后还嘲讽一般扪心自问,是否只是一场梦罢了。
    前一世, 到最后楚家血脉仅剩他一支。尽管族中长辈也规劝他该早日成家,可他却无此打算。
    他的祖父正是才至而立之年, 便战死沙场,祖母更是守了一辈子的寡, 抚养着几个孩子。而他的父母, 更是双双为国请命出战,最终殒命, 命掩黄沙。只有衣冠冢留作念想。
    楚修辰幼时,便看透了这人生的几大因缘际会,生离死别。
    若是说他究竟还有何许追求与执念, 恐怕只有政通人和, 再无战乱。
    悲欢离合, 他缺了一半。
    祖母尚且在世时, 给了他与堂兄两枚同块料石雕琢成的玉佩,一枚上方雕着瑞兽,一枚则刻着双鲤,都是好兆头。
    祖母告诉他们兄弟俩,这玉料原先是祖父在外征战时意外所获,便带回赠给了祖母。祖母后来又分别给了他们的父亲,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枚玉佩,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她手里。
    “贤之,君之……”楚老夫人将两个孙儿叫至自己身边,“祖母把这两个玉佩,送给你们啦……”
    楚修礼彼时已十有四,很是规矩地接过了那枚玉佩,也将楚修辰的双鲤玉佩接过,扬手转递给了他。
    那时,楚修辰不过七岁。
    楚老夫人看着面前乖巧的孙儿们,很是欣慰地摸了摸楚修辰的头,慈爱地看着。
    “祖母原先啊……是邕州的沽酒女,没有父母。当时邕州还是大显的疆土。某一日啊,你祖父沿途之际正好来我这吃酒,看到了我……”
    “邕州本无美玉,因此此地玉石价高,我又钟爱这制品。你们祖父呀,就是费了不少力气,讨我欢心,几经辗转才将我娶进了门。”
    而这块玉料,也是祖父替祖母寻来的最后一块料子,不久便在战场染病,不治而亡。
    “祖母将这玉呀,打磨成玉佩,日后你们可要保管好喽,遇到心意相通的姑娘,就把这莹润的好玉赠予她,明白了吗?”楚老夫人很是欣慰地笑着。
    楚老夫人随后撒手人寰,楚修礼便与堂弟相依为命。
    不像叔父叔母习武征战,楚修礼一心研读经学著作,年少有为,不到弱冠之年便升到了太子少傅,监督东宫言行举止。
    后来,楚修礼遭人弹劾构陷,大理寺的人随意便寻了个由头捕了他,在昭狱中受尽屈辱。
    君子死节,而冠不免,他最后不堪如此,撞墙自尽。
    只是因为东宫太子姜星野年幼冲动,说了几句国舅的不好。储君无状,自然该罚。
    而薛衍彼时尚在朝中事业正处如日中天,不容许这般诟病留下,但明面上又无法对东宫下手。于是买通了昭狱刑房的人,对楚修礼施以酷刑。
    而当时刑房的头目,不是别人,正是许兆元的伯父。
    楚修辰赶到牢狱时,楚修礼身前盖着一块白布,血污透过白布印染醒目,早已没了气息。
    他尚未懂事便失了父母,对父母的印象极其模糊,所有处事之道,都是兄长所传。
    孑然一身的时候,他才十岁。
    虽年幼,但他并非分不清是非对错之人,也知晓自己与薛家终究是有着说不清的纠结。——原来人命也能这般如草芥看待。
    薛衍,亦或是薛家,欠他一条命。
    两年后,楚修辰便走向了与双亲相同的道路。
    纵使知晓文官安逸,武将则是在刀剑下搏命,他却毅然决然如此。
    五年的时间,他早就能历练闯荡一番。
    他的确是习武的料子,师傅们都夸赞他,日后定在父母之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年太后寿宴,第一次邀他入了宫。在官员和万明帝面前展露了一番。
    银剑起舞,斩落斑驳花瓣。
    人群中一人忽然启唇:“皇帝,你可知那舞剑的孩子是谁?”
    姜湛看向万莹,猜测道:“儿臣猜,莫不是哪家的公子?”
    她欣慰地闭上双眸:“这是景仪的孩子啊……如今都这般大了。她如今也该是很满意了。”
    正是那一日,楚修辰一时名扬崇安,早就没落了名气的楚家这时也逐渐被人想起,原来那两位殉国的武将夫妻,还有一个这般端方有礼的儿子。
    而那天,楚修辰却也注意到了诸多面孔中的一人。
    她在同辈人里,容貌如那春日里百样的繁华,明艳动人。
    她笑起来时,唇边还有两枚小小的酒窝。
    她的两腮总是在有脾气时,鼓鼓囊囊的,娇而不妖,很是可爱。
    公主正是花信年华,京中亦是有不少公子对她心动神驰,倾慕不已。
    显然,他其实也难以遮掩自己的俗念。
    他知晓,原来她正是皇后嫡出的五公主,喊薛衍舅舅。
    再后来,他将他那一点点的心思收起,没再回应。
    京中都称赞他是难得的不世之材,不娶妻妾,在疆场上骁勇善战,算无遗策,国而忘家。
    随着他实权逐渐在握,自然也遭了朝中老臣的猜忌与质疑。他不过弱冠之年,便官至一品,如若万明帝对他持续施加倚重,日后便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自然,指的是薛氏一党,无不产生了极大的重荷。
    楚修辰不愿累及姜知妤,她若是涉及在自己与母族之间,无疑只会成为两头讨苦吃的人。
    皇后如此急于撮合二人,便是想借姜知妤,对他施加控制。
    而曲朔二十年的那次行军中,明州刺史章怀良与邕州暗中勾结,暗中送去军粮。而楚修辰彼时率领的五万铁骑早已在飞雪风沙中劳顿三月,士气已然大不如前,眼看着城池近在咫尺,却计无所施。
    直到那封信送入军营的当夜,楚修辰终于得知,原来薛衍早就动了谋反心思,对远在封地的诸王同样朋比为奸,一直与西域各国都有私交,朝中亲信也都知晓。
    薛衍毫不顾忌,在信上直截了当地告诫与他,希望下一次他再度领征北数万骑兵,是从邕州一路南下,直捣黄龙。
    这是要胁他作乱谋逆。
    而看完信的最后一句,才让他最为抉择。
    “五公主已深中顽疾,时日无几。若是想求得解药救治,自然该拿婚事来交易。你们成婚之日,也该为城破之时,皆时我自然会给公主服下解药。”
    做与不做,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本就是有害无利的交易,届时他与姜知妤,只会死得更快。
    他早已孤身只影,今生也未曾奢盼着能与心上人知心着意、情孚意合。
    为国捐躯,戎马一生,收回城池,让父母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便是他最大的希求。
    前一世,他有赌的成分,故选择了向万明帝求娶五公主。
    赌赢了,他或许能与姜知妤再续前缘,赌输了,他也无悔。
    楚家满门忠烈,绝不出逆臣贼子。
    ……
    如今已临近十月,霜降已至,地处北部的明州今日下起了缠绵的细雨,更添凉意。
    楚修辰立于窗前,看着自屋檐流泻下的雨,回想起了前世。
    那一夜在皇宫,雨下得更大些,冲刷掉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也消弭了他悄然而落的泪。
    他快马加鞭前往明州,如今铁证如山,章怀良被扣下,而他早已为来年备下的粮草也悉数被搜查了出来。
    早在太子姜星野远赴明州协治灾患时,楚修辰便将那日在佛香寺外遇袭一事告知了他。
    虽实证无法查出究竟是何人,可姜星野也是有几分信楚修辰的话,金吾卫在明州暗访许久,早就将明州刺史章怀良通敌卖国的往来书信,其中经手的人物悉数查了个干净。
    虽说是暗中窥伺,但楚修辰却仍旧派了心腹在沿途护佑姜星野的安危。
    而自己当时,在寺外身负刀伤,不得已只能在府上稍作修养,那段时日非要紧事项,不曾外出。
    那日他强忍着伤,抱着姜知妤来到广慈寺,不作留名,暂先离开。
    他受伤之事自然不能被外人知晓。故在姜知妤在宫中苏醒过来之际,他仍旧不曾露面。
    那一日在含光殿,姜知妤又一次询问他,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他想过陈述一切。
    可……
    若是自己的亲舅舅与母后意图谋逆,加害自己的皇兄,他空口无凭,或许只会惹来姜知妤的厌恶。
    也许姜知妤早就对他彻底心死了。
    前几日离京之际,姜星野告诫着他:“你日后若是胆敢让阿岁伤心,本宫定不会让你好过!”
    这次与太子谋划许久的棋,她是否会听信与接受?又是否能让她回心转意?
    前一世的种种,他虽是无辜,可最后还是无法抵挡那般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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